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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找到一个住所,确立一种生活

(一)

“夏迩,嫁给我!我会一辈子都对你好的!”周刚抓住夏迩的手,眼睛里难得地有一丝沉重感,声音也因呼吸过于急促而显得气闷。夏迩从来没见他这样一本正经过,竟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回应:“你……你瞎说什么?”

“怎么是瞎说?我可从不瞎说!”周刚嘴唇靠近夏迩耳畔,又恢复了戏谑的口气。夏迩一愣,立刻羞恼地用力去推他,周刚却把两条粗长的胳膊一环,将夏迩牢牢捆在了自己的胸前。

“嘻嘻……我保证什么都听你的,你只需要答应我,嫁给我!”周刚抱住挣扎着的夏迩,仿佛抱着一只活蹦乱跳的小鹿。

“你——你放开我!”夏迩拼命想要挣脱周刚的束缚,可毫无办法,“你放开我……我……我要喘不过来气了!”闻言,周刚胳膊上的力量猛然松懈了。夏迩趁机撞开他:“你神经病啊!”

看着夏迩从自己怀中蹦出去,瞪着两只又惊又怕的眼睛,用颤抖的声音对自己愤怒地吼叫,周刚却更加开心了似的,用兴趣盎然的眼神仔细瞧瞧夏迩的脸说:“真生气了?好,好,都听你的!那我们说好了,年底就结婚!”

夏迩想转身跑开,可这哪里是跑了就能解决的问题,周刚的逻辑从来不是夏迩不予理睬可以改变的。“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我们……根本不是那种关系!”夏迩惊慌失措地说。

“我们就是,一直是!你要是不承认,就是没良心!嘻嘻——”周刚对夏迩软言轻责,嘴角仍然是那种既顽皮又宠溺的笑。

“你——我们一直是同学!”夏迩努力辩解,尽管心里很清楚周刚不会听自己的辩解,但她还是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继续说:“你听我说!我和你一直是同学,就和我跟田自疏一直是同学一样,我们没有谈过恋爱……”夏迩突然语气一弱,觉得有一点点心虚,顿了顿才接着说,“我们不是恋爱关系,怎么就结婚呢?”

“怎么,你还真的不承认了?”周刚寻着夏迩躲闪的目光,心里很笃定似的说,“我初中时就喜欢你,你也没有拒绝过我,那不就说明你也喜欢我!嘻嘻,我知道你害羞,不好意思说出来,没事啊,我明白就好了!”

“我——我哪有?”夏迩想说“我躲你还来不及,哪有喜欢你”,可这话梗在喉咙里,她说不出来,因为如果说小时候她不懂周刚千方设百计地套近乎,是喜欢自己,但现在她早就明白了,他大刀阔斧到近乎无理的方式背后,是对自己千依百顺的柔情。她本来就不会说伤人的话,更加说不出伤害他的话。

“又不承认?好好,你没有,我有!嘻嘻——”周刚眯起眼睛,双手轻捏住夏迩的肩,“你什么心也不用操,我会把事情都……”

“你怎么不明白呢?我不能嫁给你!”夏迩意识到事情已到了必须说清楚的时候,“我……不喜欢你!真的不能和你结婚!”

“我不信!”周刚歪头看看夏迩,略一思索,不相信变成了疑问,“为什么?哦,我懂了,是因为罗东旭那小子,对不对?敢抢我的女人,我要叫他好看!”疑问又瞬间变成了愤怒。

“你——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们之间没有那事,哪有什么抢不抢的……不关别人的事,也不关他的事!你别又冲动,去找人打架!”夏迩急了。

