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稍纵即逝
老妇人待姜离是极好的，时常唤她小桃。她有时也想，要是自己当真是小桃就好了，亲人尚在，她也只是晚回家了些。
她脸上那块大火留下的疤，老妇人看着心疼极了，做了张小面具为她遮上，隔着面具摸了摸她的脸：“在外面受苦了吧。”
姜离顿了好一会，投入老妇人的怀里：“再苦现在都好了。”她闭上眼感受着这温度，像极了母亲的感觉，大约天下母亲都是这样罢。
女儿回来自然欢喜得很，但脸上又带着伤，老妇便觉得是自己做母亲的千般不是，又心生难过，人老了，是万万受不住这大悲大喜的，没过几日就病了。
大夫来瞧了，说是多年郁结，又悲喜交加，伤了根本，怕是难熬过十日了。姜离送大夫出去，回来就看见大牛趴在桌子上抽噎。她走到床边，替老妇人把了把脉，掖好被子。见大牛情绪平复了些，她便走过去坐在大牛旁边，轻声道：“大娘的病，我能治。”
大牛猛地抬起头，眼里还有泪水，还止不住抽噎问：“当真？你莫要哄我开心。”烛火照得他的眼睛亮亮的，姜离拭去他脸上的泪水：“不骗你。”
姜家是当时有名的杏林世家，精通疑难杂症。更有传言说姜家有祖传密宝，名为美人玉，有奇效，可解百毒，活死人，生白骨。传言说得神乎其神，姜离没见过什么美人玉，只在心里觉得是世人赞誉姜家而夸大的说法。她十岁那年，父亲外出问诊，有位身负重伤的女子带着个奄奄一息的男孩，半夜来到府上求治。等不来父亲，女子一急便昏了过去，母亲也乱了阵脚。倒是姜离从容，吩咐下人带女子去包扎，又命人将这男孩带入房中诊治，男孩的性命就这样被十岁的姜离救回来了。
“可之前从没听你说过你会治病？”大牛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
本以为都要在牢里了却余生，牢里的人多半都是要问罪砍头的，治病救人在牢里能管什么事，提它作甚。
“小时候家里是开医馆的，耳濡目染就会些治病的方子，大娘这症状我在医书上看过，看是症状吓人了些，小心处理还是有希望康复的。”她不愿过多想起过去，就随便找了个借口将大牛糊弄过去，总之她是真的能治就对了。
她先是用药稳住了病情，但要根治还需两味关键药材，这两味药材比较难找，大牛拍胸脯说他认识有人正好有这些药材，这是让姜离没想到的。或许这就是好人有好报吧。
经过了半月的折腾，老妇病情渐好。老妇的身体底子是好的，姜离在方子里又加了清心醒神的药材，应该是和常人一样清醒才是，但老妇仍把她认作小桃，看现在这气色，药效应是起了，不会认错才是。
姜离试探着问，老妇便恼了，说谁会认不出自家女儿，还骂她是不是在外面野昏了头，亲娘都不想认了，生气的模样也是极好笑的。
姜离应和说“自然是小桃啊，这不是看看娘亲的病是不是好全了，试一试您嘛。”看来老妇是真的太想小桃了，在心里认定了回来的就是小桃，所以才会这样吧。万幸的是老太太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要人没事就好了，小桃便小桃吧。
一晃就过了几个月。明日就是女儿节，母亲说给她裁了一件夏衣，今晚再改改，明日就可以着身了。这些日子，她也习惯了做小桃，开始接收这位母亲，大牛也改口唤她姐姐。抛开过去的记忆，在这里，她是极快乐的。
刚入夏，这风还带着春天的湿润，不干不燥。日头出得渐早，庭院中有颗大枣树，阳光从密密层层的枝叶间透射下来，满地都是大大小小的粼粼光斑。今日是女儿节，街上已人声鼎沸。瑞国民风开放，对女子来说，是极其重要的一日。她们可以选定自己喜爱之人，只要对方也愿意，便可结为夫妇。
“姐，今日穿上娘做的新衣，再去这街上看看，也和其他姑娘一样看看有没有合适自己的男子呗。”大牛有时也是损了些，说得姜离有些脸红了。
“大牛，我看你是今天休假皮痒了。”说着便要去打他，大牛看姜离起势，见母亲正过来，赶紧去母亲身后躲着，还告状说姐姐欺负他。母亲见他胡闹，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告诫他不许胡说。大牛努努嘴，嘟囔着说重女轻男。母亲听他抱怨，扬手又准备敲他，大牛一激灵赶紧跑开。
“这香囊里有艾草，能驱邪祛病。娘，希望你平平安安的。”母亲把香囊挂在姜离的腰上，又把旧的取下来，轻轻的抚摸着。
她是真的把姜离当真亲生女儿来对待，不，在母亲眼里，姜离就是小桃啊，确是她的亲生女儿。姜离抱住母亲，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娘，你待我真好。”那一瞬间，姜离突然觉得母亲平常看着瘦小的肩膀，靠着竟然这样的心安。
母亲抚摸着她的头发温柔细声的说：“傻孩子，你是我女儿，自然是要对你好的。”说着又把姜离从怀里松开，帮她理了理衣服，顺了顺头发。“大牛说得也没错，街上确实是热闹，我们也去逛逛吧。”便又拉着姜离出门去了。
街上喧闹，年轻女子都聚在花楼上，楼下站满了青年壮汉，或是真心喜欢慕名而来，或是想来碰个巧抱得美人归的，满满当当，应有尽有。楼上美女如云，楼下公子无数，花球抛来投去，不一会功夫，就有好些男女出双入对，有些单看上没成的，还有些正在相看。姜离同母亲讲着她看好的一对，果不其然，女子在楼上抛下花球，正正砸中那男子，男子显然是高兴的，木讷了些，围观的人喊他上去啊，接新娘子下来呀，倒是男子红着脸，抱着花球，不知所措。楼上的女子应是等着急了，竟跑下来，生生站在男子面前，扭扭捏捏的拉起了男子的手。不知是谁推了一把男子，男子竟一失手抱住了女子，许是这一推壮了胆，男子拉着女子就冲出人群，嘴里还喊着：“娘，我给你娶着媳妇儿了。”惹得众人呵呵大笑。
姜离看着也觉得有趣。不经意间一瞥，竟觉得有人在生生的盯着她，转过头去看，又发现没人。心想许是人多，看花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