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第一次，云景有了害怕的情绪。
他害怕凤妩这样灿若朝阳的人，一个不当心便消失在天地间。
光是想到这个，他整个人就像在冷水中浸泡，凉得想要发颤。
他的眼前，好似已经浮现凤妩满身是血，悄无声息地躺在血泊中的画面。
“父帝母后息怒！”他向殿首深深长揖，带着从来没有过的惶然。
仿佛从一个高高在上的神，踏足了紫陌红尘，变成了有着七情六欲的凡人，再没有了平素的风轻云淡。
“放肆又如何？”几乎同一时刻，云景与凤妩的声音交叠着响起。
少女声线天然就比少年微高，清脆利落，众仙听得清清楚楚。
四周隐隐有抽气声响起，气氛一片死寂。
雀涯面似黑铁，语气阴冷：“野蛮丫头，你是何人？”
凤妩微微挑了挑眉，看向雀涯，嘴角勾起的笑容满是讥讽挑衅，眼神如冬夜冰雪，带着料峭寒意：“无知老头，你又是何人？”
园中死寂一片，落针可闻。
雀涯气得冷笑连连，目光中涌动着杀意，脸庞赤红一片，不知是醉的还是气的。
他身旁的年轻男子站起身来，高昂着头，神情轻蔑不屑：“这位是重明羽族的雀涯大长老，是你得罪不起的人。”
雀涯？
缺不缺牙不知道，看着倒是缺了点德行。
凤妩伸手摘下了面具。
既然等会要自报家门，那可不能偷偷摸摸，遮遮掩掩，必要叫他们瞧清楚了。
四周抽气声不断响起，随后一片刻意压低的嗡嗡之声。
这少女容色绝丽，放眼九洲十界，都没有见过这么贵气美貌的人。
她嘴角似笑非笑，眉眼含着冷霜，远渺如佛修族供殿之上的圣莲，又如出鞘的寒刃一般锐利慑人。
少女嗤笑了一下，像重击锤在众仙心中，她仰起头，让人将她眼眸中的居高临下看得一清二楚：“重明羽族？很强吗？”
“你父母是何人？老夫今日便替他们教训一二。”雀涯性情急躁，酒意上头，见少女一而再再而三出言挑衅，按捺不住满腔怒火，挥出一记重鸾明火直冲她而去，竟是半点没有留手。
他竟想将少女当殿灰飞烟灭，以示重明羽族的威严不容违背！
可叹少女容颜绝世，却要在这顷刻间香消玉殒，当真应了那句红颜薄命。
重明羽族这样霸道，竟在天帝面前便敢动手杀人，众仙心中生出物伤其类的同情，却无人敢替凤妩出头。
如同替她挡住裂锦那一扇，云景不假思索地抱住凤妩。
他无法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母族大长老出手，却可以用自己的后背替她抵挡。
他紧紧拥着凤妩，在她耳边轻声道：“别怕。”
我必护你一生无忧。
鬼使神差般，凤妩想起那日朝阳之下，云景对自己说过的这句话。
电光火石间，有一道身影从门口疾飞而来，因着速度太快，隐有破空之声。
有那眼尖的仙人松了一口气，还好有这天凤长老怜香惜玉，少女能逃过一劫。
重鸾明火还未靠近云景和凤妩身前两丈，变化突生。
少女手上的精巧面具悄悄消失，周身忽然紫金色光芒大湛，一时间满堂光华刺目不已，众仙只得以袖遮面。
紫金色光芒瞬间幻化成巨大的凤凰光羽，双翼围拢，以守护的姿态拥住云景和少女，悍然相抗。
光芒极炽，极盛，极烈，重鸾明火根本承受不住，两丈之外就生生顿住，刹那间转为白烟，随后被烧化成虚无，哀哀消散。
离少女近一些的仙家周身气泽猛然高涨，因畏惧那紫金光芒而自发护主。
如此变故，惊得众仙面面相觑。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云景睁开眼看见周围的守护光羽，轻轻放开抱着凤妩的手。
沉迷于丹道，万事不管的太上老君唰的站了起来，碰倒了桌上的酒杯。
向来闭目养神的双眼此刻牢牢盯着凤妩，好似是在看着她，又像是透过她在看别的什么人。
她略微抬起头，直视台阶上的天帝天后，脸上平淡地几乎没有神色：“烛衍。”
众仙反应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在回答雀涯大长老的问题。
北境烛龙族？
众仙茫然，窃窃私语：“西北境的那位神尊，是何名讳？”
另一人小声道：“我如何敢直呼神尊名讳？总之不是这个名字。”
太上老君如此失态，这个少女必有极不简单的来历，可烛衍究竟是哪一位上神？