“我不随便打人,所以我会叫别人帮我打,嘻嘻!”周刚双臂一抱,轻描淡写地说。

“你别这样,好不好?你已经不是小孩了,讲点道理好不好?我跟他……我们是什么关系,跟你没关系……总之,我不嫁给你,和别人都没有关系!”夏迩几乎要语无伦次了。

“我知道了。你别担心,就等着吧,我会处理好!”周刚却反过来安慰道,说完双手一托夏迩的头,嘴唇迅速在她额头上一贴,转身就走了。夏迩惊觉周刚吻了自己,正要出言责骂,却发现周刚已经走出好几步远,又突然在路灯下回头,脸罩在自己头发的影子里,对她咧出一个模糊却诡异的笑。夏迩呆看着他的背影,感到十分泄气,又无可奈何。背后,夏迩家的邻居,瘦高的李叔叔走过来,说:“还没回家呢,夏迩?”夏迩应了一声“哦”,猛地想起他好像和罗东旭同在技术处。夏迩心里一慌,琢磨着不知道他都看到什么了,赶紧向不远处的家走去。

(二)

公园里游人还真是多,夏迩和林小燕挤在喂鱼的人丛里,出了一身细汗,不知道是被人群挤的,还是被太阳晒的。一条弯曲的窄水道里只有这里水面稍显阔大,无数花花绿绿的鲤鱼齐刷刷抢食,围攻在一处,那情景已没有美好可谈。夏迩厌倦地抬起头,眼睛有点花,身子趔趄了一下。身后有一双手扶住了她。夏迩知道是罗东旭。

“渴不渴?到那边树荫下休息一下。”罗东旭指指水池上面的一丛柳树。夏迩点点头,两人一起走到柳树下。

“你等我一会,我去去就来。”罗东旭向一个卖饮料的小摊走去了。林小燕和李云峰也走了上来。

“哇,鱼可真多啊,真好玩!”林小燕用手扇着风,露出那种纯真少女才有的,格外开心的表情。李云峰笑看着她,眼中满是兴奋和欣赏。夏迩脸上掠过一丝笑,林小燕明显故作天真的模样,还真能迷倒不少人。

“有点热吧?来,喝点水。”罗东旭拿着几瓶饮料回来了。还真渴,夏迩“咕咚咕咚”喝完几口,感觉舒服多了。

“夏迩,我们去动物园看看吧!”林小燕提议。

“动物关在笼子里就不好看了,还是去划船吧。”动物园里,连狮子、老虎的眼睛里都是狗一样的寂寞和忧伤,夏迩不喜欢。

“划船去吧,还可以吹吹风。动物园里的气味不好闻,会熏到你。”李云峰也说。于是四人一起向湖边的游船售票处走去。

售票处排队的人很多,罗东旭和李云峰去排队买票,夏迩和林小燕等在一个凉亭下,五月的阳光很好,但久晒之下也躁热难当。

“不好了,真打起来了!”

“这么多人排队,还想插队,不打才怪呢!”

两个人从售票处走过来,经过夏迩和林小燕站立的凉亭时说。夏迩探头看向售票处,好多人头挤在一起,推搡着又分开了,胳膊、手、叫骂、呼喊全都纠缠在了一起。

“是罗东旭和李云峰!”林小燕惊呼。夏迩仔细一看,罗东旭和李云峰被几个青年扯住了胳膊,那些人的拳脚正使劲地落在他们的头和前胸后背,似乎还夹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夏迩吓得动弹不得。林小燕奔下凉亭:“住手,你们这些流氓!”林小燕尖利的嗓音惊醒了恐惧中的夏迩,她也跑出凉亭,向围观的人群里挤去。

“住手!别打了!”夏迩撕声大喊,可声音淹没在了骚乱里。罗东旭和李云峰倒在了地上。

“有刀,那个有刀!”

