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昊扬起眉毛,却掩不住温温笑意,“你倒是挂记着她,出门在外都不忘替她带些东西。”
夕鸢一笑,将荷包收入怀中,她见有许多人挤在河岸边,躬身不知在做些什么,便有些好奇地凑上前去,只见河中已有许多纸船,上头放着一盏小小的荷花灯,随着水波渐行渐远。她忍不住问了一句这是何意,立刻便有卖纸船的小贩凑上前谄笑道,“夫人可要放个纸船?这船灵的很,将心愿在放出去的时候许下来,不日就能实现呢。”
夕鸢不由失笑,摆了摆手后便和宇文昊往岸上走了几步,宇文昊笑着道:“怎么不买一盏许个愿?这么多人既然都放了,说不定真的有几分灵性。”
“若是这样点个纸船就能实现愿望,那这愿望也未免太不值钱了,去庙中上香拜佛也比这要强,起码还能受佛祖庇佑呢,在这儿放灯又算个什么?”夕鸢走到岸边的木椅旁,用手中的帕子拂了拂灰土,“不过,也说不准这河里头有当地人供奉的河神,咱们是过客,就不必这样跟风了。”
宇文昊不置可否,掀起下摆坐在了她身旁,两人望着忽远忽近的花灯烛火,宇文昊忽然开口道,“这还是我头一次来赏花灯,人家说要知道当地百姓境况如何,只看这些大的市集便可明白。如此看来,这裕镇也算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了。”
“我也是头一次来,从前只在……戏文里头听过这花灯会的情形,却没想到是如此的热闹。”夕鸢看着远处嬉戏追逐的孩童,唇角不自觉的微微扬起,“只是怎么都没瞧见互赠花灯的情景,难道是薛嫂子说来逗我玩的?”
“兴许是要等时辰再晚些罢,这会儿才是华灯初上,你心急个什么?”宇文昊侧眸瞧她,含笑打趣道,“难不成你也想找个心仪之人,将手中的花灯送出去?”
夕鸢一怔,想也不想便随口回道,“我想送,也得有人肯收呀。”
“你也太低估了自己,你若是想送,多得是人抢着收呢。”宇文昊抚掌大笑,眉梢眼底尽是笑意,似是玩笑又似认真一般,“不过,你若真要将花灯送人,我可是首当其冲的不答应。”
夕鸢微微一怔,而后却见宇文昊站起身来,指着前方道,“那儿有卖玫瑰酒酿的,我去买些过来,你坐在这儿等我片刻。”
他起身向前走了几步,便没入了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再瞧不见身影了。夕鸢有些百无聊赖的独自坐着,扭过头去看着河畔,却见一双父母带着女儿沿着河岸缓步走着。只听那小女孩嬉笑不断,拉着父亲的裤管要这要那,她父亲也只是含笑点头,母亲提着花灯,挂着柔和笑容站在一旁静静注视。
这般宁静祥和的景象,却是她毕生所不可得,尽管后来也算是功成名就了,年幼时候心底缺失的东西却再难找回。
夕鸢不禁叹了口气,却听身后传来熟悉的低沉嗓音,“为何叹息?”
她连头也不回,目光仍瞧着那一家三口,低低道,“天伦之乐,何等美妙,可惜这世上不是人人都有得享天伦的福分。”
直至那三口人走得远了,她闻到玫瑰酒酿的甜味才转过头来,果真瞧见宇文昊手中端着一碗莹白似雪的酒酿,上头还有几抹红意,似是玫瑰花片。她笑着接了过来,尝了小口,笑着赞道:“味道真是不错,没想到这个时节还能尝到酒酿,这东西就是不落胃,恰好出门前用了晚膳,这会儿权当是点心了吧。”
“你方才言语间颇为感慨,可是想起了自己的身世?”
夕鸢轻轻摇头,“没什么感慨,只不过觉得有些羡慕罢了,王爷可要用些酒酿?”
宇文昊摆了摆手,身子稍稍向后靠去少许,抬眸仰望天穹繁星,“这天伦之乐,我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小时候虽时常跟在父皇身边,可父皇教子严厉,待我们这些儿子都要求颇高,稍有做不到的就要受训斥,所以总是挖空了心思做到最好。说起来,我小时候,大约除了读书习武,也再没什么旁的事做了。到底是老六快活些,有他那会儿父皇已经颇有些岁数,脾气也平和了许多。他小的时候,父皇还亲自抱他在御花园中游玩,这可是我们谁也未曾有过的殊荣呢。”
夕鸢被她勾起心底往事,也忍不住低低开口,“我小时候,总是要仔细看着二娘的眼色,若是惹她生了气,我便要受责备,还要拖累了母亲。从前时常见到爹陪着……陪着妹妹玩耍,我心中初时也是羡慕过的,更想着要去同他们一起玩。谁知一凑上前,爹就对我冷淡异常,连对我多说句话都是难事。后来日子久了,慢慢也就觉得惯了,有爹没有,有人疼没有,其实……差不了多少,只要自己争气,还是可以好好活下来的。”
她说的是自己的事,倒也是夕鸢这副身子的事,宇文昊颇为动容,垂眸笑道,“有道是同是天涯沦落人,这样看来,咱们这亲事结的当真不错。”
夕鸢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掩唇道:“王爷是天家血脉,我可不配与王爷比肩做什么沦落人,好在就算从前再怎么不好,如今也都好了。”
宇文昊温然而笑,“是啊,好在如今都好了,在这儿坐的久了也是无趣,我方才看见河岸边不仅有人放纸船,还有人在猜谜对诗,咱们过去转转罢。”
夕鸢起身后与他并肩而行,她留意到方才来时宇文昊站在她的左边,如今却换到了右边,因着风向不同,他便站在不同的地方替她挡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