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暑假里姚建国和孟浩、周冰、王芳照例来王老师家聚会。
孟浩带了两瓶西凤酒，他跟王老师说：“老师我们今天全分了吧。”
王老师说：“先开一瓶，喝了再说。”
席间姚建国问孟浩：“你父亲认识人事局的领导吗？”
“不知道，回去问问，有什么事啊？”
姚建国于是将张国华的事情和大家讲了一下。
周冰听完说：“你同学是被人陷害的。”
“我也有这样的疑惑，可是谁去陷害他这样一个学生呢？”
周冰问他：“设计陷害一般是两种目的，一是报复，二是为了利益。第一张可能性不大，即使你同学以前和其他人有些过节，人家也不至于会在毕业分配这样的大事上下狠手，那就只有利益驱动了。张国华有没有分析过谁从这件事情中得到了好处？”
他说：“张国华也和我讨论过，有个同学也想去物资局，排名在他后面的。不过张国华觉得不可能是他，大家都是老乡，平时相处还行，而且那天打架他也一直在帮张国华，脸上也被打出血了。”
“后来他去成物资局么？去成了啊，那肯定是他，你让张国华今后防着点物资局的同学。要获取利益肯定要付出代价，利益越大，代价就越大。出点血算什么呀。”
大家让周冰说的心惊肉跳，王老师看看周冰又看看姚建国，他端起酒杯说：“同学们啊，周冰的道理很正确，不过不能乱用，譬如建国的同学的同学这么用就很不合适，至少我希望你们将来别这么用。我们常说条条大路通罗马，最好要选对大多数人有利的那条路走，底线是不要选只有你一个人走的路。同学的同学，太绕了，就叫他X同学吧，X同学得到了他想要的，今后他对每一件事情都抓这么紧的话，那他得到的都会失去的，你们都知道抓沙子的道理，攥的越紧肯定流的越多。来我们喝酒。”
放下酒杯他又说：“不过对学习呢，一定要抓紧，因为知识不是私有财产，你获得多也不会让其他人获得少，相反对你更有帮助，同时也更有能力帮助自己，所以你们在大学里一定要比高中还努力，很多孩子到了大学就突然放松，信奉什么六十分万岁，即使考试成绩有了六十分，人生的成绩却变成了零分，这非常可怕。我就是担心你们这点。”
孟浩说：“可是老师，X同学至少得到了他想要东西，付出的代价也不大呀。”
老师说：“你这么问说明你的格局还要扩展呀。X同学的确如愿分配到了物资局，物资局是他人生最终的目标妈啊？肤浅地说他一定会在那里吃好的喝好的？升官发财？也许另外一个单位更适合他呢；这么说你们可能有点不服气。反过来说，你们知道X同学真正的代价吗，他要是被学校查出这个陷阱是他设的，他可能会被开除，他的同学将没人会理睬他，事情传到社会上后，他也将失去诚信，没有立足之地。这个代价你们说有多大。我想他当时要是想这么清楚肯定不会干了，除非他是个恶魔。而且这次侥幸成功会让X同学陶醉，从而彻底信奉只利己的哲学，继续下去，将来肯定要吃大苦头的。”
王芳问：“王老师，你在高中时候也给他们这样讲课吗？”
“不能啊，那时不能讲这些，要讲考试的内容，这些东西即使讲了也白讲，大家都没有走上社会，听了不会有共鸣或感触。譬如建国，有了计算机，编程学起来就快。对了，孟不然，我刚才听听大家的成绩，尽管不在一个学校没有什么可比性了，还是觉得你的有点低，80分上的才一门，要加油啊。”
王芳急忙插嘴：“王老师批评的对，我在学校了也总提醒他，让他少参加些社会活动，可他总不听，还要去参加口才与演讲社团，那个很浪费时间。”
孟浩急举杯：“我向两位王老师保证，今后一定听你们的话，开始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他的表态把师娘逗乐了。
王芳提议：“还有，大二开始课程越来越多，你把那个演讲与口才的社团退了吧。”
孟浩说：“哎呀，你怎么总提那个呀，回校后再商量好不好？”
周冰问：“王老师，他们这算不算恋爱中的矛盾呀？”