“流血了!流血了!要出人命了——”

人群急切地喊,但无人敢上前做点什么。

“跟我们争!聪明点,早点让开不就得了!小子,今天给你点教训,以后记住了,做人还是老实点,别惦记着抢别人的东西,知道了吧?!”一个眼瞪得大如牛眼的青年俯身看着罗东旭流血的脸,句句清晰地说。夏迩扶住罗东旭,她仔细看看这七八个青年,似乎个个面熟,但又都一个也不认识。

“可以了,我们走。”还是那个牛眼青年一声招呼,几个人甩甩披拂到眼睛的头发,呼啦一下就走了。

“我没事……”罗东旭捂着额头,指缝慢慢往外渗着血。

罗东旭右眉被一刀砍断,幸好没有伤到眼睛,到医院缝了七针,留下了一道疤痕,按命相学应该是破相了。

(三)

“夏迩,前两天彭阿姨来提亲,说周厂长……周刚他爸妈挺喜欢你……”母亲把早饭递给刚从被窝里坐起来的夏迩,说。夏迩习惯休息日睡懒觉,母亲担心她不吃早饭,总会把饭送到床头,让她吃完了再睡。

周刚的爸妈何时见过自己了?自然是为了满足宝贝儿子的要求,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父母怎么回应的。夏迩紧张地手一抖,颤声问:“你们答应了……”

“……还没有。不过你爸赞成。”母亲小心地看着夏迩说,“我说还得问问你……”

“我……我不喜欢。”夏迩放下碗。

“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大学生?他叫罗——”

“你——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夏迩尽管和罗东旭交往了近半年,但从未对父母提过他。

“就是听隔壁的李叔叔说过两次。”

“李叔叔怎么说的?”

“说他有技术,人也好,稳重,是个过日子的人。”母亲嘴角泛出笑意,可接着又说,“李叔叔还说,如果想找个过日子的,他合适;如果想风光,就嫁给周厂长的儿子。”

“……”夏迩咬住嘴唇,低头不说话。

“我的意思是你自己看……”

“爸爸怎么说的?”夏迩无力地问。

“你爸他想让你嫁给周刚……不过你也不一定要听他的。周刚和你是同学,你们相互应该都了解,他好像早就喜欢你了,是不是?他家就他一个儿子,从小自然是娇惯了些,但听说他人还不错……”母亲有些不自然地笑笑,“不过还是看你自己咋想。”

“……”夏迩又低下头,不说话了。

“你爸加班去了,昨晚上腰疼又犯了,车间里的活他快要干不动了。”母亲似乎是无心地继续絮叨。

“不是没事了吗?怎么又犯了?”夏迩抬头问。父亲前两年颈椎骨质增生,腰椎也不太好,治疗过一段时间后,缓解了一些,但夏迩也知道腰椎、颈椎病是治不好的,随时可能复发。

“他的工作老要低头、弯腰,老是这样,就肯定会再犯病了。现在还是轻的,就怕时间长了,会更严重!”母亲说,“好了,不说了,说了也没用,这工作不是那么好换的。你睡好了就起来,帮我把被单都拆了,该洗洗晒晒了。”

夏迩把被子搭在窗户外的支架上。夏迩家虽然早就从父亲的单身宿舍搬到了配有厨房和卫生间的单元楼,但依然住在比较老旧的青砖楼里,一个大门里住着两户人,共用走廊和卫生间,没有阳台,大家都是在南面的窗户外安一个伸出去的铁支架,再用竹竿搭在上面,晾晒衣服被褥。夏迩站在窗口,看着外面的几株水杉发呆,记得有一年刮大风,树上落下几只猫头鹰幼崽,被夏聰捡回来养了两天,听说是保护动物,夏聰就把它们送到派出所,最后那些幼崽被送到动物保护部门去了。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已经飞回树林里去了?夏迩突然想到这些瞪着大眼睛,给它们喂肉时也不肯好好配合的鸟,和已经上到高中的夏聰一样,她也偶尔会记起它们。

“夏迩,夏聰中午回来,你去买两斤肉和一条鱼回来,再买点小菜。”母亲在门外的走廊里对夏迩说。夏迩应声走出门。好大的太阳,虽然还只是上午九点,却晒得人几乎要头晕眼花了。

