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自从我结束处女生涯之后我就开始感觉自己已经和大部分的人隔离开来，也不曾再与玲在一起。而她亦忙着搞学习，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上自习，很忙碌的样子。我则十分无所事事。并且情绪一直处于极端低劣的状态，很多时候我都不想上课。即使到教室里去坐着亦只是在那里发呆，在本子上写着些无人欣赏的字。经常和白依依坐在一起，都是沉默的人。不愿意说话，即使微笑，也显得十分脆弱。
然后有一天，班长把我叫出去，说学校里来了一个心理辅导老师，班主任叫你有时间去看看。和那个老师交流交流。我听了之后狂晕，但是嘴上说好，我会去找那个老师谈谈心的。
当天下午我抽出时间到系里的办公室去找那个老师，后来我看见一个年龄大概只有３０来岁的女士，穿着十分时尚，打扮也漂亮。个子小巧，面目也十分清秀。我向她自我介绍之后她微笑着叫我坐下，态度十二分的友好可亲。在我们刚刚交谈了几分钟之后她的手机响了，然后她十分歉意地跟我说对不起，我接一下电话。然后她到外面去接电话，我坐在舒适的椅子上环看四周，这里的环境还真不错。长长的办公桌上放着两台电脑，柔软的沙发，木制的方凳子。室内环境幽雅，地板十分干净。这时我不禁想起母亲时常在我耳边跟我说的话：
“蓝素，以后毕业之后做个老师不好吗？当个老师是最好的选择。你现在还年轻，有很多事情都还不懂，等你长大之后懂了就迟了。要听我的话呀。”从我上大学之后母亲就经常在我耳边教导我要我做个老师，我是十分憎恨老师的，说实话。以前上高中的时候老师叫我们做那么多题目，什么课外书都不准我们看，我在课前看小说还被班主任斥责了的。那次他用恶毒的眼神看着我，大概觉得我是个不容易调教的孩子，十分叛逆和不羁。他只偏爱那些学习成绩优秀并且一天用２０个小时来学习的人，对于那些成绩不怎么样性格又十分古怪的人从来都是不怎么理睬，上课点人回答问题都点前十名的同学，或者点最后十名的同学，用后者的狼狈和沉默来显示前者的聪明和优秀。我是十分憎恨这些老师的，我记得读小学的时候教我们的那些老师也是那样对一些人偏爱，而我那时的成绩属于中等行列，不好不坏。所以很少有老师眷顾我，后来我在毕业之前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之后于是发奋学习，成绩一跃而成为班上的佼佼者，终于得到了老师的眷顾和关爱。我像一个失宠的妃子重新得到皇帝的厚爱一样为此沾沾自喜，并且一路过关斩将永远保持着前三名的好成绩。只是现在我突然有点累了，决定不再为了争夺皇帝的宠爱而做违心的事情，我已经厌倦。
这个女老师讲完了电话之后又笑眯眯地进来了，语气十分轻柔地问我一些基本问题。说实话我感到很好笑。她首先夸奖我今天穿的衣服很好看，问我是不是自己配的。我说是。其实我今天穿的是去年买的一套裙子，白色的。上身是类似Ｔ恤的短袖紧身衣，下面只是一条极为普通的带有花边的及膝裙。脚上穿的是一双粉红的休闲鞋子，白色的丝袜亦镶嵌着花边。所以整个搭配看起来十分协调，比较统一。再加上我举手投足之间又自有一分矜持和害羞的涵养，于是她便开口称赞我很聪明，穿的衣服很漂亮。我听了心里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我知道我穿的衣服很漂亮，所以我不会因此而觉得很得意。
她夸奖了我几句之后就开始一步一步进入正题，想试探我的心里，想了解我内心的想法，想知道我受了什么刺激而变得自闭和冷漠。她首先问我家里还有些什么人，都在干什么，还问了我高中的学习经历，有没有受什么挫折之类。我都如实地跟她说了，我说家里还有父母和弟弟，父母都是农民，弟弟已经没有读书，在外面打工，高中时受过一点点挫折，分文理科的时候我选择了自己不喜欢的理科，并为此而一度消沉和气馁，上大学之后我又选择了一个自己不怎么喜欢的ＩＴ行业，只因为这个行业比较吃香，听说毕业之后能够比较容易找到饭碗。我这样说着她不住地点头，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我也不知道她是否明白，但是我是不相信她的，包括所有的想了解我内心世界的人。我一点也不相信他们。
后来她试图了解我更多消息和情况，但是我已经不愿意再对她讲什么话。我沉默下来，坐在椅子上觉得很无聊。她知道了这一点，然后笑着对我说：
“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谈谈心，我们就是姐妹，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我谈的哦。喏，这是我的电话。”说完之后她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张小纸片，在桌子上找出一只笔然后在上面写下了她的电话号码。递给我。
我接过记着电话号码的纸片，对她笑了笑。然后我起身对她说，真是麻烦老师了。我走了，谢谢你。她则依然一副亲切的样子，态度十二分的好，微笑着说：“以后要联系呀，有什么事情可以打电话给我，随时打都可以。我就住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恩，要打电话哟。”我说好的，我会的。于是转身离开了这间办公室，我想我再也不会来第二遍了。
身体上受的伤害可以用药物弥补，可是心灵上的伤害却是什么都无法弥补的，那里有一个巨大的空洞的缺口，唯有时间才能治疗这一切，让往事沉淀成岁月河流里的一粒沙子。
