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爷爷最终吃到年糕时,欧阳涯已将整个镇子跑了三遍,累计找寻失物四次,解决情感纠纷三次,跑腿三次,收集材料两次……
少年一度严重怀疑自己被耍了。
“姆姆,锅燃,⑨时折个位……台坏蔫了……”老人嚼着年糕,口中不断袭来的甜腻让老人舒服地眯起了眼,以致口齿都发音不清。
虽然不嚼东西时也说不清就是了。
老人笑着,满脸天真的幸福。一路纠纷解决下来,欧阳涯从开始的浮躁,到后来的妥协,再到最后的成就感和发自内心的喜悦。
他渐渐领悟了这个镇子存在的意义:让天南海北、良莠不齐的小辈们磨练心性、增长阅历,将善良诚恳的品质注入门派未来的种子之中。不愧是超品门派!原来所谓升仙大会,在人们踏进这灵溪镇的那一刻就已开始,这会儿,恐怕什么掌门长老正端坐在云端,微笑地注视着各位少年呢!
看着老人的神情,他只觉这大半天的疲累瞬间烟消云散。为什么有的人明知有些事麻烦异常,但一有人请求仍义无反顾地两肋插刀?因为正像现在一样,最后委托人发自内心的幸福与感谢对这些人来说就是世间无双的珍宝。
欧阳涯便是这样一个人。
行啦,该走啦,不然等会吃完,老人又要唠叨了。
有道是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哦,这不是欧阳涯说的,这是大诗人李白说的。
少年抱起打起盹来的鸡,信步走向就近的客栈,“希望还有房间。”
少年不知道的是,老爷爷吃完年糕,竟在口袋中掏啊掏,掏出一张上房准入卷,“这事窝载借伤间刀的,松给尼……人呢?!”
……
“客满,您请回吧。”村姑打扮的老板娘头也不抬。
“风铃小姐还是这么没有活力啊。”欧阳涯打了个哈哈。
“个鬼啦,你一天之内被同一个人问十几遍路试试?”
没错,欧阳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如何半天之内摸清灵溪镇的情况呢?当然是找街道中央一看就知道熟识各路人马的客栈老板了!
来来去去十几遍下去,这位一看就知熟识各路人马的老板娘看见欧阳涯就要气不打一处来,但又被某人嘱托了事,只好把一腔怒意往肚里咽。
只见风铃伸出手来,说:“拿来吧。”
“???拿来……什么?”
“少废话,有还不拿出来,看不懂字还是什么,有必要浪费你我的时间?”风铃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小巧的身体竟还比欧阳涯高半头。怕不是柜台那头垫了椅子。
欧阳涯懵在原地。
风铃确实见多识广,见他摆出这副表情就把事情猜出个大概(并没有),扭过脸小声吐槽:“王舞那个夯货,天天就知道跟我装逼,还无双十二连,现在怕不是出了bug,看来还是得让姐姐为你擦屁股……”
再转过身来,风铃已满脸职业微笑。可面对这春光满面的笑脸,不止欧阳涯,满座客人都看得不寒而栗——少年第一次问路时,亲眼见身材娇小的她挂着这种微笑一拳干掉了一个五大三粗的莽汉,原因自然是那哥们不守规矩,可看到那大汉完全瘪下去的脸,没人不同情加可怜。
“那,那既然客满,我,我我就先走了,正、正好我见门口有棵不错的树,唉,哈哈哈……”欧阳涯转身要逃,却被老板娘一把拎起。
“没事没事,客房满了有柴房啊~”
少女独有的甜糯声线此时只激起欧阳涯满身的鸡皮疙瘩。
四下看去,他在吃饭,他在聊天,他在睡觉……只不过人人额头上都涂着一层冷汗,明晶晶的。
完了完了,看来今天逃不出去了,不知道把自己买了当柴火够不够房钱。
“那,房,房房钱怎么算?”欧阳涯斗胆一问。
这一问倒是让风铃犯了难,对啊,这小子的住宿费怎么算?免费?别扯了,这小子明显做完了那啥十二环却没得到任何好处,她是觉得好歹物质上要补偿他一下。但没理由啊,要真把真相告诉他,这蠢萌蠢萌的小伙子怕不是觉得前途一片黑暗,直接下山走了。虽然说灵剑派少他一个不少,但他可是把那显然是扯淡的任务给完成了,保不齐就是个天质纯良的修行奇才,山上不就有个傻妹妹战力爆表么?
思来想去,风铃突然就瞥见了那只鸡。
“啊,我看你这穷小子也没钱,”风铃玉手一指,“就拿它抵你未来34天的住宿费吧!”