夏迩骑上自行车,朝位于广场北边的市场走去。路过基建处半开的大门,看见了田自疏戴着安全帽的背影。又有新的家属楼要建成了,田自疏大概也在加班吧。快走过董婷婷父母家楼下的大路时,望见几个小伙子坐在路边的栏杆上抽烟,老远就盯着她看。夏迩目不斜视地骑过去,身后飘来一阵窃窃的语声。

夏迩买完菜,想是不是该趁此机会去看看罗东旭,不知他的伤如何了。正要向男单身宿舍骑去时,却看见周刚站在路边,身旁还停着一辆黑色小轿车。夏迩急忙低头,假装没有看见他,可已经来不及了,周刚朝她大步走了过来。

“夏迩!”周刚抓住夏迩的车龙头,满脸笑容地看着夏迩,“买完菜了?我带你去兜风!”

“不去。”夏迩不看他,“夏聰要回来了,我得回家。”

“那先把菜送回家,我们再一起去?”

“我还要帮我妈干活。谁像你这么没事干?”夏迩白周刚一眼。

“好好,就我没事干!”周刚觍着脸继续道,“你有事我帮你,那我不就也有事了?你把菜送回家,我们一起去接夏聰。怎么样?”

“夏聰自己能回来,要你去接?”夏迩又白了周刚一眼。

“是是,夏聰能回来,可中午公交有多挤,你不会不知道吧?夏聰是不是还背着书包和换洗衣服?能挤上车恐怕是万幸吧!”周刚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夏迩的反应,看见夏迩眉头一拧,赶紧继续说:“夏聰长得那么瘦,还戴副眼镜……你是当姐姐的,也不多关心一下弟弟?”说完直摇头。

夏迩心里觉得周刚说得不无道理,一时竟然无言以对了,只好转而问他:“你哪来的车?你会开车吗?”

“会啊!我早就拿到驾驶证了!这车是厂里的,星期天不用,我拿来开开,不违法!嘻嘻——”周刚趁势说,“你坐上来试试,夏聰一定也喜欢!”

夏迩扭头看看四周,似乎有很多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一扭自行车头,压低声音对周刚说:“你把手拿开!要坐你自己坐!”说完骑上车跑了。

夏迩再走过董婷婷父母家的楼下时,那帮抽烟的青年已不见了踪影,路过基建处时,田自疏也不在院子里了。夏迩回到家,刚把菜放进厨房,就听到门外响起周刚的说话声:“阿姨,您在忙啊!我来等夏迩一起去接夏聰!”

“啊?好好好!夏迩!夏迩——”正在收拾水桶和脸盆的母亲一愣后,马上对着屋里喊。夏迩只好走出来,看见周刚并着腿,弓着背,双手交握在腹前,彬彬有礼地站在门道里。

“菜放着就好了,我来收拾!你们去玩!”

“我……”夏迩正不知道该怎么说明自己并不打算和周刚出去,周刚插进话来说:

“夏聰十二点放学吧?现在十点半,我们过去十一点多一点,听说海东商场那边新开了一家卤鸡店,味道特别好,正好有时间去买一只回来,给夏聰尝尝!”

“哦,那挺好!夏迩,你弟喜欢吃鸡肉,那个——肯——肯德“鸡”,他就说他们同学好多人都去吃过!”母亲高兴地说,满以为肯德基是一种鸡。

“肯德基吗?没问题,我们今天就带他去吃!”周刚立刻说。

“不用不用!不麻烦你了,今天还是回来吃!”

“一点也不麻烦!阿姨,我开车去,快得很!”周刚一抖手上的车钥匙。

“哦,哦,那挺好!你中午也到家来,和夏迩一起来!”

“我……还有事。阿姨,改天吧,改天我一定来!”周刚斜眼看看夏迩微微拧起的眉毛说。

“好好,那说好啦!夏迩,记得下次请周刚到家里吃饭!”母亲盯一眼夏迩。夏迩急忙点点头,“嗯”了一声,表示答应。

最后,夏迩坐上周刚的车,两人一起买完卤鸡,又接回了周末放假半天的夏聰。

(四)

仓库外的草地上长着一棵棵的白芷,绿油油的叶子上,堆着一蓬蓬细碎的白花。夏迩站在花和草之间,正看几只蝴蝶飞舞不停,一转脸发现罗东旭正走到一棵黄杨树下,定定地看着自己。

夏迩心头一紧,罗东旭严肃而沮丧的样子,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你……”夏迩仰脸看看罗东旭的右眉,“还疼不疼?”

