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几天过去了,严阿姨气色渐好。
“诶,今天没看见那个画画的男生呢?”袁一诗靠着窗台懒洋洋的站着,“咔嚓”咬了口苹果,“说起来,他好像每天都会坐在那榆树底下画画呢?夏池笙好像每次都站在他边上。”
“小安姐姐,你说一诗姐姐是不是发春了?”正在写作业的严简兮突然探过头来。
严阿姨揪了把小简兮的鼻子,笑骂道“你呀,人小鬼大!”
安媛看着这对母子俩,抿了抿唇。削好手里的苹果递给严简兮,“给,这次可要拿好喽,不要再被一诗姐姐抢去喽!”顺手抽了张纸擦去手里的苹果汁,摘下耳机伏在严阿姨耳边轻轻叮嘱了几局。
“还是小安姐姐好!”
“嘿,你这小丫头,我就不好了是吧?”袁一诗点了点严简兮的头,两人打闹间看见安媛转身出门,“诶,媛媛去哪?”
“她呀,去取药了。”严阿姨笑得慈和。
“哦,好吧。还说一起出去放风筝呢。”
安媛出了病房重新戴好耳机,径直朝着药房走去,一路上不停的朝四周张望着。
“小姑娘!”药房的护士姐姐晃了晃手,这小姑娘想什么呢?戴着耳机调那么大声干嘛?
“嗯!抱歉,姐姐,麻烦一下!”安媛推过去一张纸,等护士姐姐把一袋子药拎过来她才摘下耳机挤出一个很可爱的笑容,“姐姐,请问今天住院部有一个男生来取药吗?就差不多十八九岁的样子。”
“没有啊,你问这个干什么?今天住院部来取药的就你一个。”
“嗯,好的,谢谢姐姐。”安媛顺手戴好耳机,拎起药离开。夏池笙没来,是不是意味着他出院了?平时夏池笙都是这个时间来取药的,今天没来,那个人也没有去画画,应该是出院了吧?
安媛没有直接回严阿姨病房,只是漫无目的的晃着。
“诶?小妹妹。你怎么在这?好巧!”迎面走来的许临叫住安媛,这是心脏科,他们第一次见面也是这边上,上次她还哭得梨花带雨,不过他记得这小姑娘的朋友好像是楼下骨科的吧?好好地怎么上来了?
“哦,没事,只是转转。”安媛尴尬的打了招呼,正想着怎么找理由离开,就听到一个浑厚的声音:“许临,你还在这干什么?15床的病人半小时后手术,是你观摩学习的好机会!”
男人虽是在跟许临说话,但眼神不由自主的打量着安媛,这女生好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马上!小妹妹,我先走了?”许临应了声,转身看向安媛,这个小妹妹真的好可爱,想捏。
“嗯。”安媛被两个人盯得不自然,突然又叫住许临,“等下,观摩学习的好机会?”居然是个好机会?
“哦,这次是专家团操作。不过成功的概率还是很低,不超过40%,是个罕见的机会。”
“咳!”许临还想说什么,旁边的主任打断了他。
“我先走啦!”许临急听见安媛应了声后急忙跟着主任离开,主任这才想起来,15床那个病人好像天天都会画这个姑娘??不过手术是第一位!.