之后我回到宿舍里之后母亲打来电话过来，我听见母亲的声音苍老而沉重，她用十分焦急的口气问我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遇到什么麻烦，她用那种十分担心的口气跟我讲着这些时，我的眼睛突然就红了。很想哭。我说我没有什么事情，她却说刚才你们班主任打电话给我说你一个星期不上课，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只有说没有发生什么重大事情，我只是有那么一两天没有去教室上课而已，是老师把问题搞得严重了。我说这个周末我就回去，母亲说好。那你要回来呀。然后我挂了电话。
挂掉电话之后我的心情糟糕透了，脑袋里翻涌着太多的往事，我的头很疼。思绪完全乱了，我的心开始支离破碎，我已经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里还会发生什么事情来，我只有等待着恶魔啃噬我的灵魂，孤独侵袭我的身心，眼泪肆意地流淌，也许这就是我以后的全部生活内容。
我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呆若木鸡。后来我就开始小声哭泣，我很难过，现在只有眼泪才是最温暖的东西。这样哭了一会儿之后宿舍里一个女生问我怎么了，我没有说话，头依然爬在桌子上，后来她又继续问我到底出什么事了，然后安慰了我几句。她越安慰我就越伤心，后来干脆大声哭泣，反正也不会有人能理解我所有的痛楚。哭完之后我的心稍微平静下来，然后我感到头很疼。我想我已经不能再哭泣了，每次哭完之后我的头就开始神经性的痛，似乎我的悲伤太过用力了以至于牵动了神经。
星期６的那天早上我起得很早，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之后我就回家了。虽然我极不愿意回去，但是我知道母亲非常担心我，若我不回去她肯定会找到学校里来的。我非常了解她，这个如我一样坚强与脆弱的女人，爱到自己很残酷也很苛刻。
在车子上我照样不舒服，下一次车就吐一次。像这样的情况是常见的，我已经习惯了。下午２点多的时候我终于下了车，依然往舅舅家走。母亲此时正住在舅舅家里，帮忙照顾着那个小店子。
依旧走到那个熟悉的店铺，进门之后我看到母亲明显地苍老了很多。她的眼睛浑浊不清，眼神空洞而无光，似乎是受了什么巨大的伤害以至于无法表现出任何喜怒哀乐，我知道这一次我伤害了母亲，不仅仅只是伤害了自己。
当我坐下来之后母亲到厨房里端来面条给我吃，面条里照常加了荷包蛋和瘦肉。我低头吃着面条，眼睛里却有湿湿的东西。我没敢将眼泪落下来，我使劲控制自己，不让眼泪掉下来。后来眼泪终于没有掉下来，我想起了母亲曾经跟我说的一句话，她说，蓝素，你就是我们家的天使啊，所以你一定要永远坚强和美丽下去。母亲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去年的暑假，那个时候我每天跟着母亲到处奔波，帮她卖豆浆。沿着小城的大街小巷到处叫卖，我知道生活的艰辛和苦痛。所以在这一刻，我突然憎恨自己的不自持，我觉得自己不够坚强。
吃完了面条我和母亲都没有说话，我们之间似乎隔着一堵墙，这堵墙隔在我们之间让我们无法了解对方也无法亲近对方，我们都显得害怕和矜持，无法沟通，互相伤害。这就是我们爱的方式。
后来我们终于开始讲话了，但是谈话内容并不轻松，围绕的话题是我的大学生活的现状及我在学校里的表现。母亲不了解大学生及大学生活，在她心中，大学有如天堂般美好，大学生有如天使般纯洁和美丽。但是我的表现突然让她陷入了苦恼和沉思，她感到惊慌失措，然后将我及我的生活不断恶化与丑化，于是开始对我产生不信任的心理，怀疑我，对我失望甚至死心。这是我从母亲绝望空洞的眼神里猜测出来的所有的母亲的心理活动。此时此刻我突然觉得自己异常孤独，母亲似乎不再愿意爱我，也并不包容我，她更加不能理解我。而父亲又是从来不与我交流的人，弟弟亦只是个小孩子，也并不知道我的心理。我亦无法相信任何人，甚至开始对亲情产生怀疑。在这一刻，我的孤独就像是广漠无边的苍穹，巨大而空洞。
在舅舅家里呆了一天，在这一天里我的主要任务是向母亲及所有的亲朋好友那些关心我的人交代我在学校里的情况并且要向他们对未来做出保证和打算，有什么计划，决定怎么处理以后的学习及生活，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犯人，他们是监察官，监视着我的生活及学习，让我无法呼吸。在这样的时刻，我总是低着头，认错的样子，脸上是内疚和惭愧的表情。他们坐在客厅里，教导我，跟我讲大道理。我认真的听着，听完了之后还要做个总结及保证。而他们根本就不懂我内心里的渴望，我的快乐是什么，我的悲伤是什么，我的梦想在哪里，他们统统不知。我在他们眼中只是一个孩子，也许只是一个看见生人就脸红连初恋都没有的女孩子。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代沟。
离开舅舅家去学校的那天，母亲照样送我到车站里去。这个时候的她看起来苍老和冷漠得多，她亦不再如从前那样对我嘱咐和体贴。只是简单地说了几句话之后就走了，我看到她熟悉的孤单的背影时心里很难过，我的眼泪依然还是流出来。
我坐在车上，看着这个熟悉的旧车站。人来人往，很多人的脸上都是冷漠麻木的表情，生活的粗糙和沉重已经将他们身上的尖锐和光泽消磨殆尽，只剩下圆滑和混沌，平庸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激越与天真的表情。我把头靠在窗户上，闭上眼睛的时候我的眼前闪烁着我过往的一切画面。那个时候我的胸腔里发出寂寞的呼啸：如果这一切只是一场梦，请让我自己早点醒过来。但是梦魇还没有结束，等待着我的将是怎样可怕的生活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