凤妩眼角极快地掠过众人，心中疑惑，犯起了嘀咕。
这跟我想象中的不一样啊。
想象中的霸气侧漏，震慑众人，目瞪口呆，怎么统统都没有？
莫非真如老师所说，阿爹不如阿娘有牌面？
凤妩全然忘了烛衍是父神的另一名讳，鲜有人知。
她轻咳了一声，试探般说了另外一个名字：“我的母亲，凤无厌？”
我的母亲，凤无厌。
私语声停了，一片死寂，无人敢发出声音。
更没有人有心情注意到，凤妩语气中的一点试探不确定之意。
看着满堂呆立的众神仙，凤妩颇为满意。
果然还是母神威名赫赫啊。
夙思归站在少女身边，将右手放在胸膛，轻握成拳，神情肃穆地行了一个大礼：“参见帝姬。”
他身后的少年们也走到了园中央，刚想下跪行礼，却被凤妩施法托了起来，跪不下去。
领头的少女皱着眉头，只能带领众人站着作揖：“参加帝姬。”
先前出手的雀涯，一时有些站不稳，跌坐在位置上：“那你的父亲...你的父亲...可是...烛...”他口中喃喃，不敢说出父神的名字。
凤妩恍然大悟，挺了挺腰杆：“除了烛九隐，还能有谁？”
洪荒纪，创世之神，天地圣主，烛九隐，凤无厌。
“其时母神有孕，怀女之像，帝怜之甚笃，赐号宸熙，只待来日帝姬降世，封为皇太女。”
——————《洪荒史鉴》
宸者，帝也。
熙者，譬如朝阳，光明灿烂。
父神母神留在这世间唯一的小帝姬，生而为上神，封号宸熙，名唤凤妩。
北方万里神域，疆土浩瀚。神域深处苍茫天，苍茫天中不寐城，灵气氤氲，无上福泽。烛龙一族下统北洲、衍洲及北荒，携其附属族群，隐居其中。
大西洲天凤神族，下辖西洲并两荒。羽族三百六，天凤为其首，乃与天地同寿。
凤非梧桐不栖，西洲九百九十万座梧桐仙山延绵无尽；凤非醴泉不饮，西洲九百九十万方仙醴圣泉浩渺无垠。
灵气氤氲无穷造化的北境神洲，仙桐圣泉绵延无尽的西方仙域，都是这位小帝姬一个人的封土。
看着脸色苍白，手掌颤抖不已的雀涯，凤妩挑了挑眉：“我姓凤，凤无厌的凤。”
想了想，又嚣张十足地补了一句：“替我的父母教训我，只怕你的资历，浅薄了些。”
清脆的声音在空旷的园林中回响，在寂静中愈发清晰，好似美玉击打琉璃，敲在心头上，听得人发颤。
满堂目光都聚在凤妩身上。
凤妩似无所觉，转头问云景：“你还好吗？”
云景点了点头。
知晓她的来头这样大，他的神色瞬间轻松下来。
像是情理之外，又像是意料之中。
凤妩这样强悍年少的上神，世间仅有。但若是父神母神的帝姬，便是理所当然。
她方才所谓的被欺负，定然也是信口胡诌，自己倒是又上当了。
天后素来温婉贞静的脸庞有着一瞬间的裂痕，让她有些维持不住原先高贵的仪态。
这少女竟是天凤帝姬！
叔叔饮多了酒便胡乱出气，如今倒好，没有杀鸡儆猴，只怕自己倒是要成了被杀鸡儆猴的那一个！
天帝见他二人这样亲厚，眼神闪烁。
他受重明羽族掣肘多年，若是借天凤族的手扳倒重明羽族，那就太好了。
这样想着，天帝脸上露出一抹慈爱的笑容，与刚刚的威仪大相径庭：“原来是宸熙帝姬，本座有失远迎！”
凤妩轻轻一笑，朗声道：“宸熙在魔界游历，偶遇二位殿下，又与沉碧仙子相识。我四人结伴同行三百年，闯过魔界，行过南洲，入过南荒，一路性命相托，情谊深厚。”
闻言，天帝眼中的光芒更亮，看凤妩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发光的宝贝。
凤妩继续道：“今日误入赏桃之宴，实是因缘巧合。不想因着我这个戴面具的主意，连累了大殿下受罚。只怕老师要怪宸熙连累朋友，让身归寰宇的父神母神面上无光。”
她话中的回护之意太明显了。
主意是我出的，你要罚云景，就是西北境的面子，伤了西北境的面子，就是伤了我父神母神的尊贵。
既然被尊贵，总得找回场子，届时场面恐怕会不大好看。
天帝当初能在兄长身边做小伏低几万年，自然能屈能伸。
不论云景明霄哪个能与凤妩交好，都对他有百利而无一害。
他心中转过万千念头，望着凤妩的脸庞愈发和蔼亲切，令人如沐春风：“你们几个年岁相近，能志趣相投，相处融洽，我们做长辈的，自是喜闻乐见。云景，明霄，你们与帝姬相处，定要礼数周到，莫要唐突。”
天帝一番场面话说得很漂亮，园中立刻充满了化干戈为玉帛的洋洋喜气。