“不疼了……我们……还能在一起吗?”罗东旭苦恼地拧着眉,使得那道白色的伤痕被拉得更宽更大了。

“为……为什么不能?我……”夏迩也苦恼地拧起眉毛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问,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明白!”罗东旭把手插到裤兜里,低头看看草地,又抬头看看夏迩,“他依然缠着你,是不是?”

“……”夏迩继续拧紧眉毛,双手交握在胸前,一副犯了心绞痛的样子,“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我也没有办法!”

“……你愿意和我结婚吗?”罗东旭突然问。这一问把夏迩吓了一跳,她用疑惑的眼神看看罗东旭,像是要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当她发现罗东旭抿着嘴,用极其认真严肃的、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时,她确定自己并没有听错,就结结巴巴地说:“我……我爸妈……我不能……不是,我是说我不能不管我爸妈!”

“他们要你嫁给周刚,是不是?”罗东旭平静地说。

“……”夏迩担心地看着他,点点头。

“你相信我吗?”罗东旭伸手扶住夏迩的双肩,“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幸福!我现在还做不到让你爸妈满意,也不能让你完全满意,但不会一直这样的,你相信我!”

“我相信!我——真的相信!”夏迩难过地嗫嚅着,脑袋里突然浮现杨若尘的脸,在那颗木槿花树下,痛苦地扭曲着。

“你——你看着我!”罗东旭轻轻晃动夏迩的肩膀,目光盯住夏迩的眼睛,像是要抓住一朵漂浮的流云,“你不能一直这么软弱,知道吗,夏迩?你太软弱了!这不是我一个人可以做到的事情,你也要坚强,要坚持住!”

“我……我……我听你的!我听你的!”两行泪滑下夏迩的脸庞。

罗东旭伸手轻轻拂去那泪水,说:“我知道这很难,也知道你经历过痛苦的事情,你要相信,我喜欢你!我——爱你!”罗东旭表达完自己的感情,如释重负般地继续说,“我爱你,永远不会变的!相信我,我会努力让你幸福,不会让你比任何人活得差!”

“……”夏迩点点头,可脑中仍然一片迷茫,“我相信……我为什么要不相信呢?我也喜欢你……”

“你爱我吗?”罗东旭期待的眸子深得看不见底。

“我……爱你!”夏迩艰难地说,可自己都听不出这个“爱”字里,有多少十七岁那年的快乐和悲伤。罗东旭忧伤地俯下头,嘴唇在夏迩头顶轻轻一触,慢慢低声说:

“你要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明白吗?”

又一行泪涌出夏迩的眼眶,自己需要的是什么?夏迩确实还没有找到这个答案,甚至可以说,夏迩还没有完全做好要寻找答案的准备,可她的生活已经需要她做出回答和选择了。其实无论得出什么答案,做出什么选择,人生都前途未卜,为寻求所谓的正确答案,做出所谓正确的选择而左右为难,无不是在自寻烦恼。不过,能明白这一点的人,大多数已没有了多余的选择。

(五)

“唉——夏聰呢?”夏迩父亲的筷子上正夹起一块肉来,上面暗红的酱汁闪着诱人的光泽,“怎么不来吃饭?夏聰——”

“马上来!还有一道题……”夏聰在卧室里回应。

“整天学学学,倒是个上大学的料,可现在大学生不包分配了,上了大学也要自己找工作!”父亲把肉放回到盘里,“工作哪有那么好找的?没点关系能找到好工作?就是进我们这厂,也要凭关系……”

