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魏慧文的马车来到了夜枭寨中,陈绅儿已经在灵堂里守了三个昼夜。见到了魏慧文,陈绅儿早已哭干了眼泪,眼眶肿得老高,挤出了一丝苦笑。
看见月余前还风光出嫁的陈绅儿,此时憔悴得不似人样。魏慧文的心仿佛被人狠很揪了一把。只见魏慧文紧紧咬着嘴唇,高高抬起了巴掌,气得浑身发抖,可手举了半天,还是缓缓放下,将陈绅儿抱入了怀中,从不轻易落泪的摘星楼楼主,此刻居然痛哭失声。
封无心看了看灵堂中的两口棺材,抿着嘴不说话,泪水也是无声滑落,就连萧美华,也都不由背过了身去。
魏慧文哭得快,停得也快。擦了擦眼泪,为陈五上了柱香。
“五哥,此仇,妹子记下了。”没有其它言语,又为一旁的翠屏点了一炷香。
“屏儿啊,是我对不住你,不该让你来这奔流山!”魏慧文不免自责道。
随后萧美华和封无心也都为二人奉了香,躬身祭拜。整个过程,陈绅儿都沉默无言,安静的如同死人一般。
魏慧文抬眼瞧了瞧陈绅儿,拉着她进了屋子。
亲自担水,为陈绅儿收拾了一番,这才让陈绅儿有了几分活人气。
“娘!我好后悔,好恨自己。”陈绅儿终于张口了,声音沙哑。
正替陈绅儿梳着头的魏慧文,手上一顿,缓缓将梳子放下。
“可知何人所为?”魏慧文没理会陈绅儿的懊悔之言。
陈绅儿摇了摇头。
“啪……”这一巴掌,陈绅儿还是没躲过。
“混账东西。瞧瞧你现在的样子,事情出了多久了?我都从帝都赶到了这里,可你呢?仿佛个死人一般,只知道在这儿悲伤,人都死了,后悔有什么用?陈绅儿,你给我听清楚了,五哥不光是你的义父,还是我的义兄。我收过五哥的认亲礼,这事儿绝对不会这么算了。翠屏更不必说,你要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更加对不起他们。我这就命人将他们的棺材抬回奔流山上,你可以在这儿守着他们后悔到死,全当我没你这个女儿。什么时候你想明白了,再滚回帝都来见我。”言罢,魏慧文一甩衣袖,愤然离去,真的离去了。但是却留下了封无心和十二名财神卫。
是日陈绅儿在夜枭寨人的帮助下,把陈五和翠屏安葬在了奔流山的树林中,立了碑,没有刻字。
“无心。”陈绅儿给二人祭奠完毕,缓缓开口。
“绅儿姐。无心在。”封无心应道。
听到封无心叫自己姐姐,陈绅儿的眼眶不由再次一红。
“这次来,带了多少人?”陈绅儿缓了缓情绪,问道。
“财神卫,十二人。”封无心一字一顿的回答道,眼中充满了信心。
“查!”陈绅儿吐出了一个字。封无心点了点头,带人离去。
夜枭寨的人被陈绅儿临时雇佣了下来,将整个奔流寨重新打扫了一番。随后叫来了寨主老鹞子。
陈绅儿坐在后寨大厅的高椅上,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老鹞子就坐在她的下手处,浑身有些不自在。
良久,陈绅儿才开了口。
“你立棍多久了?”
老鹞子一愣,略微回忆了下。
“差不多快二十年了。”语气中不免有些感叹。
陈绅儿点了点头,从袖管中拿出了个图卷,丢给了他,老鹞子打开了图卷眉头微微皱起,不解的看着陈绅儿。
“这是天痕山脉的势力图,大大小小五百八十二个寨子,男女老幼近七十万口。我要在半年内让他们都归附于我财绅庄,此事你来做,有什么条件?”
