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贝当路。
“郎先生,你的儿子在杭州有些棘手的事情。现在无暇顾及你们,所以不管什么事情,直接找我。”黄老板打给郎爷。
“亦安怎么了?”郎爷有些紧张,或许一开始自己就不该让自己的儿子掺和进黄老板的事情中去。
“我不能讲,不过你放心,他目前没有生命危险。”
“目前是什么意思?会有什么危险,他都远在杭州了,上海的恩怨怎么还找得到他。”郎爷起身,语气不善。
“我不能讲。”黄老板依旧沉得住气。
“那他何时能回。”
“我决定不了。这几日我会派些人在你的场子里,护着你们一家人,放心吧。”黄老板挂掉电话。
“老德,阿九是谁杀的。”一根针管进入黄老板的左臂。
“张林海的手下。”德叔看着脸前‘渐入佳境’的黄老板。
“几个人。”一声长长的呼气传出。
“四个。”说到这德叔有些不忍,自己看着成长起来的人,被四个人在狭小的卫生间里轻而易举的就让他消失了。
“你我都有这一天,或早或晚。”黄老板扔下本该打进去的第二针“约的人到了吗。”
“下午就到,您看您要不要休息一会。”
“转让合同还没发来吗?”黄老板心里挂着华隆的地。
“给南司长去过电话了,文件刚刚在南京国民**发出,还需几日。”德叔替黄老板拿过鞋子。
“我先去,你时刻留意电话。”
“您自己可以吗?要不我……”德叔觉得近几日不太平。
“不用,放宽心。”德叔目送黄老板上车,出门。
二爷安静的坐在至成和锦书娘两人病床的中间,低头看着自己的脚面。
“咳咳。”至成醒了。二爷一猛抬头看过去“怎么样,至成。”
“锦书带回来了吗?”至成舔舔刚才咳到嘴唇的血。
“你别操心了,有我,安心养着。”二爷不落忍,扭过头去不再看。
“你说,当初在济南府你给我写信,非要我去和你一块劝你爹开间小医院,我要是没去,是不是就不用受这个罪了。”至成笑笑,雪白的牙齿上露出点点红色“不过我也不后悔,谁让你是郎亦安呢。赫老爷子和锦书娘没大事吧?”至成转而一问。
二爷不知道怎么讲“都没事,赫老爷子是伤的最重的,在隔壁,你放心。”忍住要掉的泪,撒着善意的慌。
“二爷,你忘了我是学什么的了、”至成一顿,二爷听见这句话想要继续安抚,却被至成的眼神阻止住。“老爷子是不是走了。”至成问的很随意,没有情绪波澜。
“是。”隐瞒已经没有必要。
至成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锦书的下落我找到了,我会把她安全的带回来,这样才对得起赫老爷子。”二爷自顾自的讲。
“这段时间,你在上海到底做的什么。”至成开始问二爷。
“动手的人和你们说什么了。”极度的悲伤后,消极已然不再。
“他们说你在上海为虎作伥,大搞**主义,是来报复你的。”至成皱眉回忆。
“你信吗?”很幼稚的一句话在二爷嘴里说出。
“你什么样我最清楚。”
“怪我吗。”二爷低头小声问。
“你要是这么说,我就怀疑你真的做了什么错事了。锦书在哪,被怎样对待,我们一概不知。她爹也走了,娘也身负重伤,你把她救回来后,怎么告诉她这一切。”至成把二爷问住了。
“我,还不知道。”
“这里有我,你快去吧。”虚弱的至成安慰着二爷,他明白此时的二爷经受不了任何的言语刺激了。
二爷辗转在上海和杭州之间。天黑之际,出了上海的火车站。
来到黄老板家,被德叔告知不在。
“你进来等吧,也快回来了。”德叔看着门外的二爷,只短短几个时辰未见,面前的他似乎憔悴了许多“别有太多顾虑,进来吧,孩子。”德叔有了恻隐之心。
“你这几局的手气不错嘛,黄老板。”一名商人模样的男人坐在黄老板对面。
“哈哈哈。”黄老板很开心,时不时的随着楼下的唱腔哼上几句。
“黄老板这是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呀。”靠近二楼包厢窗户的妖艳女子附和。
“再来一局。”黄老板推倒面前的麻将,拿起烟卷,那名女子也拿起一根,放在嘴里点燃,白皙的烟嘴染上浓重的红,含笑递给黄老板。
“你啊,勾人的妖精。”黄老板的话引得满屋笑声。
“这一局手气不行了。”黄老板看着面前的大三元悠悠的说。随后一点点拆掉必赢的局面,直至手里一堆烂牌。上手一推,大声吼“烂牌。”面前的筹码也随即变空,气冲冲的起身离开包厢。
剩下的三人收起之前的状态互视点头,也随着离开。
“回家。”黄老板收起之前的气状,一脸平静的看着车窗外。走出的三人见黄老板的车都微微点头。黄老板收回视线,搓着拇指上的扳指。
“老爷,亦安已经在您的办公室等了一会了。”德叔冲着刚进家门的黄老板汇报。
“回来了?不是在杭州吗。”
“傍晚来的,想必是处理完杭州的事情又赶回来。”
“那杭州他受伤的亲人怎么办?”
