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下课铃终于还是响了。老师抱起资料,扶扶眼镜,道:“同学们暑假要注意安全,那么我们返校日再见。”话音未落,整个教室像泼了水的油锅,几乎所有同学弹出座位,射向门口。老师笑着摇了摇头,也跟着走了出去。
欧阳涯合上书,静静地看着人流,慢条斯理地收拾起座位。
“嘿!”
不知何人从背后猛地一拍,惊得他差点没把手上的书丢出去。这口气,这力道,用膝盖想欧阳涯也知道是谁。
“书包收拾好了?小——昌——子——”他竭力扼住怒火,亲切地“问候道”。
那人却闪身来到欧阳涯身前,帮他收拾起来,一边又说:“哎呀呀,半小时前就收拾好了,中考都结束了,还不能闹一闹?”
“不是这个意思啊,很痛的!”虽这么说,欧阳涯却没停下手上的活计。
“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说话间,欧阳涯的课桌已经一干二净。
这个被欧阳涯称作小昌子的少年全名文昌,是他的发小,二人从小学就认识,初中又被分到同班,感情不是常人可比。但二人因成绩差距悬殊,报考了不同的高中。两人知道,这是真正意义上的最后一次一起放学回家。
路上,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话说,欧阳涯啊,跟你认识这么多年来,我就没搞清楚你到底喜欢什么。”文昌稍稍靠近了他一点。
欧阳涯也没像平常一样避开,“此话怎讲?”
“我说啊,你学习年年全校第一也就算了,可为毛歌唱比赛还能拿一等奖?听说前两年你的书画也杀进市展,可你却明明说过自己其实一直在练国际象棋……搞不懂啊搞不懂。”文昌显然有些激动,双眉简直要从眉头上飞下来。
其实欧阳涯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参加比赛是因为一有比赛老师就联系他母亲,而母亲一旦要求,做儿子的哪有不做的道理?哦,这不是欧阳涯说的,这是孔子说的。
“你到底喜欢什么?”
“嗯……”欧阳涯略微沉吟,随后向上一指,“天!”
文昌一愣,随后仰“天”大笑,“天?哈哈哈,好好好,欧阳大学者就是跟咱不一样,哈哈哈好,咳咳……”
“天,天有什么不好的?天多蓝啊,天多高啊,天多广阔啊!”欧阳涯老脸一红,把脸一别,辩解道。
“好好好,你是‘涯’嘛,天涯天涯,说不定有个叫绯月天的妹子是你命中注定的另一半呢,哈哈哈哈哈嗝……”
“好啊,我都这么给你解释了,你还说?给我站住!”
二人没闹多久就累了,毕竟身后还背着近二十公斤的书包。欧阳涯体质弱,只跑几步便停下歇息。
“讲道理……你的爱好很好……可我……就是想笑,哈哈哈哈……”文昌见他停下,也放慢了脚步。他不担心欧阳涯会放下书包追来,因为欧阳涯不会故意把书包弄脏。
“小心断气。”欧阳涯白了文昌一眼,可他自己却快断气了。
“好了,正经点,晚上的送别会你还来吗?听说一共四十多人参加呢!”文昌回到他身边小声问。
“来,你呢?”
“我……就不了。”文昌低下了头,“我找了个暑假工,今晚就去。”
“这样啊……”其实欧阳涯家也不富裕。只是欧阳涯提出打工时,涯父涯母很厌恶地拒绝了,又在暑假里为他报了两套初高中衔接班,明天就开始了。今晚的晚会是涯母操办,家委会会长出资的活动,听说有还请了教育厅的大人物,欧阳涯自然要露脸。
“哎~什么表情,老日方长,以后机会多得是。”文昌拍拍欧阳涯的肩膀,宽慰道。
谁知欧阳涯转过脸盯着文昌,严肃道:“来日方长!”
重点搞错了吧?
“好好,来……来日,来日,来~日……噗啊!”
“你再败坏我中华之传统!?给我站住!”
“哈哈哈,那你追我啊?”