欧阳涯嘴唇紧绷,犹豫不已。众人却惊呆了,只见一位衣衫华丽的少年大声道:“老板娘,这就是你不对了!我们在座的兄弟每天花个万把的银子,却只能住个白板房,凭什么这穷小子拿只鸡就敢住一个月啊?”
这位兄台一语道出所有人的心声,但你送死别拉上我们啊!!!什么叫“我们在座的兄弟”?我们熟吗?在座的兄弟一起上也不是那暴力老板娘的对手啊!你管那么多事干嘛?没准这土冒让人家老板娘一眼瞧上,做未来一个月情人呢……你就说,这几天镇上双标的事还少吗?
“蛤?刚哪来的狗叫?”老板娘一眼扫过,所有在座的兄弟像是恐龙老师班上上课的学生,一个大气也不敢出。
“天也不早了,马上熄灯,都滚回房去,三分钟后还在外游荡的,一律视为退房!”
这下众人又变成封闭学校的学生了,一息之间偌大的吧台一个人影都不留。
于是欧阳涯重压之下挥泪与鸡诀别,在柴房睡下。
这一晚,许多人只道灵剑山下黑店黑,但更多的人记住了欧阳涯的容貌,或诚意,或恶意……
这之后,欧阳涯过意不去,主动给老板娘帮忙。可硬抗200斤的酒桶这种事他显然做不来,风铃也不嫌弃他,让他在吧台做个小二。可小二也不容易啊!来往的客人南腔北调的,天天都有人找茬,前两次倒还缓住了,但后来每次都是风铃用拳头解决。你说,一个六尺男儿每次每次躲到少女身后算什么鬼?
终于,偶然一次尝过欧阳涯的菜后,风铃直接把后厨丢出门去,欧阳涯在后厨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怎么来到这个世界也是当厨子?少年后来回想起自己在山下的那段日子,总是欲语泪先流。
不过在路人眼里,欧阳涯“被包养”的印象已经挥之不去了……
时间飞跑,眨眼间便是半个月。
今天,灵溪镇又迎来一波来客。
“说了客满就是客满!”老板娘双手叉腰,大大方方地站在客栈门口,人群之前。一众保镖竟没看清少女何时出的拳,只得任由本就不瘦少爷又肿了一圈,皮球一样从街这头滚到街那头。
见少爷撞停在对面的小摊上,两位机灵点的保镖忙上前将其扶起,怒道:“好你个老板娘,你可知这是沧澜国国师之子?”
“呵,你到问问镇上有几个人在意凡间帝王的名字,还国师之子?国师之子多了,上房也是那么容易住的?”
店内的众人这番话听得耳朵都起茧了,只喊欧阳涯倒酒。
可少年招待着客人,心中却别有一番理解:风铃小姐每次都喊着句话,教人听得好像有法子住“上房”似的?拒绝人好歹也干脆些……
这时,寂静的人群中爆出一个声音,“老板娘说‘上房没那么容易住’,也就是说,真要想住,还是有法子的?”
风铃抬眼看去,只见说话者身高七尺,衣着白底青边太师袍,面容俊朗,手拿一把折扇,风度翩翩。她心生欢喜,心想终于来了一个懂事的,张口道:“没错,想住上房的,拿准入卷来!”
准入卷?!
原本摩肩接踵的人群骚动起来。
“准入卷?那是啥?”
“你有没有?”
“准入卷是,就把‘准入卷’三个字写在上面的吗?”
……
屋内的各位听了这话也不淡定了。
“啥?准入卷?老子在这住了这么多天怎么都不知道有这玩意?”
“就是!老板娘也不问问!”
……
原来还真有啊……欧阳涯一阵无语,这才回想起第一晚风铃向自己伸手讨要什么,原来是这样……可她怎么就认定我身上会有“准入卷”呢?自己这几天来见过不少与自己相似的客人,可老板娘从来都是无慈悲地一拳轰出去的……
胡思乱想间,一阵三分不羁七分狂傲的声音瞬间吸引了他,“准入卷是吗?你看看我这张是不是?”
伴随着一阵惊呼,水泄不通的人群此时摩西开海般自动让出一条道路,正中一个少年仿佛莅临检查的领导,大摇大摆地走到风铃跟前,接着从口袋中摸出一张烫金大纸。
风铃双手接过,仔细确认一番后,又摆出先前的职业微笑,看得众人心底发凉。那少年却是不惧,大方地说:“你就说是不是,小爷时间很紧的!”
接下来,店内的难兄难弟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老板娘双手搀着一位棕色布衣少年走上楼去。
震惊之余,不少人向欧阳涯投去同情的视线。
欧阳涯虽稍稍有些意外,却没感到其他人眼神中的异样,只注意到老板娘带进来的那个少年,眉心有个菱形的红色胎记。
真是无奇不有,他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