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草不黄?何日不行?何人不将?经营四方。
何草不玄?何人不矜?哀我征夫,独为匪民。
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哀我征夫,朝夕不暇。
有芃者狐,率彼幽草。有栈之车,行彼周道。”
看着离去的一辆辆牛车,一排排整齐的队列。牛鸣马嘶扬起的漫天沙尘,金子颇为感慨的吟唱着这首“何草不黄”。
“小郎君,何必这般哀叹。要是某没记错这是诗经小雅中的最后一篇吧。”
柴绍皱着眉头,同样看着远征而去的军士们问道。
金子撇了眼柴绍,随后扬手指了指远去的将士们道:“柴将军依你看,这些人中能够回来的又有几何?”
柴绍的目光依旧盯着那些出征远去的人群,久久不语。
过了好半饷才道:“某已命席君买两日后携本部三百余人,护送你和铁匠房的工匠们,一同前往长安。路上切记不可掉以轻心,不到长安你们就不算脱离危险。”
说罢柴绍从衣袖中掏出一封信件交给金子。
“拿好了到了长安城,持某信件你去河间郡王府,寻河间郡王李孝恭。他看过某的信件后自会带你入宫面圣。到时候你亲自将冶炼之法献于陛下,自少不得你的好处。”
金子将信件接过,慎重其事的将其贴身放好。才对着柴绍一拱手,道:“柴将军,看来我命工匠打造的那副铠甲也用不上了。到时候就将它送与薛将军吧。”
“哦!”柴绍有些诧异的惊疑一声,随后看向金子问道:“那套铠甲某也看过,对此也是眼馋的紧。你为何不送与本将军,你来军营这些日子,某也不曾亏待过你吧。反观薛老匹夫几番对你饱以老拳,你却送与他?”
金子扭头看向柴绍笑道:“想听真话?”
“废话,要听假话何需你来说与某听。”柴绍白了金子一眼道。
“不过话有点不好听?”
“难听,再难听的某都听过。反正今日一过就各奔东西了,今日就百无禁忌,畅所欲言。”
金子犹豫了一下,随即就开口道。
“说实话,我不喜欢你的为人,表面上看起来你温文尔雅,待人谦逊是个好人。可你什么事情都憋在肚子里,说好听些是喜怒不形于色,说难听点就是老奸巨猾。和你这样的人在一起,感觉不实诚。薛老货,虽然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可却从来不瞒别人。两相对比我还是更喜欢和他打交道,不那么累!”
说着金子好像想到了什么又开口道:“你当时邀我来你军营,是为了那个制盐的法子吧?说实话当时你问我要,我也会教给你。”
柴绍笑了笑,笑的很灿烂,道:“不错,你的制盐之法确实是我军中急需之物。可当日你身份不明,衣着怪异,席君买又看到了你的包裹中的食盐,对此眼红不已,想必你当时就已经注意到我军中缺盐,即便某不邀请你,只怕也会想办法与我等同行吧。”
“嘿嘿!”金子有些得意的笑了起来,完全没有一丝心思被人看破后的尴尬。
“当时我的表现真的很刻意吗?”金子狐疑的看向柴绍问道。
柴绍捋了下颚下的胡须,微微道:“那到也不是,这也是后来想明白。当日某开口邀你同行,起先你面色凝重,心事重重拒绝于某,当时还真以为你不愿。可很快你又与某谈及入军营后的条件,某就明白你不是不想随某进入军中,只是怕日后受制于人,欲擒故纵而已。”
对着柴绍拱了拱手,金子感叹道:“谢将军大度,那会我已在荒野游荡数日。若不随你们一起,只怕坟头草都有好几尺了。”随即金子又好奇的问道:“难道柴将军就凭这些就判断出了我有意随你入军营。既然如此你就不怕我是敌国派来的细作?”