老鹞子手一抖,险些拿不稳这地图。
“这,这……里面还包括我夜枭寨?”老鹞子嘴角抽了抽,问道。
“当然,你夜枭寨七百四十三人的命,我都买了,直接给我折个价。”陈绅儿冷冷道。
老鹞子心中有些不悦,盯着陈绅儿的眼睛。
“您的胃口,是不是太大了点儿?”
只见陈绅儿迎上了老鹞子的目光,却没接话。
老鹞子手中拿着地图,站在原地同陈绅儿对视许久,从最初的气愤,到犹豫,再到最后的决断,用了大概盏茶的功夫。
“呼……”吐出了一口浊气,老鹞子双手抱拳躬身施了一礼。
“夜枭寨的命,卖了!”并没有开什么价码,他不需要和寨子里的人商议,因为他知道如果他不答应陈绅儿,有的是人愿意来干这差事,甚至寨中的二当家可能眼皮儿都不眨一下,便会杀了他,夺了他的位置。如今和他这没什么大本事的人来说这事儿,恐怕只是冲着自己为陈五和翠屏收过尸而已。
当年有了财绅庄的支持,那淳子兄弟带了十万马贼便能复国,虽说少不了真定族人的归附之功,亦可看出财绅庄的能量有多么庞大。如今陈绅儿这个筹谋,在老鹞子心中,是想都没敢想的,但在陈绅儿的眼里,却是曾经的不屑为之,亦可能是一番心血来潮。但不管陈绅儿是何目的,老鹞子从中看到了一个希望,改变命运的希望,所以这一次他赌了。
陈绅儿点了点头,丢给了老鹞子一颗药丸,这是陈绅儿当年在寻找魂不归解药配方的时候,自己调配出的毒药,作用和魂不归相似,却没有那么麻烦,不需要什么特殊的药膳吃上三年,也没什么强身健体的功效,就是一颗很普通的慢性毒药。不同的是作用立竿见影,吃了这毒药,就等于套上了死亡枷,每个月必要服用解药,否则便是一命呜呼,而且配方只有她自己知晓。陈绅儿将此毒药起名“月月思”。从前她没有想过要用这种东西,可如今,她用了。
老鹞子头顶见汗,手中拿着药丸,犹豫了半晌,才不情愿的吃下。此药入腹后,老鹞子整个人倒地蜷缩着,五脏六腑仿佛被千万只蚂蚁在嗜咬一般,痛苦难言。
见老鹞子不断的在地上打滚,嘶吼着,抓挠着自己的皮肤,浑身鲜血淋淋,陈绅儿却缓缓喝了一盏茶,随后丢出了解药到老鹞子面前。
老鹞子急忙爬过去捡起解药,吃了下去,痛苦才渐渐消失,再看陈绅儿的眼神,充满了畏惧。
“每月我会派人送给你解药,哝,这小瓶子里便是这‘月月思’。你拿去吧,给谁吃不用告诉我,别浪费了就行。”陈绅儿丢给了老鹞子个红色的小瓶子。
老鹞子颤抖着手,接过了这“月月思”。心中已经开始拟着名单了。
短暂失神,老鹞子急忙拿起了势力图,恭敬的来到了陈绅儿的身旁。
“陈财神,您说要半年内让这么多家寨子归附,老鹞子笨,只能为您跑跑腿,打打杂,干点儿力气活,您看这……”老鹞子有些为难道。
“以后叫我庄主就好。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这事儿就凭你们夜枭寨这点儿人是做不来的,不过我说了,我会支持你,不管你用什么笨方法,只要完成我的要求,条件你随便开。”陈绅儿淡淡道。
“那……那我需要人手,三千,哦不,五千。”老鹞子低下头不敢看陈绅儿。
“这么一家家吞并过去,你半年能做到?半年后,若是达不到我的要求,后果,你该明白。”陈绅儿冷冷道。
老鹞子吞了吞口水,咬了咬牙。
“一万人,我要一万人,还要装备,兵器,还要五百万两银子,还有药材,女人!”
