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当岁月和美丽已成为风尘中的叹息
你感伤的眼里有旧时泪滴
相信爱的年纪没能唱给你的歌曲
让我一生常常追忆
寒假很快就结束了，在家修养了一个月，我准备重新振作起来，坚决不再爱恋谁。
三月在我还没有来得及欣赏的时光隧道里悄悄滑过，转眼迎来了春暖花开的四月。这个时候玲已经与她的第一任男朋友分手，她为此显得异常失落。她常常拉着我的手跟我说：
“蓝，为什么他不爱我？”
“爱和不爱都是没有理由的，亲爱的。我们要做的是如何爱自己。”我微笑着说。
她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我看见她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星星一样黯淡美丽的光，就像我叠的那一整瓶五彩缤纷的星星一样，温柔而沉静。
天气渐渐开始变暖，寂静的校园开始新鲜活跃起来。花园里各种鲜花已经含苞欲放，我看见很多花骨朵儿悄悄把头从树叶中间探出来，害羞地欣赏明媚的春天。上完课之后我们要在一条黑咕隆咚的走廊里穿梭２０分钟左右，走廊的旁边就有两个小花园，花园中间隔着一条宽约5米的大道，两座花园遥相互应，互相对望，像是情人深邃的眸子。我和玲每天在这些大道小道上走来走去，有时也从花园里穿插过去，只是经常看见里面坐满了恋爱的人，于是不敢打扰他们，惟恐惊吓了他们甜美的爱情梦。
上课的时候我一直喜欢坐在后面左边靠窗的位子，然后我会在课间休息的瞬间看见那个长相漂亮皮肤白皙的男生，他总是坐在右边靠窗的位子。我一直不知道他的名字。
而经常坐在我后面位子上的那个男生是沉尘，呵，一个沉默的男生。
有一次我破天荒坐在倒数第一排，那天我心情糟糕透了。我坐在教室的后面观看前面的同学，看见他们很快活地谈笑风生，有些人嘻嘻哈哈的互相打闹着。玲仍然坐在前面第三排的位子上，低头看书。她总是那样认真的样子，我很羡慕她，说实话。
上课前的几分钟，我看到沉尘匆忙走进教室：微微低着头，目光直视前方，走到我前面的位子上坐下；拿出课本开始安静地看书。我觉得这个男生很像很久以前的我，于是心里升腾起一丝温柔的感动，或者是一种落寞的嘲弄。
上课的时候，我的笔突然就不能写字了。这个时候教我们高等数学的那个老头子正在黑板前讲得唾沫横飞，他口若悬河滔滔不决，不停地做着各种各样形态夸张的手势，试图引起学生们的注意，或者以此提高学生们的听课效率。我觉得自己特别对不起他，因为上学期的高数我非常惨烈地挂掉了，为此每次在路上遇见他的时候我都不由自主地把头低下去，也决定好好听他的课了。现在我的笔记写了一半，突然没有笔写字了。我显得有点着急，举目朝四周看了看没有发现一个熟悉的人，事实上我根本一个人也不认识，除了玲和同宿舍里几个女生以外。我注意到前面的沉，他正埋头看书，很认真的样子。于是我不怀好意地用圆珠笔帽捅了捅他的背，其实我只是想跟他说话，或者是想挑逗他。也许在心底里我有点喜欢他。
我对着前面这堵穿黑颜色衣服的墙说：“嘿，能不能借支笔我用一下。”
这堵墙没有说话，甚至连背都没有动一下，身子犹如石块。他头也不回地将一只蓝色的圆珠笔递过来，我甚至连他的脸也没有看清楚。
我接住了这只天外飞来的笔，本来想用十分感激的话语回报他的，可是他连我回报的机会都不给我。我只有把感激咽进喉咙里，低头做笔记。
放学之后我把笔还给他的时候对他说了一句：
谢谢。
他亦没有看我一眼。
我想起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也是那样坐着，犹如石块一样。那次我只看到他的侧面：皮肤黑里透红。鼻梁很高。眼睛似乎很大。头发漆黑浓密，整齐而干净。脸部轮廓模糊，带着点暧昧温暖的痕迹。看上去善良。自从那次见面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了，偶尔在教室里看见也只是装成陌生人的样子，教室很大，人很多。同学之间是淡漠的关系，彼此都很少来往，除了同宿舍的好友之外，很少有机会能说话的。