说完金子目光硕硕的看着柴绍,想在他的脸上看出一丝疑端。不过老狐狸养性功夫早已练的如火纯青,又怎么会在脸上流露出什么。
见金子看向自己,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嘴角上扬,道:“有想过,不过也不打紧。那请问小郎君,你有没有想过到了军营你的性命其实就不在你手里了。还有薛万钧曾三次想要取你性命,你现在可还要将铠甲送与他?。”
金子叹了口气,有气无力的道:“我知道,不光是他只怕马三宝等将军,也是眼看我不爽吧。不过我没想到你们对我居然如此排斥,先是薛万钧故意找我茬,后来又是马三宝酒宴特意试探。还有那个杨卫,只怕也是有人故意送来找我麻烦的吧。要不是我拿出冶炼之法,只怕这次少不了战场上随你们走一遭了!至于将铠甲送给薛万钧,那纯粹是看他顺眼。”
“你是故意拿出冶炼之法的?”这次柴绍是彻底被他惊到了,他完全没想到自己等人的安排居然全部被他看破。
金子点了点头,顿了一下道:“其实我只是想试试,看看能不能取得你们的认可。若是还不认可,那么我也只能想办法离开这里了。”
“你藏的还真是够深啊!”柴绍听闻这些话后,也不得不佩服金子的城府。深深的看了金子一眼又问道:“这么说来拉拢席君买,也是你刻意为之?”
“那倒不是,其实君买这人很不错,虽然看着憨憨的可是并不蠢,我俩也是境遇相同,后来彼此惺惺相惜罢了。你将我安排在君买内的营帐内,就是为了方便观察我吧,只是后来见他与我越来越亲近,到最后根本不再提供你任何消息。你才唆使薛将军前来。据说薛将军有个哥哥好像叫薛万彻,不知这消息是否属实啊。”
“你连这个都想到了,看来某还真是小看你了。”
看柴绍又转变成一副处惊不变的模样,金子嘬了下牙花子道:“也不是我猜到的,而是那老货自己透露的,你说我一个外人,为什么总能打听到军中机密。出征旨意尚未抵达,他就能对朔方用兵的事情,告知与我。显然他是在提醒我,他和你不是一伙的。而他大哥的消息军中几乎没几个人不知道。打听明白了他兄长的消息,那么剩下来的就简单了。不过是些许帝王心术而已,七万大军安置在怀远这个地方,任谁是皇帝只怕都不会放心。”
“你很聪明,懂得利用我和他之间的不和,来获取自己想要的消息。再加上席君买给予的助力。即使冶炼之法不能保你,你也能从军营离开。不过你走了不怕某拿席君买开刀吗?”
“这不是没走吗?当人被愚蠢的兄弟情义所支配,行为也会变得愚蠢起来。不过柴将军我劝你一句,最好不要用其他人来威胁我。我怕克制不住自己,最后闹个鱼死网破,到时候死的人将会多到让大唐皇帝都奔溃的程度。”
闻言柴绍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虽然金子说的好似一句玩笑话。可柴绍不知道听了这话,却通体发寒。
看着金子一脸的玩世不恭,柴绍拧着眉头道:“不要危言耸听,若是你真有这本事你去将朔方打下来。”
“不用拿话挤兑我,我讨厌杀人,也不喜欢看到有人无故枉死,除非这个世界容不下我。被逼到无路可走的地步。其实我很简单,就是想要一份产业,做个富家翁。每天吃饱喝足,就可以了。当然再有几个美女相伴自然是最好了。我相信这次到了长安献了冶炼之法后,就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了。不然也不会和你说这么多,其实和你聊这些主要是想告诉你,以后不来打扰我过富家翁的好日子。”
金子伸了个懒腰,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扭身就往军营里走去。
看着金子离去的背影,柴绍忽然笑了。金子的一番话彻底转变了柴绍对他的看法。一个心计城府都能与他比肩的人,最让人吃惊的是他才十六七岁。
这样的人将来真的只会是一个富家翁吗?显然他将大唐看的太简单了,有些事情即使不想去做,也会有无数双手在背后推着你不得不去做。
就在金子离开不久后,马三宝风尘补补的赶了过来。对着柴绍拱手后道:“少爷,先锋队伍已经全部出发。再过一个时辰我们也该出发了,还请少爷主持中军。”
柴绍点了点头,随后看向金子刚才离去的方向道:“三宝,对于金子这人你怎么看?”
马三宝先是楞了下,他没想到这节骨眼上柴绍会问他关于金子的事情。稍微思索了下,马三宝回复道。
“此人才学出众,心中又有诸多秘法是个可以争取一下的人。不过此人做事太过随性,还需要多加磨砺一番,才可堪大用。”
闻言柴绍哈哈哈大笑,看的马三宝脑袋里冒出了无数的问号。
“错了我们都错了。被那只小狐狸彻头彻尾的骗咯!这次他回了长安,以后天高任鸟飞。你以后最好还是不要招惹他的好,要是他以后有什么难处,能帮的咱就帮一把。”
马三宝诧异的看向了柴绍,他想不明白柴绍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但作为下属和奴仆,他还是应声称是,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