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景性子淡漠,无人敢在他面前说三道四。
等他无意间听到长羲宫的小仙侍们讨论传言时,早不知过了多久了。
他们四人魔界相识,自此结伴,一路天高海阔,快活非常。
他虽未涉及过情爱之事,却也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不喜欢沉碧。
平日相处,沉碧总是跟在明霄身后,自己倒是常跟凤妩...
想到凤妩,他的神色瞬间柔和下来。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对凤妩的情谊与他人不同,但不知道这种特殊的感觉,是不是就是男女相悦之情。
听到传闻的这一日,云景看着玉佩沉思良久,动身去了西洲。
在天渊结界前等候良久,一位质若冰雪的美人款款而来。
云景作揖,风姿楚楚:“端仪上神,可否请凤妩出来一见?”
夙容兰记得,这位九重天大殿下似乎与帝姬关系不错。
她冲云景行礼,完美得让人丝毫挑不出错:“大殿下来得不巧,帝姬去往东洲渡世。”
云景问道:“可否告知她在东洲何处?”
夙容兰轻轻摇了摇头:“此次帝姬带队,无人敢要求她去往固定地点。不过,帝姬走之前,似乎说过要去金陵。”
云景冲夙容兰抱拳:“多谢端仪上神告知。”
金陵繁华富庶,商铺酒楼鳞次栉比,处处雕梁画栋,一派纸醉金迷富贵场。
凤妩揽着苍怀薇纤细的肩膀,指着下方的金陵城:“怀薇姐姐,你可知金陵为何这样一派富贵景象?”
苍怀薇是个冷美人,少言寡语,向来只对着凤妩和颜悦色。
这回跟着凤妩一起出来,她虽然面上仍然是神色平静,眼中却有着明显的笑意。
被她这样肆无忌惮地揽着,苍怀薇有些脸红,这让她的脸庞生动了许多:“当不得殿下一句姐姐。我之前看过东洲的书,似乎是因为东洲三大势力都在此有据点的缘故?”
凤妩调笑道:“除了怀薇姐姐,还有谁能当的我一声好姐姐?”
夙年在一旁默默嘀咕:“小祖宗,这话你有本事当着我姐姐面说一说?”
夙年的姐姐,正是夙容兰。
凤妩身体一僵,横了他一眼。
见夙年讨好着做了个闭嘴的动作,凤妩满意地收回目光。
东洲整个大陆呈圆形,凡灵魅三界各占了差不多的疆土,从天上看去,便像是三足鼎立。
而三界正中央,便是金陵,是为三不归地带。
一般来说,这样四边不靠的地方,鱼龙混杂,最为危险混乱。
但金陵地处大洲正中央,商贸极为发达,人口极为众多,是真正的膏梁之地,谁都舍不下这一块肥肉。
因此,三界各自的统治者便立了约定,成立长老会,共同管理金陵。
凤妩蹭在苍怀薇身边,同她一起踏在御剑上,一行人缓缓下落。
到了东洲,是龙得盘着,是凤得卧着,无法腾云驾驭,也无法变幻法器。
凤妩没有配剑的习惯,总不能踩在自己的天衍笛上,只能蹭着人家的剑站着,好不凄凉。
都怪长老们,将父神的无厌剑送了人。
十来个人浩浩荡荡从天而落,白衣如雪,金线耀目,恍若九天谪仙。纵使是见惯了修仙者的金陵民众,也是好一阵惊呼。
落在地上之前,凤妩低声警告:“渡世以磨砺自身为主,谁敢借着族中名头耀武扬威,小心被我揍得满地找牙。”说完,特地瞄了夙年和苍念舒一眼。
众人面色严肃,点头应诺。
夙年揽着苍念舒的肩,点头如捣蒜。
姜为上古八大姓之一,至今流传在东洲,几人便改称姜姓。
城中路过的男女老少们大多面容清秀,语言软糯,令人心旷神怡。
便是在这样一幅如画美景中,众人路过一个酒楼。
酒楼菜香四溢,直往风中飘,更有酒香盈盈,扑鼻而来。
凤妩的脚步越挪越慢,终于,在酒楼中有人唱出“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时,顿住了脚步。
声音绵绵柔柔,莺歌燕语,软糯动人。
十来个人站在巨大的高楼前方。
红色牌匾上,五个大字纵横其中,龙飞凤舞。大字在阳光之下闪闪发光。
有路过的客商与同伴赞叹:“听说这牌匾都是由纯金熔铸的呢!”
