如海楼摸出图纸,细细查看。
蓬莱桨是蓬莱的接引信物,是能够指明蓬莱岛的神物。
蓬莱仙岛,有门人行走世间,但蓬莱的弟子,皆是蓬莱人。
但作为信物的蓬莱桨,持有者可为蓬莱弟子。
蓬莱仙岛乃是人间圣地,是蓬莱祖师的开派之所,蓬莱当年离开人间,便给蓬莱设下天地纹理大阵,借助海,龙龟,日月,星辰,构筑了一座绝世大阵,除却如海楼这一类身与天合的真仙,等闲人物连蓬莱都不知在何处。
而蓬莱桨是明灯,是信标,是连接蓬莱的绳索。
封仙动荡,近年来封仙阵已经无法完全隔绝妖魔,人间的魑魅魍魉便要多,人心浮动,苦了天下百姓,也苦了衙门衙役,却对那些食金玉露的达官贵人无甚影响。
因为,他们就是魑魅魍魉的体现。
大战将至,狼烟欲起,妖魔纵横,妖人无数。
恐怕天下除蓬莱之外,再无一分净土。
他须得给弟子们留一条后路。
想来他的半身,便是想到。
做个好人真难啊,若是做个坏人,不惧因果,不畏天规,与天同争,战天斗地,想来他的半身就是这样的清闲日子吧。
如海楼笑着摇头,自己在乱想什么呢,自己的半身也是自己啊。
面对妖魔,他是不该做最坏的打算。
但他的弟子,妖魔不配成为他们的对手。
人才是。
乱世之中,人心思动,如今虽天下太平,但恐怕等到封仙垮了,妖魔纵横,仙人出世,这人间,便要千疮百孔了。
而人,作为思维最复杂的的种族,妖念横生,于人间,于苍生,便是披着人皮的妖,人妖也。
人妖才是最可怕的。
人妖或许不强,但弟子们中,苏雨彦便是人族,明镜,也是人族。
苏雨彦是云烟的守护,她一个人,就是云烟的城墙,是云烟的万里长城;
文荼仙明镜,是老妖的神,是人族的神,是人间的屏障,他喜欢坑蒙拐骗,他喜欢胡乱吹牛,但他的手里,不沾分毫人血,他的心,也没有半分污浊。
他的弟子,是大世的光,也是他的光啊。
而他,是善,是半身,但他也会产生恶念,他要强行逼出自己的恶念,在恶念转移到半身之前,再为大世,留下点什么。
因为,他也是人呐。
世界不需要纯粹的好人,也不需要纯粹的坏人,这个世界,需要呵护。
一边抚摸着图纸,如海楼杂绪纷飞。
他现在还有封仙,还能保持巅峰,他还是那个通天彻地的无敌真仙。
但无敌不是永恒。
时代是会变的。
等到封仙被天帝磨垮,封仙封禁的仙人,就会瞬间重回巅峰,而他,也再难获取一分仙力,他会衰落,会成为一具只有肉体却无半分仙力的鱼肉,会成为天帝之手的最强傀儡。
天帝何尝不知?千年来,一尊尊小仙人下凡,如今,连天尊,都送了下来。
天帝心急,时间很多,很多很多,多到他愿意等。
他已经等了千年,不在乎再等一个千年。
但他如海楼没有这个时间。
他要趁着他还有时间,把他能做的,都给做了。
「小阵灵。」
一抹光辉流转,落在孤岛之上。
「先生,阿灵在这儿。」
「你也快撑不住了。」
小阵灵犟嘴,连身上的光,也开始抖动。「阿灵还可以,阿灵还能坚持,先生……」
如海楼微笑着要摸小阵灵的秀发,手却穿了过去。
「你呀,这不是连实体都差点具现不出了。」
「那是因为阿灵还没吃早饭!」
大日从海平面升起,照亮一片红霞,海面水波不惊,又是一个大好日轮。
如海楼被逗笑了。
小阵灵凑近如海楼,在如海楼耳边挠痒,「先生要不要喂饱阿灵?阿灵想要吃上次那个白白的东西。」
如海楼笑道,「那便去。」
……
大陈境内。
如海楼怀中抱着一只肥硕的白萝卜,一条半虚的小龙趴在白萝卜上,啃得津津有味。
「阿灵。」
小阵灵埋头啃着,也不抬头,也就淡淡地回了一句嗯。
「等到封仙不在,你便回你的本体,好好做你的南海七公主。记住,你回去之后,与我如海楼便无任何干系,我不认识南海七公主,你也不认识如海楼,他日你我相见,我便会为你备一杯黄泉酒。」
小阵灵小手一抖,手中的白萝卜突然间就不香了。