有一天，傍晚时分，我伫立在阳台上。心情忧郁，看着下面操场上的男孩子打篮球。远远的，我在人群之中发现了一个很独特的身影。这个身影像一团火一样立刻将我的眼睛灼伤，那是阳，我曾经为他无法自拔的阳。这个时候我的心开始因这团火沸腾起来，胸口里隐隐作痛。我看着他矫健的身影，像麋鹿一样地奔跑，三步上篮，左手投球，一分不差地丢进球筐里。我的眼跟随着他的身影，却依然害怕被他发现。此刻我觉得自己很渺小，甚至是低微。
我一百次地对自己说：一定要忘记他。
后来我终于决定把他放下，我开始打电话给沉，跟他聊天。也许这样我会比较容易忘掉一个人。
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沉尘的时候，照样是在傍晚。不知道什么原因，在这样的时刻我总是心神不定，急切想寻到一种寄托和安慰。那天只是平常的日子，宿舍里照常只有我一个人。那些快乐的鸟儿都飞不见了，可能到爪哇国度假去了。我按捺不住内心的烦躁，空虚，寂寞，于是抓起电话机拨了沉宿舍的电话号码。手中的白色电话机像是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让我的心稍微平静下来，我甚至感觉自己很紧张。
“喂，你好。请问沉尘在吗？”我用一种很小听起来似乎很温柔的声音问。其实我根本不是一个性格温柔的女生。
“哦，稍微等一下。沉尘―――”我听到电话里一个陌生男孩子的声音传过来，声音低沉而稳重。“好，他过来了。”于是我听见电话机中发出蟋祟的传递东西的声音。
“喂，你好。我是沉尘，请问你是哪位？”
“呵呵，我是蓝素。”我笑着说，显得极为弱智的样子。也许我只是渴望与人交流，一种言语上的甚至不需要言语的交流。
“哦，是你呀！”他显得稍微有点激动的样子，话语中带着一丝兴奋与喜悦。
其实我找他也没有什么事情做，现在打这样冒昧的电话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结结巴巴说了一些含糊其词的话，大意就是说自己好无聊很郁闷这样的话。他在那边安静地听着，直到我停止说话为止。
很多个傍晚，我都这样打电话给他。其实我们都没有什么事可干，在电话里说着可有可无的话。我会在电话里笑得像个傻瓜，我很奇怪自己怎么会笑得如此开心。他会跟我讲一些很搞笑的故事，趣闻。他说：
“结婚叫入网，重婚叫一卡双号，婚外恋叫呼机转移，情人多了叫移动梦网。离婚就销号，分居叫停机保号，复婚叫复机，女人再婚叫过户，男人再婚叫补卡。”
“某人第一次见到大海，感叹道：大海啊！母亲！”话音刚落，一个浪头打过来，正好打在他的脸上，此人怒道：‘我靠！还他娘的是个后妈！’”
“一人在办公司老是放屁，同事忍不住说：你能不能不出声？然后便见他坐在那摇来晃去抖个不停，问：干什么？回答说：我调成振动的了。”
每当听到这样的话时我便“呵呵”的笑，很开心的样子。像这样过了很长的时间，我们依然只是在电话里聊天。白天在教室里我们一句话也不说，似乎是陌生的普通同学。
天气越来越暖和了，似乎已经到了夏天。而我和玲的关系却越来越冷淡，这样有一天我们终于吵了起来：
“你总是这个样子？一点都不知道要改变一下自己。”她生气地说。
我心情糟糕透了，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对她嘟噜了一句：“是啊！我就是这个样子。没有办法了。”然后我们便不再说话，气氛陷入僵局。
事实上这次的确是我不对，事件的起因源于我的犹豫不决的性格。
这天傍晚吃过晚饭之后，我呆在宿舍里浑身不自在，很想去上网。我这条孤独的鱼已经被那张虚幻的网给深深套住了，然后我便鬼使神差地跟玲说，去上网吧。
玲说，好的，你等我一下。她正在收拾着一些什么，我静静地等着。在这个等待的过程中我的思维开始混乱不堪，我想着像这样下去我可能会死掉的，也许会像报纸上写的那样因大脑缺氧疲劳过度萃死在机房里；然后又想着像这样搞下去我这个月又会出现经济危机。像这样想了几秒钟之后我开始犹豫不决最后终于对她说：
“哎，玲。算了吧，我不想去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就开始生气了，我也跟着生气。就是这样，火山爆发，冷战开始了。