同伴惊呼:“小小一间酒楼,竟如此奢靡富贵?!”
只听那客商回答:“你知道什么,这里呀…”几人渐渐走远,听不清后面说了什么。
“醉生梦死阁。”凤妩与苍怀薇站在楼前,将牌匾上的字念了出来。清脆与清冷的声线交叠,和谐悦耳。
此楼高五层,第四第五层的临街回廊上,站着几位千娇百媚的各色美人,巧笑轻言,时不时对着楼下指指点点,似是品评这熙熙攘攘的人群。
其中一位美人恰巧见到凤妩抬头,看清她长眉如墨,面如冠玉,更看清她眼波流转,灼灼光华摄人。
美人失魂落魄,手中团扇不慎掉落。
凤妩伸手接住团扇,将它举着,冲着上方那位美人扬唇一笑:“好姐姐,我抓着啦!”她刻意压低的声线,带着少年公子特有的清越和雌雄莫辨。
惑于她俊美绝伦的容貌,美人怔楞良久,不能回神。
她身旁的另一位美人见到楼下是这样一群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放声大笑起来,声音娇媚中透着爽朗:“小公子,这是想抓住奴家们的团扇,还是想抓住奴家们的心?”
这一声惊得那掉落团扇的美人回了神,隔着几层楼的距离,都能看清她双颊坨红,雪腮带粉:“可否劳烦公子将团扇还给妾身?”
凤妩扬唇一笑:“好姐姐,那你可要接好啦!”
正待抬手之际,突然旁边有人搭话道:“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小兄弟,我要是你,我立马就飞奔上楼去。”
凤妩要扔团扇的手一顿,转头看去。
三十几个浅紫长衣的少年们腰间配剑,头带兰花玉簪,个个面容清秀,身姿修长,精神抖擞。
与凤妩搭话的,正是领头的一位少年,看着年纪很轻,笑起来露出一只虎牙,模样俊俏,很有富贵公子的风流。
他继续道:“如此佳人,怎能随随便便将团扇抛回去?”
很有道理嘛。凤妩抬头冲楼上笑:“好姐姐,那我将这团扇给你送上去呀。”
她这一笑,如千万丹渺菩提迎风绽放,摄人心魂。
楼上美人又红了脸,俯身向凤妩行了一礼,依稀能听清她柔美婉转的声音:“多谢公子。”
凤妩转身对众人道:“走,进去吃饭。”
紫衣少年神秘一笑:“小兄弟,这里可不仅仅是酒楼呐。”
苍怀薇见这人靠得离帝姬越来越近,眉头皱得紧紧的:“你离远些。”
清冷冷的,冻煞人了。
那紫衣少年倒也没恼,依言离远了一些,干脆自我介绍起来:“在下兰陵谢氏,谢晚。众位小兄弟,看你们也是修仙之人,咱们交个朋友呗?”
谢晚心思活络,为人机灵,远远就看到凤妩一行人气质不凡,容光焕发,这样的品貌,定然也是修仙世家出来的。他此次带着师弟们出门除魔卫道,正有些心中打鼓呢,见着同道中人,自然要攀一番交情。
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凤妩见他眼神虽然活泛机灵,但并无歹意掺杂,当下应道:“好说,好说。在下姜五,这位是我姐姐,姜怀薇。我们小门小户的,就不报家在何处了。”
她这通身的气派,说这番话,很难令人相信。但谢晚是来交朋友的,不是来结仇的,因此也没多问,只是一边拉着凤妩等人进楼,一边说道:“这醉生梦死阁,实在是个好地方。这里不只是个酒楼,还是个极为风雅之地。”
凤妩十分有兴趣:“哦?”
