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过后,满天红叶从神顶峰上飘然而至。
错落之间,一片枫叶定在三道身形之中。
那孤叶落地泛黄,叶芯处展开三条肉眼可见的细纹,分别指向了一旁的老道,红脸的毛猴,一个浸泡在木桶中的年轻人。
……
……
火猴伸手拾起红叶,双手抱胸对着李自道做个打冷的表情,示意入冬的日子就要来临了。
老道看着火猴手中晃动的枯叶,若有所思。
“这冥冥中似有天定,就连这山中枯叶也知晓,他们三个的命运将在此刻纠缠在一起”。
他回过神来,对着眼前的张起灵说道:“我知你寻母心切。可如今,外面军阀混战,天灾不断。我夜观星象,周天星宿黯淡无光,此地界龙脉之气日益衰弱,恐不久华夏生灵将再次动荡。”
“你身为四阴之命体态单薄,自己倘若手无缚鸡之力。不说去何处寻找你母亲,就说踏出这神顶峰地界,你都难逃阴煞劫数。”
张起灵闻言问到:“什么是阴煞劫数?”
李自道眉头一皱,严肃道:“走出这山门不下数日,不是遇到土匪丢了性命,就是遇到天灾祸事死于非命。那怕是逃过小人的算计,也总归逃不过阴魂纠缠。”
“我去……”
这李道长,虽说看起来相术很厉害的样子。可为什么,每次都说得都让自己感觉很假?
这太夸张了些吧……再怎么说他张起灵,也是在人间混了快三十年了。
可怎么到李道长眼里,就成了炸成蕉的豆腐渣,一捏就碎一碰就死的货色。
李自道瞄了一眼犹豫不决的张起灵,见他有些动摇,便再次开口糊弄道:“怎么,你不信我的相术?”
“不是,只是我觉得,我也没有……那么不堪吧?”
张起灵也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真如李自道口中说的那样,是个命薄之人。
李自道不知该如何回答。
要说:“不是,你还有救。”
可张起灵是七难水命,古籍记载:“七难水命,非死即残。福祸难渡,无福之人。”
可要说:“还好,你还有一线生机。”
那这小子,肯定巴不得早早离开,那会拜他为师。
还是装回高深老道,说了句:“天机不可泄露……”就闭口不言,让张起灵自个想去。
见李自道不想再泄露天机,张起灵犹豫了片刻后,小声开口:“道长,我张家一脉单传,我不能出家当道士。”
“哦?”
李自道心中暗喜,却面露难色。
他思索了半响道:“截教不分出家俗家,非人我们也收。不过男女之事,恐伤精元。你阳气不足,日后要多加注意才是……”
“额……这也可以?”
眼前这老道长言辞恳切,实不像敷衍自己。
不知何故,看着这个相识不久的花甲老道士,竟这般认真待自己。
张起灵心中暖意莫名而生。
他不过是个残疾破落户,身上又无半分可取之处。二十好几的人,连至亲都保护不力。一路逃难乞讨,过着被人驱赶挨打的日子。
也不知自己是何来的福分,能入得老道长的法眼。
他伸手,抹了下有些红润的眼眶,接着开口喊到:“师父,弟子张起灵认礼了。”
“好……”
李自道按耐不住心中高兴劲,拍地而起对着那偷听人话的火猴,喊道:“快把烤好的山鸡拿来,我要好好给我徒儿补上一补。”
火猴单手捂脸,替李自道害臊。
意思是:“这徒弟是你哄骗来的吧?不要脸的老道士。”
……
……
神顶峰下,无量观。
李自道连哄带骗,终于收了张起灵这个随缘而至的弟子。
他苦等的命中一劫,竟在乱世开启之时,机缘巧合般碰上这身怀异相的四阴奇人。
“得三奇可解,遇天罡亦可解。”
曾经,他以为寻得能修炼先天罡气的人,就能够化解他的命格劫煞。
现在想来,却是需一三奇之人,习得先天罡气才是正解。
“古集记录有误,应是得三奇与天罡方能破解才是”。
吃着烤鸡,泡着温泉,张起灵逃难以来。第一次觉得人生达到了巅峰,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舒坦过。
即便,是在大灾之前。
张起灵也是村里,回避的晦气之人。
每当村里,发生一些异于寻常的怪事,大伙都会指责是他,给村里惹来了麻烦。
他父母老来得子,非常疼爱这个独苗。为了张起灵,也没少遭罪。
他担心,再给父母惹上麻烦,就早早缀了学。
平时,少与外人交流。
就连耕作的时候也是尽量避开人群。
“灵儿呀……”
正当张起灵,想得入神。
耳边传来一道,让他差点恶心的叫唤。
“师父,这不好吧……灵儿,火儿,弟子我不成了动物。”
听张起灵一说,李自道拍拍脑袋道:“你看为师这脑袋,我徒弟怎么能和那破猴相提并论呢?”