「我不要。」
小龙举起小爪爪表示丑拒,随后在如海楼指间游弋。
如海楼仰头望天,一颗大日悬挂天空,为云彩染上彩辉。
「听话。」
如海楼只有两个字,不容置疑的语气让小阵灵沉默。
随后倚上如海楼的肩,「阿灵打不过先生,碰见先生阿灵不是必死么,阿灵又不笨。」
如海楼不再言语,双眼闭合,似在养神。
其实两人都明白。
南海七公主,是海域最广,水源最多的南海龙王的女儿,是天宫水系神祗,少数居于人间的金仙,少数不受封仙制约的仙人。
原因有二,一是小阵灵的爹就是南海龙王,封仙本身便借助了无穷无尽的海洋之力,使得南海龙王对封仙也有一定操纵的程度。
虽然南海龙王是反对仙人下凡的其中之一,但他终归是天庭的水氏正神,是妥妥的天宫脉系,跟着如海楼,不说天宫的态度,南海的铁板烧龙王恐怕会为了天宫而亲手将自己的女儿拿去煮汤。
南海地脉温阳,是火属之海,父女两打架,煮熟的一定是小阵灵。
如海楼很强,但同如海楼相遇的几率很低,小阵灵的一线生机便在于此处。
如海楼是善。
但他如海楼,还有一个恶的半身。
恶念生,恶身起,诸神陨落。
「小阵灵,好笨。」
小阵灵此时心情沉闷,看着白萝卜都似乎散发着一股恶臭,一点也不香了。
「先生在的时候,阿灵才是个笨蛋。」
小阵灵咕哝着。
小阵灵是南海七公主的魄,她的中枢魄,是爱之魄,是某种方面最笨的魄。
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如海楼心下有了决断。
……
南海。
「灵,你打算如何做?」
一身赤红龙袍,云顶天冠,正是南海龙王龙多水。
「我会亲自洗了中枢魄的记忆,不会为之影响。」
一条银龙盘在定海石柱之上,声音不冷不淡。
「那便好。对了,你打算如何处置那个小神?要不要交给为父,于天宫处置?」
南海龙王龙头人身,目露精光。
「留着他,将来必有用处。送上天庭,你可说得出他的罪状?天宫虽不待见,但也是正规的神祗。」银龙鳞片一张一合,发出密密麻麻的金铁鸣合之声。
龙多水哈哈大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过灵儿说的在理,现在也不着急表忠心,就看谁给的价码高了。」
龙灵儿目光清冷,整个龙身秀美无比,仿佛是鬼斧神工,人间不存的天上造物。「不管哪边胜,你都是这南海的龙王。」
龙多水知晓龙灵儿是在嘲讽他,却也不生气,「是了,不论赢家何人,你都是我南海的宝贝公主。」
龙灵儿冷哼一声。
「我不会永远都是公主。」
「不,你永远都是我的公主。」
龙多水大笑,冒出无数水泡,惊走了鱼群,尔后中断了神念,转身离去。
龙灵儿沉默,若有所思。
海眼中无数哀鸣,龙灵儿充耳不闻,她只看了眼石柱镇压的那位如同磐石的男子,暗中放松了镇压,呢喃道,「你可不要成为如郎的绊脚石……否则,便让我来亲自斩了如郎的羁绊……不要觉得我奈你何,你只是小小修罗轮的祭祀神,就算掌握些许神仙水,也难敌掌握海眼之力的我。」
武骨眼缝微睁,无喜无悲,看了一眼龙灵儿,便瞌上了眼。
呵呵,修罗轮的祭祀神么。
武骨不做声,额头似乎有汗水流下。
稍许收了几分力,省的一不小心就挣脱了,演戏也很累……
毕竟是先生教出来的弟子,这龙灵儿不在先生身边,还不了解先生的气运有多么强烈,他可是被先生的各种意外给塑造而成,天仙在他眼里,似乎也不是有多经打……
就算是某位西方圣人的道宝,除非圣人亲至,否则人间之中,就算那位金仙,顶多把他打个半死,也能留一口气喘。
他武骨神麻子,练的是先生给的沙包环御功,普天之下,最是抗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