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径直来到水军五营,问了问门口的一个士兵,此时正是吃饭时间,那士兵说苏泽正在营房里吃中饭。那士兵领着钟子仪来到苏泽所在的营房,进门一看,苏泽正在和一群士兵有席地而坐,说有笑地吃着饭,见到钟子仪,真是又惊又喜,连忙站了起来,端着饭碗说道:“钟公子。”钟子仪走上前去,笑道:“苏大哥。”
他见苏泽正在吃饭,便道:“我们还是坐下来说吧。”那群士兵见钟子仪如此说,纷纷往旁边移,让出一大块地方来。苏泽道:“不,我不吃饭了,钟公子有什么事尽管说。”钟子仪道:“这怎么行?哦,对了,我也没有吃饭,不如我就在你这里吃吧。”苏泽道:“可是,我们的伙食······”钟子仪道:“伙食怎么了?难道我不能在你这儿吃饭吗?”苏泽道:“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钟子仪道:“我今天就想在这里吃,苏大哥,你们的饭在哪儿打的?”苏泽道:“在伙房。”钟子仪道:“那你快带我去。”苏泽见他如此,只好带着他来到伙房。
伙房里热气腾腾,叶茂才正在和几个士兵烧菜,见到钟子仪来了,很是欢喜,搓着手说道:“钟公子。”钟子仪道:“叶爹爹,你辛苦了。”叶茂才道:“一点都不辛苦,不辛苦,现在在这里,天天能吃饱穿暖,这样的日子,以前是做梦都想不到的。”钟子仪道:“叶爹爹,我今天是到这儿讨饭吃的,也给我打一份饭菜吧。”叶茂才连连应声。
钟子仪又道:“让我看看你们今天吃什么?”走进一看,见一个大盆里装的是辣椒炒大白菜,一个大盆里装的是炒土豆片,一个大桶里装的是白花花的米饭。钟子仪见苏泽面有尴尬之色,连忙说道:“叶爹爹,这饭管饱吗?”叶茂才道:“管饱,管饱。”钟子仪笑道:“那就给我来一份。”叶茂才答应一声,忙装了堆堆一大碗饭菜给了钟子仪,口中还说:“不够随时来添。”又拿了一双筷子给钟子仪,钟子仪接过后便大口大口地扒饭,连道:“好吃,好吃,这大锅饭真好吃。”见苏泽端着碗在旁边站着,便说道:“你也吃啊。”苏泽见钟子仪并没有嫌弃饭菜,暗暗舒了一口气,也端起碗吃起饭来。
钟子仪一边吃,一边和叶茂才聊天,问他在这儿的情况,又问道:“叶姑娘经常来看你们吧。”提到女儿,叶茂才笑得皱纹更深了,说道:“经常来。每次来,都会给我和苏泽带一点吃的用的。这不,前两天刚刚来过,给我和苏泽一人做了一双鞋子,还带了一大碗辣子鸡,是个孝顺孩子。”钟子仪笑道:“那你们有口福了。”叶茂才道:“有眼福还差不多。每次紫儿带好吃的东西来,苏泽都舍不得自己吃,都分给下面的士兵了。”钟子仪道:“哦?”说着看了一眼旁边的苏泽,苏泽又有点尴尬起来。叶茂才道:“钟公子,这是你来我才说的。苏泽总是不让我和紫儿说。我知道,他是怕紫儿心疼才瞒着她。”
吃完饭,钟子仪告别了叶茂才,和苏泽一同走了出来。走了几步路,钟子仪停下说道:“苏泽大哥,怎么几日未见,你和我生疏起来了?”苏泽一怔,看着钟子仪。
钟子仪道:“我们才相识的时候,你跟我说话是有什么就讲什么,现在却好像是有了一层隔阂,有话也不愿直说了?”苏泽道:“我,我哪有?”钟子仪道:“为什么刚才你不愿意我看到你们的伙食?也不愿意我来你这里吃饭?是不是你觉得我现在每天都是锦衣玉食,而你每天都是粗茶淡饭,我们之间有着贵贱之分?”
苏泽把头别到了一边,没有言语,钟子仪看着他道:“苏大哥,你知道了我的身份后,这么快就变了?”苏泽转过头来,说道:“钟公子,大楚政权建立之后,你就要被未来的楚王立为太子了,是不是?”钟子仪道:“是,你就是因为这个疏远的我?”
苏泽过了半天,才说道:“钟公子,不是我要疏远你,你马上就要贵为太子了,而我只是你手下一个小小的士兵,我怎能还像以前那样和你说话?我,我没有权利那样和你说话。”钟子仪一愣,随即说道:“你是说,我现在是高高在上,我们之间注定是不平等的了?”苏泽道:“钟公子,你听我说······”钟子仪摆摆手,摇摇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站在那里,心内翻腾得很厉害。他没有想到自己快要成为太子的消息传出后,苏泽会这样对待他。虽然认识时间尚短,但他心里一直敬佩苏泽是条好汉子,把他当作自己的一个朋友。
他想起爹爹“等贵贱,均贫富”的理想,正是因为这个理想,那么多老百姓才愿意来参加起义军,要为这个共同的目标浴血奋战,甚至牺牲自己的生命。可是现在呢,在他们这个号称追求“等贵贱,均贫富”的义军队伍中,像苏泽这样的硬汉子也主动讲求起高低贵贱来了,这真是一个讽刺。难道这么多义军都把“等贵贱,均贫富”当作一个远大而又空洞的理想来看?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老百姓们又要来参加义军呢?
钟子仪思绪起伏,他想他自己到现在都搞不清义军中的那么多首领是怎么对待手底下的那些士兵的,是不是又像以前的山大王那样行事?这二十多万义军每个人心里又在想些什么?他们在心里又是怎样看待这义军的诸多首领的,是否因为有不公平的事情而心生怨恨?想到这里,他对苏泽道:“苏大哥,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我心里始终把你当作我的好朋友,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苏泽脸上显出感激的神色,说道:“钟公子,我实话对你说了吧,其实我早看出来了,你来大营看我,又坚持在这里吃我们的饭,实际上一点没有什么高高在上的架子,可是你可以这样做,而我却不能放肆啊,还请你谅解我的言行。”
钟子仪道:“我知道了,不过依我看,你也是对人不对己。你对我一定要分出个高低贵贱来,可是你自己却肯定是平等地对待手下的士兵,否则的话,你就不会每次把叶姑娘带给你的好吃的都分给士兵了。我说得对不对?”苏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钟子仪道:“我们现在不说这个了。你带我到你的营帐里去看一看吧,我想看看你手底下的那些士兵。”苏泽没料到钟子仪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来,连忙答应一声,领着钟子仪走到自己的营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