旁边火猴听了也不乐意,两手拍胸吱吱作响以示抗议。
“就是,那不能够。”
张起灵话一说完,便见李自道表情庄严,正身说道:“起灵,既然你已拜了我李自道为师。那我今日就给你立三条规矩,你可听好。”
张起灵恭敬道:“师父请讲,我一定牢记于心”。
“这第一条:没有我的允许不得擅自进入东厢房。”
张起灵一听,这是什么怪规矩,难道说师父房内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亦或是,有什么财物。
怕自己,这个破落户发现后,贪财给盗走不成。
不过心中这样想,嘴上却应到:“是,弟子谨记。”
李自道满意的点点头,接着道:“这第二条:未经为师允许,不得向外人透露,我是你师父。”
张起灵这次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心想,这师父不会是通缉要犯吧?
难道,是什么江洋大盗,或是山贼土匪……劫了人家财物躲在这深山老林?
联想到第一条不允许他进去东厢房,张起灵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上了贼船。
这师父,说不定是那里的土匪强盗,劫了大量财物躲在这无量观。
那东厢房,一定是他藏不义之财的地方。
不然,这无量观残破不堪就一人一猴,其他道士一个没见。
“不会被杀人灭口吧……”
他心中一哆嗦,悄悄后退了几小步。
张起灵目测这无量观着实不小,少说也有好七八百平方的地,实在不合乎情理。
可细想,又不太对。
这来时的路线,是那好心女菩萨给指的。
她肯定知道无量观有道士,不然也不会平白无故让自己到这里。
李自道见张起灵有些失神,丹目微眯问道:“怎么啦?你有何不解之处可以说来。”
“没,弟子谨遵师命”。
“好,这第三条也是简单。为师将教你一套《纯阳先天功》,只有口诀,你必须熟记于心,不可懈怠。”
“师父,这简单。我从小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背书对我来说是小事一桩。”
“过目不忘,你竟然有这等特殊天赋?”
“恩,也不知怎的,只要我认真去记就很难忘记。”
“看来,传言重瞳出圣人,也并非没有根据。”
“师父,你也知重瞳圣人相之说?”
张起灵也是第一次听到,除了他父母以外,竟也有人认同这一说法。
李自道见张起灵满脸的期待,也知眼前这弟子确实艰难。
当今民风,因天灾的缘故,极端深信灾星一说。
而四阴水命,纯阴之人,确实容易招来邪祟。
“这重瞳出圣人却有一说。古有:龙颜四目,造字圣人仓颉[cāng jié],又有三皇五帝之一的上古帝王,舜帝重华。还有,那修炼武脉的西楚霸王,项羽。”
张起灵听着师父缓缓说来,方知曾经那些如雷贯耳的上古先贤。
戏台上,经常被颂唱的主角[jué]霸王项羽,竟然也有与自己同样的异相。就是不知,他们是否也有跟自己相似的遭遇。
他眼眶一红,想起了自己老娘常说的话:“我儿不是灾星,别人家怎么想,我们管不着。在我眼里,我儿就是圣人之相。”
“圣人之相!!”
张起灵知道他母亲一个穷乡僻野的妇道人家,哪里知道什么圣人之相。
她只是出于一个母亲,对儿子的爱护说了些鼓励的话。
可这话的份量,却是他坚强活下去的勇气,使得他一次次在别人的羞辱中,倔犟的走了过来。
……
……
“天地之道皆分阴阳,上至周天星宿,下至天干地支,无不存在阴阳两面。细说到人与事,时与势无不如此。”
“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有正的一面,同样也存在反的一面。圣人有造福苍生的功德,同样也须问苍生,为何需要圣人。”
张起灵不解问道:“苍生需要圣人,为什么还要问需不需要?”
“呵呵,无论何事皆有利弊,你可知圣人出于乱世之说?”
“圣人出于乱世?”张起灵摇了摇头,表示不解。
“古人云:乱世出圣人,你可知其中寓意?”
“师父,我读的书少,你可不要骗我。”
“穷途多俊异,乱世少恩惠。人在苦难之下,才会渴望救世的圣人出现。可如若,圣人出世。那不是说又造就了苦难?这各中诉求是否矛盾?”说完,双手负背,转身向着东厢房走去。
“师父,这矛盾吗?”
见师父未再回答,张起灵也是一时陷入了沉思……
“难道,需要圣人不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