原来,这醉生梦死阁里,汇聚了无数三界佳人,被阁主收养长大,个个色艺双绝,卖艺不卖身。
听闻平时里,只需将所赚金银与阁中五五分账即可,全无其他规矩。
若哪日有了心爱之人,只要交足了与阁中的“和离费”,便当是了了养育之恩,可自行离去。
不过,听闻创立醉生梦死阁的,是为被男人伤了心的女子,她虽不阻止女子出嫁,但也不赞同。若出阁嫁人之后过得不好,也不能再回楼中了。
醉生梦死阁里,一楼极为宽敞,在这青天白日,也是灯火辉煌,像是烛火不要银钱一般。一大半的红木圆桌都坐了客,人声鼎沸。
阁里的香炉竟都是嵌在了墙上,袅袅吐出轻烟,香甜浓郁,带着奢靡醉人的气息。
最前方,一个高台雕梁画栋,想来是做表演之用。而高台正对面,视野极佳的几张桌子却没有人坐,奇怪得很。
凤妩这边坐了两桌,谢晚那儿四五桌的样子,将楼中原本空着的桌子坐得满满当当。
小二见这些少年公子们衣着华贵,笑容满面,点头哈腰。
点菜的时候,凤妩看都没看菜单,豪气地说道:“将你们这儿的好酒好菜都端上来。”
这话听得小二更是合不拢嘴,连连应是,端上了阁中最好的茶叶,笑成了一朵花:“公子,今年最好的雨前龙井,还请您尝尝。”
凤妩看着手里的团扇,丢下一句:“去去就回”,就迈步去了楼梯。
夙年是个闲不住的,也一同去了。
苍念舒向来跟夙年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当下也要去,被苍怀薇瞥了一眼,又委委屈屈地坐下了。
心中哀叹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上次渡世姐姐因病缺席,如今刚好轮到跟自己一届。
他也想跟着小祖宗去看漂亮姐姐啊。
谢晚跟他们坐了一桌,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心下了然。
看着情形,现在剩下的这些人里,最有威严就是这位苍怀薇了。
他刚想要跟苍怀薇搭话,却听得后方有一个声音插了进来:“谢婉?你不在你娘身边当你的小棉袄,来这里干什么?”
这讨人厌的腔调,谢晚不知有多熟悉。他目光一寒,转头看去。
只见浩浩荡荡走过来一群人,金冠束发,金衣惹眼,金腰带上镶嵌着各色宝石,腰间还悬着金柄金刀鞘的长剑。
这通身金晃晃的,犹如行走的金锭,看得阁中客人咂舌不已。更有些人已经认了出来,小声地与友人说道:“这怕是魅族崔氏吧?”
整个东洲由三大势力共分天下。
凡界谢氏,魅界崔氏,灵界有苏氏。
他们犹如日月,犹如狮虎,得众星围拱,得万众臣服。
不过日月也要争辉,一山不容二虎,所以他们互相制衡,互为对手。
其中,魅族的实力比人族和灵族要来得高,所以平素颇有些目中无人。
因着所修心法的缘故,谢氏多是冷心冷情之人,平日里只醉心修行,你若惹了他们,他们并不会与你逞口舌之力,甚至都懒得斜眼看看你,只用利剑出鞘之声问你:打不打?
崔啸最讨厌这样的人。
他见谢晚坐着不说话,再次开口挑衅道:“我说,谢小婉,你娘呢?你不在她身边,她该是着急得睡不了觉了吧?”
崔啸身后的少年们,个个面色嚣张,放肆大笑。
谢晚怒视着崔啸,用力握了握拳头。
谢氏属人族,能以肉体凡胎与灵魅两族平分秋色,自有其地位超然之处。
谢氏祖上传下一卷神品术法,引得众人趋之若鹜,纷纷想要成为客卿,好有机会窥探天道。
如今为家主的谢氏夫妇感情甚笃,鹣鲽情深。
谢夫人生谢晚时伤了身子,这就意味着,谢晚是他们唯一的孩子,也是谢家唯一的继承人。
凡界并无帝王,世人尊称谢氏继承者一声“世子”。
谢世子自小体弱,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的,极有可能活不长。谢夫人日日忧心,以泪洗面,以至于数度昏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