少年的二人无视未来的忧虑,放肆地嬉闹着。
……
欧阳涯到家时已经近七点了。
敲门,无人,拿钥匙开门。
已经习惯了。
摸开灯,还是万年不变的老陈设。欧阳涯挪回自己房间,把书包轻放到地上,尽管小心,地板还是发出了不满的闷哼。卸去重枷,欧阳涯只觉一身轻松,抬手从书架上拿下一个高达模型,嗯,山寨版的,躺倒在床上把玩起来。虽然不是正版,这一套模型也足够精良了,在欧阳涯这样的学子中有很好的口碑。欧阳涯追了两年半,一套七个已经凑足了六个——这是三好学生欧阳涯的唯一消遣。
七点半,涯母终于回到家,见欧阳涯躺在床上,为宴会操劳一天的她气不打一处来,但一想到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关系到孩子的未来,不益动怒,便咬牙道:“涯儿!快快洗漱换衣,等你爸来了就走。”欧阳涯咕哝几声,一个激灵翻身下床,径直跑向洗手间。
不要来,不要来,不要来……
欧阳涯默拜着母亲房里的观世音,虽然他是唯物主义者,但他此刻无比虔诚,只为了避免……
“你看,今天什么日子你不知道?一生就这一次。”涯母此刻觉得欧阳涯的未来就全靠自己的嘴巴了,“平时怎么跟你说的?你看看,就一天不让你做饭,你就烂在床上了?你看看你二姐,虽然是个女孩,但人家起凌晨睡半夜,大学毕业不说,现在研究生都考上了。你想想,你妈我四十生你受了多少苦?你爸那个拼,就为了你,你也打听打听,哪个工地上有55的农民工?…………”
还是来了。
“妈,收拾好了!”欧阳涯一屁股墩在沙发上,自暴自弃地喊道。
“哦,早干嘛去了,次次都要我这当妈的提醒,上了高中你怎么办……”涯母丝毫没有停嘴的意思……
刻刻,吱呀——门开了,原来是涯父。
欧阳涯谢天谢地,猛地从沙发上蹦起,“妈,走了走了!”
“嗯?还没拾掇好?”涯父本就是行装,换个外套就能出门。
“行了行了,快走,别迟到了。涯儿,别忘了你的手套。”
……
赶了一个半小时的路,欧阳涯一家终于到了会场,此时已经来了不少人。本来应该排好的桌椅也做起了“布朗运动”,桌上摆满了糖果零食,不过远看去像是邋遢男孩的头发一样乱。同学们见了面,女生聊天,男生开黑,家长呢,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
家委会会长见欧阳涯一家来到,一溜小跑到涯母跟前,神秘兮兮地把她拉到一边。涯父见状识趣地走开了,欧阳涯却不动声色地跟了过去。
只见会长拉着涯母俯下身子,“大姐,给孩子们的礼物少了一份。”
涯母听言,立马警觉起来,忙问:“怎么回事?”
会长搓搓手,小声道:“本来是刚好的,谁知我下单的时候价码临时变动,刚好少一份。当时我没注意数量,直到货到了一点才发现问题,现在也来不及了,你看怎么办才好啊?”
欧阳涯在一旁听得不是个滋味,心想到会的人这么多,干嘛偏偏找我们?这不存心让我们难办吗?
这当然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是四十几块的小礼品,因而涯母此时有自己的考虑:既然如此,与其过会儿当着教育厅的人争,那还不如直接在这办妥。干脆自己不要了吧,这样一来,自家孩子不就引起他们的注意了?
“那行吧,我们不要了!”涯母说得大义凛然。
“啊?这样,不好吧?涯儿是最优秀的,我还想着给他一个最好的……”
“没事,小孩子桌上也没空了,正好让给其他人,”说完,涯母煞有介事地转过脸来,用神似分配遗产的语气说道,“涯儿,记住了,礼品少了一份,等会儿发礼品你别拿。”
欧阳涯无语地点点头——已经习惯了。
经过这一番小波折,欧阳涯一家终于融入人群中了。涯父和几位其他父亲一起喝酒吹牛,涯母则用神气的语气向各人妻分享育儿经,欧阳涯把手套放到桌上,在一个五黑车队旁不声不响地观战。
这此活动的会场,说是会场,其实是临时找来的售楼中心的二楼大厅,桌椅都是现搬的,更别提餐食了。这不,众人都等了个把小时,眼见太阳早拍屁股走人,月亮都上柳梢头了,餐车才姗姗来迟,开车的还是个老大爷!
“同学们,餐车来了,请几个男同学帮忙端盘吧。”会长站在台前说。
刚好这时几个男同学到防沉迷时间了,见有表现机会,立马活跃起来,几个机灵的不等会长点名,直接自己冲了出去。欧阳涯当然不能例外,他与另一位同学鑫,深知吃亏是福,首当其冲,比赛般端了一盘又一盘。
众人齐心之下,很快便菜齐开宴。同学有意者便上台表演才艺。鑫表演一个魔术,当众变出五只白鸽,欧阳涯看不出他的手法,看来他是早有准备。欧阳涯哪是服输的主?上台唱了一曲《同桌的你》,深情款款,引来满堂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