安媛目送两个人离开,40%的概率都不到啊?老天还真是公平,想活着的人不给机会,病痛折磨着他,让他半死不活;想死的人又不让她死,一定要逼她活着,让她成活死人。呵呵,还真是公平。
安媛扯了扯嘴角,转身离开。夏池笙从安媛背后穿过,两个人都没有看见对方。夏池笙冲进病房,病房很多人,有几个穿着常服的,还有一堆白大褂的。
看见夏池笙进来,所有人自觉给他让出一条路来。林遇坐在病床上,整理着手里一大沓素描纸,放在仙人球旁边。看见夏池笙,站起身伸出一只手。
“啪”阳光下两个少年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肩膀紧紧贴在一起,阳光很暖,但又很冷,冷的刺骨。
“无论如何,你必须给小爷我活着回来。只要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还能看见光。”
“好,我尽力。”林遇说的是尽力,而不是一定。
“必须活着出来,我可不会养仙人球整理画纸。”夏池笙拍了拍林遇的肩,这才转身对四位常服的人鞠了一躬,“姑爷爷,姑奶奶,爸,妈。”
“那我呢?”林遇噙着笑看着夏池笙,病房里的温度有了一丝缓和。
“你给小爷活着出来再说。”
论辈分,夏池笙该喊林遇为小叔。
住院楼的天台上,安媛静静趴在栏杆上向下眺望着。丝毫不像一个恐高症患者该有的样子,是的,安媛恐高。后天原因导致,教学楼的四楼是她的极限。但是安媛现在就静静趴在医院32楼的天台上,向下眺望着,可以看到医院外边的街区,可以看到整个花园,可以看到榆树。
微风轻拂过发梢,带起衣角。刘海被风吹着,白色耳机线轻轻晃着。眼镜片折射出绿色的光芒,看不清眼神。只是唇瓣时不时的会一张一合,耳机里单曲循环着一首歌,‘我凝视你的眼眸,有我想追寻的梦,看岁月将祈愿唱成歌,越平凡的心越深刻......’
许临隔着玻璃,看到手术室里一群绿色手术服的医生,头上的探照灯好像张着血盆大口,冰冷的金属器械泛着渗人的寒光。他听见那些没有感情的仪器发出“嘀、嘀”的声响,那是生命的声音。
夏池笙陪着几个亲戚坐在手术室外,手术室上方的灯亮着,几个人都静静坐着,没有一丝声响,仿佛时间静止,空气也停止了流动。
明明没有了知觉,可是林遇依然觉得心好疼,揪着疼,骨头都是疼的。
“走不回去了怎么办?”
“嗯.......要不把树枝摆在地上吧,一会顺路返回。”记忆里的画面一一闪过,是要死了吗?连小时候的画面都会看见?也好,死前能看到她也好。
“给!喝不喝,刚买的?”
“刚运动完不许喝冰水!”
“林遇,我告诉你,这次考试我要是考不过你我跟你姓!”
“可以啊,不过,林媛,好像不太好听啊?”
“哈哈哈哈”
“你干的?胆肥了是吧?”
女孩逐渐长大,长发扎起,戴着眼镜,笑得没心没肺。画面突转,校服变成了常服,长发变成了短发,目光变得茫然,眼神变得陌生。
“抱歉,你没事吧?”
“抱歉,你没事吧?”
“病人静脉血压升高。”手术室里的医生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冰冷的仪器上闪着红色的数字。
“抱歉,你没事吧?”
“抱歉,”
“抱歉”
女生的身影徘徊在耳畔,无数遍的重复着,心脏好像窒息的疼痛着。声音逐渐缥缈,逐渐边远。
“嘀——嘀——”冰冷的机器发出了死亡的预警,许临看着仪器上的直线,紧抿了唇。
天台上,安媛静静趴在栏杆上,听着耳机里的歌声,心里莫名有种异样的情绪。她好像看见一个蓝色裙子的小女孩,牵着风筝在跑,“啪”突然摔倒在地。后面的小男孩赶忙跑过来,风筝脱了手,向远处飘着。
安媛听见也看见,“啪”的一声,风筝断了线。
‘听见风声,吹起风筝,向远去......’耳机里歌声悠扬,婉转。
“啪嗒”一滴水落在了栏杆上,“啪嗒”又是一滴,越来越多,所谓断了线的珠子就是这般吧。
‘时间她沉默不语,手中的线......’
安媛抬起头,吸了下鼻子,慌忙摘下眼镜用手背抹了把泪,抬起头好像看见一只风筝向远处飘去,耳机里的歌声还在继续。
眼泪好像决堤的洪水,抑制不住,越流越凶。安媛转身蹲下,紧紧抱着自己,把头埋在臂弯里。
‘谁陪我,听风,吹拂过......’