师娘笑了，问：“小周是不是也想谈恋爱了，或者已经在谈了？”
姚建国第一次看到周冰的脸红的如此通透，非常好奇，他想打趣说她是“超级变色龙”，没敢。
孟浩很开心：“周冰，我终于发现你的一个缺点了，皮肤太白，稍微一难为情脸上全是证明，你看建国这个黑人，怎么红也看不出来，可以撒谎可以矫情。”
姚建国说：“你这话很没道理，你要在非洲说这话，早就被黑人兄弟烹了吃了。不过人家尝尝就扔了。”
“为什么不吃了？”
“酸的呗，谁爱吃。”
大家笑了，周冰的脸色也转了会回来。
从老师家出来后，王芳拉住孟浩嘀咕几句。孟浩跟姚建国和周冰说：“两位，本想邀请你们去我家的，我和王芳有个重要的事情要办，就此别过，失礼了。”
“看你那个酸样，王芳家有事情我怎么不知道？张国华的事情别忘了啊，明天下午我和他在江厂长家里等你电话啊。王芳，4点在县车站等你啊。”
姚建国问：“那我们去那？”
“我听说最近在放《大墙下的红玉兰》，我们去看看今天有没有。”
到了电影院门口，为了才知道电影已经开影15分钟了，周冰坚决要看，请抢先买了票。门口检票员告诉他们看得人不多，自己随便找位置，周冰带着姚建国去了后排的位置。电影里演到周莉冲破重重压力来监狱看高欣，高欣不想见她，他对正直的劳改农场场长路威说：“我……很喜欢周莉，这几个月，我没有一天不在遐想中，看到她的影子，她心灵像雪一样的洁白，是个全力要求向上的女孩子。前几天，监房读报，我看见她在选拔赛中，选为即将出国的体操运动员，路场长！您想想，像她这样一个前程远大的女运动员，生活的幸福到处都有，我……我是一个划为无期的囚徒，等于坠在一支飞燕脚下的石头。记得，我背着行李进监房大门以后，第一次就全盘向您谈出我的心声。场长！您如果真的爱借周莉，尊重我这个穿劳改服的犯人，我请求您停止这次接见，用革命长辈的心，去说脤她这个苦心的孩子，就说我表现很坏，打架殴斗——”这时他们身边的窗户猛然被推开了，随着一阵悲恸的抽泣声，窗口露出周莉那张淸秀的脸，她眼角、睫毛、鼻窝……的泪水，在路灯和白雪的柔光下，珍珠般地晶莹发光，她语不成声地哭泣费：“高……欣，我……我都听见了……”然后，好像泊高欣会突然从她身边消失似的，用黄头巾的一角，抿了抿脸上泪水，以体操运动员的轻盈矫健，从窗口跳出来，无声地落在地上。事情发生的如此出乎高欣意料，还没容他仔细考虑该怎么办，周莉已经把她的头，贴在高欣胸膛上了，高欣感到她那两只手，在他后背上颤抖。高欣眼角湿了，泪水滴在周莉的头巾上……当高欣发现感情的潮水，开始冲塌了他理智闸门的时候，强令自己把泪水咽下去，并且轻轻推了推周莉的庖膀，想使她冷静些，但这是枉费心机，周莉反而把高欣拥抱得更紧了，热泪泉水般地涌出眼帘，淋湿了高欣穿着的劳改犯棉衣……
周冰在颤抖，姚建国问她：“你冷吗？”他想了一下，轻轻抓住了她的手，周冰将他抓的更紧，开始抽泣。他僵硬地直着腰，不能靠在椅子背上，任由周冰抓住他，电影院没有空调，手心在出汗，大脑也在出汗。
枪声响了，世界安静了，鲜血从葛翎胸口流出，镜头拉近，一滴血掉在白色的玉兰花瓣上，徐徐蔓延，将花瓣染尽，血红的玉兰花微微颤动，不知是风吹的还是手抖的，似乎在诉说着什么。。。。。。
枪声响了，周冰趴在她的肩头，开始抽泣，抖动，像上次在林荫大道上一样，无法自制，姚建国抽出右手，将她搂着，周冰哭的更厉害了，如电影里的周莉。
灯光打开了，姚建国急忙抽出手，周冰从小包里拿出手绢不停地擦眼睛。电影院的工作人员开始催了：“散场了，哎呀这个小姑娘伤心成这样，电影么都是演演的，厕所里有水池，快去洗洗。”
姚建国站起来，周冰却不动，过了一会她才站起来。
走出电影院，酷暑的阳光射在眼里，姚建国说：“你看你，看场电影这么投入。”
“你没有经历过心灵的苦难。”
“好像你也没有啊，娇娇公主。”
“怎么没有，这次我不是这次又经历了一次。”