天帝以年龄论，却不以身份论，言语中将自己处在长辈的位置，让凤妩心里一哂。
但好歹是云景仙的父帝，说是长辈也算不得错。
“天帝果然深明大义。”事情摆平，凤妩脸上就没了严肃的神色，恢复了往日不正经的活泼模样，对着云景随口夸奖了一句。
云景偏头看着凤妩，不由失笑。
他们都没空观察到，天帝的笑脸滞了那么一瞬间。深明大义什么的...是小辈夸奖长辈的词语么？
事情本来是这么算了的，但好巧不巧，今天另外一个人也来了。
“且慢。”这一道少女的声音响起时，众人缓缓回头看去。又怎么了？
今日惊雷太多，众仙都已经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只见先头领着众少年给凤妩请安的那名少女，皱着秀美的眉头，一脸不赞同：“帝姬是我族明珠，苍生明光，怎可隐姓埋名行走魔界，不让魔界五族共沐圣主嫡裔的恩泽呢？”
一见夙容兰说话，凤妩就头疼起来，她天不怕地不怕，平时连大长老都拿她没办法。
只除了一个人，那就是端仪上神，夙容兰。
凤妩干咳了一声，脸上现出讨好的笑容来：“容兰姐姐，出门在外，一切从简，这些虚礼就不必了吧？”
明霄和沉碧瞪大了双眼，看向夙容兰的目光十足崇拜。
什么是女神？能让一一仙露出讨好神色的人，那才叫女神。
夙容兰板着脸，一本正经地反驳：“这如何使得？”她极为不赞同地看了凤妩一眼，步伐优美地从后排往前迈了几步。
凤妩心中哀叹，她来了，她带着规矩礼仪又来了。
夙容兰行走间如弱柳扶风，却不让人觉得柔弱，反而让人觉得一举一动都像被尺子量过似的，端雅万千，看得那些注重礼节的老学究双眼发亮，满目赞同。
几步路的功夫，夙容兰已经与凤妩站了并排。她先是又向凤妩行了一礼：“微臣位卑人轻，浅陋之姿，当不得帝姬一声姐姐。”
凤妩还是一脸讨好，笑得那叫一个灿烂：“哪能啊，在我心中，你就是我的好姐姐。”
夙容兰不为所动：“德不配位，必有灾殃。还望帝姬不要再折煞微臣了。”
凤妩苦着一张小脸，只能妥协道：“噢。”
云景从来没有见过有谁能让凤妩吃瘪，不由好奇地看了夙容兰一眼。只见她清冷的脸庞满是严肃，转向上首，对着天帝天后道：“大西洲司礼女官，端仪上神，夙容兰。”
西北境果然好实力！
司礼仙官，掌典礼，迎外宾，是极为清贵重要的仙职之一。
众人听到第一句时，只以为大西洲真如史书所说那般，子嗣凋零，竟让这只有两三万岁的少女担任司礼女官。
但听到第二句时，却是心神一凛。这样年轻，竟然已是上神！
秉笔秉墨秉册三位仙官面色泛红，他们修炼到如今，也不过神者而已。
天后的端庄笑脸微微发僵。
这夙容兰当真玲珑心肝，只一句话就隐隐压了九重天一头。
天帝巴不得与天凤族好好亲近亲近，仍然十分客气：“不知端仪上神还有何事？西北境与九重天素来交好，但说无妨。”
几个天凤后辈眼中似乎闪过轻蔑，似乎还有人极轻地嗤笑了一下。
什么天帝嘛？这么软绵绵？还平白无故攀起交情来了？
凤妩轻飘飘回头，横了他们一眼，让他们立刻收敛了神色，端正站好。
众仙心中又是一凛。
这些少年看着都比凤妩年长，却对她唯命是从，那夙思归，也是对凤妩恭敬有加，可见帝姬威严甚重，并不是平白有个头衔。
夙容兰的语调平铺直叙：“帝姬不拘小节，我们这些臣属却不能如此随便，将此事轻轻揭过。”
天后终于忍不住出面，轻柔温婉的语调响起：“方才大长老的激动之举确实过分，还望帝姬海涵。”
听闻此言，夙容兰眉头更紧了：“以下犯上，天后不说恕罪，却说海涵？”
重明羽族的世子是个嚣张跋扈的暴躁之人，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气，高声怒道：“什么以下犯上，就算帝姬位同神尊，也管不到九重天上吧？”
九重天与西北境同是神族，各有首领，同凡间的两个国家没什么区别。
夙容兰眼皮动也没动，更没去看那世子一眼，脊背挺直，双手交叠在前，目光平视前方。
众人心里暗暗思忖，不愧是主持大典的司礼女官，一举一动堪称完美。
夙纱开口，就像她之前主持的千百次典礼那般，语调平静，却不难让人听出其中的骄傲和尊崇：“创世圣主嫡裔，西北境三洲三荒承继女帝，十日同耀十二月同辉携光而生者，丹渺菩提域之主，三百六十羽族之皇，烛龙首领，天凤帝姬，宸熙上神。”