“没说。”
“浮躁,着急,年轻人。”说罢上了二楼。
“你匆匆回来,杭州的人怎么办?”脚还未踏进房间,黄老板就大声地质问着二爷。
“临来已经给他们换了医院。”二爷瘫在沙发上喝着酒。黄老板没想到二爷的心思还算细腻。
“少喝,讲事。”看着一杯一杯灌进肚里的二爷,黄老板怕他喝多误事。
“昨晚,就在这,我说后面没我的事情了,想要抽身。”黄老板只是安静的听。
“今天就给了我迟到的报复。死了一个,重伤两个,绑架一个。”声音里听不出情感,仿佛都没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你什么时候去找张林海。”怕说太多伤心事会影响二爷做正确判断的黄老板适时打断。
“你觉得呢。”二爷反问,用已有醉意的眼神看着自己,黄老板一时没有回应。
“明天吧,不去他的宅子,用华隆做谈判的资本,在外面谈。”
“你怎么这么大方,好不容易弄来的华隆,你真舍得为了我再抛出去?”二爷左右晃着身子。
“不是为你,也不是抛出去,这是我们最后能左右张林海的东西了。我现在打电话约他,你去休息吧,明天早晨我会告诉你地点和时间,这样喝下去没什么用处。”黄老板将二爷送到客房,随即回到办公室,反锁上门。
“张老板,你为什么要绑架郎亦安的未婚妻,她现在在哪。”
“行了,不要狡辩了,你我又不是不了解彼此。明天的见面不要在你宅子,挑一处你我势力范围之外的地方。”
“这不是命令,是商量。不要在你的宅子谈,我不放心。”
“用华隆的地当本钱,这样我有没有资格和你讨价还价呢。”
“好,就这么定,明天我会送郎亦安过去,届时我要看到他的未婚妻是完好无损的。”
挂断电话,德叔敲门。
“老爷,您是怎么想的。”
待黄老板讲完刚才的电话内容,德叔有了不同的意见。
“老爷,华隆的地,您真的准备?”
“亦安卷进这件事就是因我,如今发展到这个局面,我难辞其咎啊。”黄老板喝了一口酒。
“是不是下午的交谈还算顺利?”德叔一语道破。
“顺利,现在的状况有没有华隆的地都不重要了,有最好,没有也罢。那个会开的时间,间接害了不少人。”黄老板说完有些低沉。
“这个结果还是在预期之内,您想开。”德叔劝。
“罢了,休息。”
1928年7月14日。上海东城惠南。
“亦安,可以吗?”黄老板看着坐在身旁一直低着头的二爷。
“可以。”一根烟卷被点燃,虚无缥缈的蓝色烟雾不久就散尽在阴沉的天空中。
“华隆的地,是你最后的牌,用好它。”黄老板语重心长。
“我会的。”二爷下车,进入一条狭窄的弄堂。
“老爷,我们?”前排的德叔回头问着。
“等。”
“合约的问题会不会被发现?”
“他张林海没那么聪明。”
沿着弄堂走到底,出现一条分叉路,左侧的路口被人为挡住,二爷顺着留下的路继续走着。没几步就看见前面有几个人在窄弄堂里走来走去。“这边。”那人冲二爷喊着。
“转过身去,举起手。”一遍搜身之后,二爷被带上一个头套,保镖们拽着二爷走向张林海所在的地方。
“摘了,你们都出去。”被摁在椅子上的二爷听见一声从未听过的男音。
“你就是张林海?”二爷打量着眼前人和环境。
“黄老板怎么就这么维护你,为了你的未婚妻,肯拿华隆的地做交换,可以啊。”张林海的右眼角下有一条刀疤,笑起来的他,右脸狰狞。
“赫锦书呢?”二爷直奔主题。
“合约呢?”张林海侧头看着二爷。
“先见人,后给合约。”
“好。”略微思虑一会的张林海答应下来“不过,我怎么确定它有没有问题啊?”
二爷并不知道手里的合约是假的,真的在车上的黄老板手里。“不会是假的,你放心。”
“把赫女士请出来。”张林海似笑非笑。
话音落下,张林海背后的门开了。头发乱的不成样子的赫锦书还穿着学生服,不过已经脏的不成样子。眼睛肿的很厉害,畏缩在带她出来的人身后。锦书没敢抬头,没有看见她的郎二哥因为她现在的样子微红的眼圈。
“锦书。”二爷轻唤一声,恐将面前的可怜人儿吓到。
锦书充满疑惑的闻声抬起头,随后眉头一皱便掉了眼泪,只一个劲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的看着二爷,瘦弱的身躯靠在背后的墙上不住抖动。
二爷见状立马起身要去抱住锦书,可是身后的人将他一把摁下,二爷只得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心尖无助的环着自己的双肩哭泣。
“郎先生,差不多了,给了我合约,你就能抱着你的情人儿诉衷肠了,来吧,干正事。”张林海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