“夏聰参加工作还早,你现在就操心干啥?再说,船到桥头自然直……”母亲劝解道。

“得早做打算!”父亲呡一口酒,扫了埋着头的夏迩一眼,“别看现在才高一,一眨眼就到高三了,如果考不上大学,就得马上解决工作的事,那不就是眼前的事了?唉,要是能拿到厂里委培生的名额,那是再好不过了,可是——”父亲顿了顿,突然转向夏迩说,“夏迩,你是赶上还能招工,没有让我们发愁,可你弟弟就不行了……”

“夏聰学习用功,能考上的!”夏迩第一次听见很不善于言辞的父亲滔滔不绝说了这许多话,话里还似乎别有意味,她赶紧挤出一个笑做出回答,答完马上又低下头,手机械地往嘴里扒着饭。

“你吃菜!怎么越来越瘦了?你别只想着给夏聰补营养,给夏迩也补补!”父亲又转向母亲。母亲正要说话,看见夏聰走出来了,就急忙丢下饭碗,去给夏聰盛饭了。

“上大学是千军万马挤独木桥,听说比例只有三分之一,你现在排在那里面没有?”夏聰刚刚坐稳,父亲问。

“哦……勉强在吧,嗯——可以算在吧……”夏聰咽下一口饭。

“你这是啥话?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什么叫勉强在、可以算?”父亲把酒杯“咚”地顿在桌上,“专叫人提心吊胆的——”

夏迩停住扒饭的手,放下筷子。父亲虽极少训斥孩子,但性情冷淡,寡言少语,原本就令夏迩畏惧,现在突然生起气来,把全家人都给吓住了。

“你……夏聰的意思不就是可以吗?只不过凡事都有意外,哪有什么事都有十成胜算的?”母亲说。

“他是这个意思吗?他是说根本拿不准!我看这书也没多少读的意义了,干脆回来在厂里找个临时工做,等转正的机会!”父亲把手肘支在桌沿上,向下点着筷子头,急促地说,“反正大学毕业了也是自己找,新说法就是当合同工,还不如现在就当,何必要等到那时候?”

“可我想上大学……”夏聰到底比夏迩胆大,他也瞪大眼睛,拧着脖子说,“我不想参加工作!”

“好了好了,都吃饭!离高考还有两年,到时候再说来得及!”母亲也恼了,“你今天怎么了?好好地发一顿火,孩子一星期才回家一次,也不让他好好吃顿饭!夏迩,你也吃,别理你爸!”夏迩默默地拿起筷子。

“爸他怎么了?还发火——”吃完饭,夏聰和夏迩并排坐在床沿上,夏聰撇撇周围已快长满第一批胡须的嘴,问夏迩。不待夏迩回答,又说:“上次坐周刚哥的车,不用挤公交,还是挺舒服的。姐,你是和他在谈恋爱吗?”

夏迩一愣,马上瞪起眼睛说,“你整天在瞎琢磨什么?难怪学习提不上去,净想这些事了,是不是?”

“没有!嘿嘿,我就是随便问问,随便问问!”夏聰赶紧举起双手,“我不说了,我写作业去了!”

“小屁孩,操的心还挺多——”夏迩笑着骂完,心却格外沉重了。

晚上,夏迩突然又做了那个梦,梦里,她寻找着一切可以藏身的地方,门后、水沟、山洞……为了摆脱一个影子般追赶着自己的东西,而世界上除了她和它,再也找不到其他的活物……

两个月后,夏迩和周刚的婚期定在了年底。两家人见面,商定细节,装饰新房,购买用品,订酒店,写请帖……无数的事物像潮水一样涌过来,夏迩忙碌着,紧张、不安、慌乱、害怕、失措,继而新鲜、好奇、兴奋、憧憬、期待,最后甚至不无满足。夏迩发现,作为一个女人,她此时最大的需要原来是为自己的感情和生活,寻一个稳定的停靠点,以找到全新的生存方法,确立一种继续活下去的方式。而无论嫁给谁,她似乎都将有同样的收获和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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