“半个月后,我给你两万人,都是有功夫底子的,其中不乏高手。武器装备满额满配,还有马匹五千。给你一千万两银子,包括源源不断的药材,至于女人……此等屁事不要来烦我,自己想办法。一个月你要是不拿出个让我满意的局面来,我就随便挑头猪,也能办成这事儿。你下去吧。”陈绅儿言罢,摆了摆手。
老鹞子急忙点头应命,退出了大厅。回寨的路上,老鹞子脚步都轻了许多,可步伐却越来越快,最后根本是跑回了夜枭寨,组织人手去了。
待老鹞子离开,封无心和十二名财神卫前来复命。
陈绅儿不由一愣。
“无心,不是让你们去查奔流寨的凶手么?怎么……”陈绅儿皱起眉头,心中不悦。
封无心微微摇头,叹了口气,从袖囊中拿出了一枚精美的玉扳指,递给了陈绅儿。
“戴上它。”封无心正色道。
陈绅儿略微犹豫,还是按照封无心的话,将玉扳指戴在了左手拇指上,只见玉扳指居然缓缓变了颜色,越来越红,越来越艳。
陈绅儿不解的盯着封无心。
“这是魏楼主临走时让我交给你的。此扳指名字叫‘制怒’。”
陈绅儿恍然,另一只手缓缓转动着这玉扳指,心绪也逐渐平和了下来,玉扳指的颜色也渐渐淡了起来。
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陈绅儿冲着封无心点了点头,挤出了一丝笑容,却见封无心翻了个白眼,一撇嘴,仿佛不买账般。这和对自己言听计从,乖巧无比的翠屏相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陈绅儿的身边,也只剩这么一个不远不近的“妹子”了,该惯得惯,该宠得宠啊。
“行了,是我心急了,这事儿我都没个头绪,这么短的时间内,难为你了。”陈绅儿说了句软话。
封无心的嘴撇得更厉害。
“小七。”只见这丫头嘴里吐出了两个字,便将头别到了一旁。
“庄主,凶手是丧服国的武士。凶器皆为倭刀,人数约千人,没有激烈打斗的抵抗,说明凶手们的身手不弱,而且是偷袭。各处名岗暗哨几乎同时被杀,寨中定有内鬼。”财神卫中,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开口道。
陈绅儿不由吃惊。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里,他们居然真的查出了些东西来。而且汇报中没有一丝模棱两可的地方,语气十分笃定。
“你……你叫什么名字?”陈绅儿眼睛一亮,这可是人才啊。
“自从成了财神卫,我便忘了名字,天阙阵中,我站第七门,擅长追踪,查探,庄主可以叫我小七。”财神卫们都一直带着金色面具,陈绅儿看不到她的表情。
“天阙阵?第七门?”陈绅儿有些云里雾里,不由看向还在一旁撇着嘴的封无心。
“阵法书是我给的,人是华总管亲自带出来的,你想不想试试?”封无心挑衅道。
陈绅儿凤眉一挑,缓缓起了身。
“你们几个,跟我来后山……”
陈绅儿此番测试的结果,除了她本人和十二名财神卫外,没人知晓,从此这封无心和财神卫们便没有离开过陈绅儿身边半步。
在奔流寨中逗留了小半个月,没心思理会天痕山脉中刚掀起的腥风血雨,日值十五,陈绅儿带着封无心和财神卫众人,进入了毒谷。只见谷中一片灰烬,陈绅儿急忙来到了那“洞中洞”,最担心的事儿,还是发生了,那神秘的池中,上百万的蛊虫卵,全都不见了。陈绅儿的后背发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根据小七的情报,陈绅儿已经能确定,凶手是截天教的人,至于内鬼……华清风和韶南峰都失踪了,定是此二人中的一人无疑了,亦或者,二人都是。
陈绅儿的拇指上,“制怒”再次红艳了起来。而另一只手,则缓缓转动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