我们开始谁也不理谁，冷战时间长达两个星期。在这两个星期之内我开始移情别恋，沉成了我感情的寄托对象。我们开始交往，只是在傍晚时候见面。我跟他像两轮西天的太阳一样，白天隐没在光线充足的尘埃里，晚上偷偷从宿舍里走出来。在旁人眼里我们俨然成了一对偷偷摸摸搞地下活动的恋人，然而真实情况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我们是地下党，开展秘密活动，并且动机单纯，目标只有一个：打发空虚无聊的寂寞时光。
地下活动最终发生了变故。有一天，这小子居然在花园里跟我说：
“蓝，我想追你。”
当我听到这句话时差点笑岔气了，但是我忍住了。我觉得这小子单纯可爱得有点木，整个一块木头。要追就追呗，我心里想。但是我没有说什么话，我只是安静地笑了。
这是晚上的时候，傍晚时分，花园里有徐徐的凉风拂过，夹杂着各种好闻的花香。我们坐在石头凳子上，并肩坐着，西边天空那最后一道晚霞的光彩湮没在寂静的沉云中。我们坐着，彼此沉默，偶尔说一些话。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变暖，轻轻的，我那颗曾经受创的心一点一点地沉静下来。这个夜晚十分迷人，静谧而温馨。
回去的路上我轻轻地哼着歌，我想我是愉快的。因为有一个男孩子愿意表露出爱我的痕迹，而不管我是否爱他。
在我年轻的时候，在我还不懂得爱的季节里，没有谁告诉我要如何去接受和拒绝。
仅仅只在两个星期的时间里，346个小时之内，我就会爱上一个长相淳朴，温厚善良的男生吗？我的虚荣心告诉我，不，决不会可能。
白羊座的女子，爱慕虚荣从小就有。但是我依然与沉尘见面，随之而来的是我与玲的关系已经越来越冷淡了，我想我们之间的友谊彻底完蛋了，在一夜之间崩溃瓦解，尸骨无全。
有时候，人类的脆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傍晚的时候我们见面，只是傍晚。因为我无法忍受沉在我面前表现得懦弱害羞的样子，在这样的任性面前我俨然已经被他宠成了一个骄傲的公主。
那天晚上，我心里的恶魔又开始发作。我把他约出来，我知道他会答应的；会答应我所有的要求。
他果然出来了，我站在校园里那个开满鲜花的园子里，等待着这个傻乎乎的男生。我手里拿着一包瓜子，一边吃着瓜子一边无聊地注视着过往的行人。可是，就在这样的时刻，一个很普通的时刻，我看见了一个人影。黑色的一团火，从我的身边急速飞驰而过。我立刻感觉自己的身体被这团火焰灼伤，一股火辣辣的感觉从我的脸颊上燃起。他是谁？为什么身影这么熟悉？
阳？！
这个名字像太阳身影像火焰一样容易将人灼伤的人就这样占据了我的内心，稳稳当当一直持续半年之久。我甚至没有跟他说过一句完整的像样的话。我甚至都没有分清楚我自己是谁就被他神秘的气息给弄晕了方向。
就在我被灼伤的时刻，沉尘出现在我面前。他就像是一泉清水，他那温柔干净的眼神浇灭了我所有挣扎不定的欲望与激昂。我看着他的眼睛，心里涌出了一丝温暖。这个可爱的男孩子，这个傻傻的善良的男孩子，我开始被他的纯真感动了。我跟他一起走在校园里的各种林荫道上，就像我看见的那些所有走在林荫道上的恋人一样，我们安静地走着，静静地说着话。可是------，他并没有察觉我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落寞。
我的心，曾经为谁停留过？
生命，其实也可以是一首诗
如果你能让我慢慢前行
静静盼望，搜寻
怀带着逐渐加深的暮色
经过不可知的泥潭
在黑暗的云层里
终地流下了泪
为所有错过或者并没有错过的相遇
生命，其实到最后总能成诗
在滂沱的雨后
我的心灵将更加洁净
如果你肯等待
所有漂浮不定的云彩
到了最后
终于都会汇成河流
而我，会和谁汇聚成河流？沉尘？阳？还是别的什么人？我静静地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身旁是一个我不愿意爱的男生。他的脸在夕阳的余辉中被染成了一片温和的颜色，暖暖的，轻柔而宁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