姚建国不愿顺着下去了，他说：“你注意到么，那个哨兵在向葛翎开枪时，抢抬得很高，他不想杀葛翎，是那个造反派再开枪一瞬间将他的枪压了下去，正好击中葛翎。从感情上说我欣赏支持哨兵的行为，但他还是违反了军令。”
周冰说：“哨兵是代表当时的老百姓，有良知的一群人，只是无能力反抗。关于纪律，我觉得你理解有误区。造反派头领是他的上级，哨兵应该按命令执行，这个没错，命令只是开枪，他可以选择射杀或者警告，葛翎从战争意义上讲不是敌人，这时道德大于法律，他应该瞄歪警告，这不违反纪律。”
“第一次听人把道德和纪律这样比对，不过你说的似乎有道理，我要回去好好分辨一下。”
“道德永远高于法律，法律只是道德的补充。”
姚建国看到路边的冰柜，急忙跑过去买了两瓶冰镇瓶汽水。
周冰放下瓶子说：“走吧，我送你去汽车站。”
“不用，我送你到你姑父家，然后我在走去汽车站好了。”
周冰把自行车递给了他。
等姚建国骑动后，周冰坐上了后座。
“慢点啊，看到人别又往下摔自己，把我摔了你可得负责。”说完周冰搂住他的腰。
姚建国一会就适应了，带着她找树荫骑。
她拍拍他后背说：“张国华的事情你别太着急，尤其和孟浩沟通时别给他太多压力。”
“我没有啊，什么叫给他太多压力？”
“你看刚才在王老师家喝酒时，说了好几遍：不然，这事就靠你了。”
姚建国问：“这么说有问题？我和他铁哥们呀，他父亲不是大官么。”
“我们是同学，好朋友，但不是江湖儿女。孟浩和你感情深，你着急的事情我相信他肯定会上心的，他父亲又不是副县长，只是副局长，还不是人事局的，也要去求人、协调的。你那样说话，如果事情没办成，孟浩会觉得很对不起你。”
“没这么复杂吧。”姚建国嘴上这么说，心里有点认可她的话。
“还有，今后和其他人交流，说话也留些余地。”
“知道了，周校长。”
周冰又拍了他一下。
晚上张国华和他父亲来到了姚建国家，张国华手里抱了一个大西瓜。姚建国看着那西瓜很不舒服，突然；想到周冰讲的压力问题，彻底理解了。他将西瓜放在水桶里沉到井里：“先冰一会，一会王芳和江涛来了再杀。”
他对张父说：“叔叔，我中午和我同学说了，他让我这几天等他电话，有进展我和国华再进城。”
张父问：“孟局长答应帮忙了吗？”
“我们今天没去孟浩家，没见到他爸爸，但孟浩会跟他爸爸说的。”
张父搓搓手：“哎呀，要孟局长说帮忙才有用的呀。”
姚建国妈妈说：“建国，让你办个事情总是糊里糊涂的，进城了就知道玩。”
姚建国习惯性地要说“你烦的”，出口前突然停住了，让他母亲都觉得奇怪，他拉着张国华上楼：“娘，一会王芳他们来，你让江涛将井里的西瓜拿上来，还有西瓜刀。”
母亲对张父说：“这帮细佬，一点不不会体谅父母，阿叔，你别着急，国华是国家的人，国家总会解决的。”
姚建国问江涛：“听说标准答案出来了，你有没有去学校对对成绩？”
江涛说：“不用对，不会好，能去电力专科学校就不错了。”
王芳问：“那你准备怎么办？”
“怎么办？还准备？考上什么就上什么呗，你们可别劝我在复读了啊，张国华都要上班了，我还去上高中，象什么话呀。”
一说到张国华的工作，大家沉默了。
江涛要去找人将孙志强揍一顿，一出口就让王芳骂回去了。
姚建国说：“国华，你要做好两手准备。我确定孟浩的父亲肯定会帮忙的，到底能帮多少我就不能确定了，毕竟他也不是多大的官。”
“建国，我知道的。我也想好了大不了去机械厂或者回西山乡里，工作肯定会有的。好男儿志在四方，我相信在哪都能干好的。”
姚建国说：“对，就要这样有志气。记得有次江涛在水库边讲过关于磨难方面的话，这也算你的一次磨难。磨难会让你更加强大的，我们都相信你。”
开学前两件事情都确定了：张国华分配到税务局的长浜税务所，江涛录取了无锡市电力专科学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