耳机里的歌声不止不休,安媛暗骂了一声,“草,别唱了!”一把扯掉耳机摔在地上,继续埋头痛哭,说是痛哭,一点都不为过,没有声音,静谧的天台小小的一团。耳机线连着手机,歌声依旧徘徊在耳边,
‘你陪我,听风,吹拂过,有你,陪我’
安媛伸手捂住耳朵,手机连着耳机线拖在地上,“啊!别唱了!”安媛第一次开始讨厌这首单曲循环了两年的歌,肩膀颤抖着,半晌才重新戴上耳机,把头埋在臂弯里。
“向渊哥哥,你到底在哪啊?我真的好想你!老天啊,求你给我一点提示吧!为什么要给我希望,让我这么活着?却又让我面对一片未知?向渊哥哥,你到底在哪啊?我喜欢你呀,我喜欢你。”
秋风卷起落叶,吹起女孩的发梢。过了好久,安媛好像哭干了眼泪,站起身整理下衣服头发。重新戴好眼镜,拍了拍自己的脸,“答案不是一直都知道吗?傻子,只要足够努力,足够优秀,就可以见到向渊哥哥的。”
安媛深吸了口气,看向天眨了眨眼,强挤出一个笑容,下了楼。
“媛媛,你取药怎么去了这么久?都大半天了。”
“嗯,人多,排了会队。”依旧冷淡的语气,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眼睛很红。安媛把药放好在严阿姨床头,看向袁一诗,余光瞥见一卷风筝线,“刚才是你们去放风筝的?”
“昂,你也看到了?小简兮非要放的,今天天气也还不错就去喽。结果还摔了一跤,风筝也断了。”袁一诗指着小简兮的膝盖,安媛这才看见严简兮黑色的裤子上膝盖处一块泥土渍。
安媛抿了抿唇,恨不得给自己一拳。是神经了吧?居然还以为是看见向渊哥哥和自己小时候的回忆了?怎么可能呢?自己见到向渊哥哥不也就一年多前那次吗?安媛甩了甩脑袋,估计是快生理期了吧,所以情绪总是不太对?
安媛也没有再在意,揉了揉严简兮的头发,没说什么。重新坐好把耳机又插到笔记本里,继续单曲循环那首歌,开始码字。
袁一诗看着安媛,她很想说为什么要天天戴着耳机,但是又不太好开口。安媛感受到了袁一诗的注视,摘下一只耳机,“要听吗?”
“嗯。”袁一诗很配合的接过耳机坐在安媛身边刷手机,“媛媛,你是单曲循环的吗?”
“嗯。”
如果要问安媛为什么那么喜欢这首歌,安媛自己也是不知道的,好在袁一诗也没问,袁一诗也不会知道这首歌安媛已经单曲循环两年了,甚至可能更久。
夏池笙静静坐在手术外,看着灯灭,看着医生出来,看到有一个医生直接瘫坐在地上。
中午吃过饭,袁一诗照常坐在安媛身边,“媛媛”病房里的袁一诗摘下耳机戳了戳安媛,把手机递给安媛。安媛接过手机,眉头拧在一起,半晌才开口,“他什么时候有空,让他过来看看吧。”
严阿姨看着两姑娘纠结的模样,轻声开口,“怎么了?”
“有人要来租房子,我打算让那个人先过来看一下再。”
安媛把手机递给严阿姨,信息是老早在网上发的,但看到的应该不多吧。
“嗯,一诗,这件事你要听小安的,她能帮你把关。”严阿姨重新把手机递给袁一诗,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是安媛,严阿姨能笃定这件事安媛可以处理好。
袁一诗接过手机应了声,给对方发消息过去。对方很快给了回复:
【今天下午随时有空,越早越好,急。】
安媛看见消息眉头拧的更紧了,起身摘下耳机收起笔记本,“告诉他下午六点。”
“他说能不能早点。”
“那就四点,不能再早了。”安媛眯了眯眼,犹豫了半晌,“走吧。”
“嗯,好。”
“你们两个女孩子,还是要小心点啊。”严阿姨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对两个孩子还是很不放心的。
“嗯”安媛帮严阿姨掖了掖被子,叮嘱了小简兮几句才带子袁一诗准备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