明霄和沉碧下巴快落到地上，心里对一一仙隐瞒了他们这么久的怨念之气也散去了。
一一仙这样的人，她绝对记不全自己有这么多头衔，更别提拿着这些头衔介绍自己了！
夙纱的语调不轻不重，却特地在羽族之皇四个字上面略略加重了音量。
当年，天凤归隐，三百六十羽族大多选择追随。
剩下一些不愿意避世的，留在了中洲，是为中洲羽族。及至后来，奉重明族和灭蒙族为皇室。而重明、灭蒙二族为了巩固地位，不仅平日里对天凤只字不提，甚至还暗暗修改了许多史籍，恨不得世上的人都将他们忘了才好。
但掩耳盗铃，终究是掩耳盗铃。
天凤出世，重明羽族和灭蒙羽族的高高在上，就成了海市蜃楼，一瞬间坍塌。
原先凤妩看在云景的面子上，也不愿意多计较。
但如今夙纱将这层窗户纸捅破，那就只能按照规矩来了。
不过到底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因而凤妩很是体贴：“不必焚香设鼎，行个大礼也就是了。”
雀涯面色铁青，但没有胆子敢反驳。
唯有重明羽族世子，不知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实在太蠢，又吼道：“羽族之皇明明是”话还没说完，站在他身旁的二长老也顾不得太多，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我的乖乖！可千万别乱说话！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啊！
夙思归却不打算放过：“明明是？”
他身后，五名少年上前一步，如秀木立于林中，看得人眼前一亮。
他们一言未发，却不再收敛身上的气息。
这些看起来也就三四万岁的少年，竟然个个都是上神？！
众仙面容苦涩，心中生出一股无法望其项背的羞耻之感。
没有人敢回答夙思归的话。
雀涯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忍气吞声地对着凤妩揖了一礼：“羽族三百六，天凤为其首。若有人敢造次，我重明羽族第一个不答应。”
刚刚坐下的众仙，又是一群桌椅挪动之声。
首先，是羽族站了起来。
然后，但凡是沾了烛龙血脉的旁支后裔站了起来。
丹渺菩提乃是花中圣品，而菩提不老仙更是九位神尊之一，为表敬意，花神花仙们也站了起来。
在凤妩出生那一日，因着日月同辉的福缘而大受恩惠的神仙们，也站了起来。
剩余的一小半人，尊着那一个创世圣主嫡裔的名号，也站了起来。
到了最后，竟无一人坐着了。
天帝笑得和蔼可亲，一点不以为忤，甚至偕同天后也站了起来，以示重视。
天后用手指紧紧掐着掌心，逼自己脸上绽放出温婉优雅的笑容。
有些久远历史，别人不知道，皇家却知道。
那时，神魔还没有被刻意地划分善恶，只有种族之别。
而这种族之分，也像是抽彩签一般，随机得很。
就拿龙族举例，第二条降生的罹龙罹渊是神族，第三条降生的蜃龙便是魔族了。神族应龙族和望龙族，而青龙，行龙，角龙，蟠龙，云龙等等就都是魔族了。
但两位圣主是创世之主，天地也无资格决断他们的来去，可谓是真正的一念成神，一念成魔。
那时不知为何，魔五族的人数比神族整整多了十倍有余。
为了平衡势力，烛九隐便将两族归了神族。
可倘若哪一天，西北境这位帝姬觉得魔界更合心意，那便大事不妙。
…
宴席结束，凤妩被一众少年簇拥着向外走去，夙年无视夙容兰的眼神警告，和苍念舒一起绕在她身边说个不停。
“小祖宗，这么久你去哪里了？”
“是啊小祖宗，可教我们好找！”
凤妩嘴角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懒洋洋道：“啰嗦！”
看着众星拱月的凤妩，云景陡然而生一股落寞之意。
但他极好地藏起黯然之情，默默回了长羲宫。
凤妩正待离去，突然想起有一个顶顶要紧的物件忘记送给云景，连忙又跑了回去，不顾身后夙年的大喊：“帝姬，您去哪里啊？带上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