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下午课结束了,大多数同学都出去散步或回宿舍了,姚建国看到几个人拥在语文科代表程志清的座位傍叽叽咂咂,也过去看热闹,大家看他来,全散了。程志清桌上摊开一本日记本,他俯下身阅读,日记里用夸张的笔法控诉了某个干部子弟不遵守学校纪律,谈恋爱,穿奇装异服,并谴责学校推荐如此蹩脚的学生为县级三好学生。几个线索联系一起,很容易让阅读的者联想到这个“蹩脚”就是孟浩,姚建国怒火油然而起,拿着这个日记就去找程志清。程志清刚从厕所回来,两人迎面撞上。姚建国抓住他胸口衣服,扯他到讲台,将日记本往讲台上一摔,问:“你写这个日记映射谁?”
程志清反问:“你管我映射谁,你是干部子弟吗?你做过县三好学生吗?”
姚建国说:“我没做县三好学生,但我不妒忌人家。你用如此卑鄙的手段说自己的同学不难为情?”
“这是我的日记,我愿意怎么写就怎么写,你凭什么看我日记?”
“你以为我稀罕看你这种肮胀的思想,语文成绩都不如孟浩,还好意思做语文科代表。既然是日记你还把它摊开在桌子上,你不是明显故意陷害孟浩吗。”
“你是他什么人?一条走狗而已。”
姚建国再也忍不住了,抡起拳头要砸过去,被一只手抓住了,他回头一看是孟浩,孟浩将他拉开,说:“建国,别和这种垃圾动手。”
“可是他在日记里诅咒你,还故意让日记公开着。”
程志清看孟浩来了,有点慌,往后躲,边说:“日记我虚构的,你们谁爱靠是你们的事情。”
孟浩对姚建国说:“你看,他就是一敢做不敢当的小人,为他打架受处分?值吗,走吧。”
晚自习结束后,王老师把姚建国叫道了办公室。
“听说你今天又要打架的?”
“冤枉啊,王老师,你听谁打小报告的?”
“人家打的是大报告,程志清自己来汇报的,一屋子老师都在,他都委屈的哭了。你说说怎么回事?”
姚建国的信奉的逻辑无论如何不会推断出这样的结果,他愣了一会,整理了一下思路,将整个故事跟王老师讲了一下,最好他说:“他骂我时我是想打他的,可是孟浩把我拉住了,你可以问孟浩的。他这明显是恶人先告状。”
王老师的回答有点阴气:“人家说就是你们两个打他的,孟浩的证词还有用吗?”
他害怕起来了,或许是害怕学校的纪律,或许是害怕从未见识的邪恶。学校的纪律是悬挂在厅堂上的剑,看的见,可以绕着走;那种人性的邪恶他从未体味过,他甚至觉得程志清是外星人,要不此人怎么会这样编瞎话,这样坚决地污蔑同学。
“当时教室里还有其他人吗?”
他回忆了一下,拉架时有个同学从座位上站起来的,是周冰,他急忙汇报。
王老师说:“好吧,明天我再问问周冰。”
“王老师,那如果周冰不高兴作证,是不是就要冤枉我们打架了?”
“周冰为什么不肯作证?你不相信她?”
“我只是假设,如果假设成立,我们和孟浩冤枉,程志清这个真‘蹩脚’到得以,怎么会是这样呢?对了,你可以查他的日记呀,他真的在日记里侮辱孟浩的。”
“人家早把日记给我看了,根本没你说的那篇。去年就跟你说过,遇事要冷静,这下自己又捅娄子了,还带上孟浩。他即使写了这样的日记,而且还公开着让人看,那又能怎么样呢?孟浩的名誉就那么容易被诋毁?你打他一拳就能维护孟浩的名誉?如果只按自己的逻辑思考问题,你干嘛还来学习?”
他想了一会,点点头:“老师,你说的我有点懂了,可不懂的还是很多?”
“说起来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生活经历简单,这对学习是好事,但对成长而言未必是。老师平时对你们的学习抓得比较紧,有些问题忽略了,我们也有责任。你先回去吧,我明天再和周冰,程志清谈谈。别总觉得自己委屈,好好休息。”
王老师和周冰的沟通很顺利,程志清依然不依不饶,一口咬定孟浩姚建国打了他,要求学校给予他们处分。
王老师恼了,说:“你说他们打你,但你没有证人,而且到目前为止也没有看到你有什么伤痕,如果两个人打你你会不受伤吗?相反他们有你污蔑他们的证人,如果你继续纠缠,老师只能叫派出所来了,警察的技术很强的,他们能分析出你的日记本有没有撕页,能从空白页上提取你之前写的字。现在都已经高三了,你的重点是要抓紧学习,正确的办法应该是在成绩上超过孟浩。而不是想其他的办法。”
程志清脱口而出:“我写的不是孟浩。”
“哦,原来你真这写了那样的日记了,还跟老师说谎。”
他的脸立刻变白了,王老师接着说“好了,日记的事情你承认就好了,其实老师早就知道了,又不是姚建国一个人看过。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今天晚上我开个班会,不讲你日记的事情,只讲你们在生活上发生一点小误会,你们三个要在会上相互道歉,能不能做到?”
“哦,我知道了。”
等他走后,王老师在想他日记到底写的是谁?还有一个县三好学生不是周冰么?她在和谁谈恋爱?她这么傲气能看上谁呀?这可是全校的王牌呀,她可不能出乱子啊。
他又把周冰叫到办公室,问:“程志清和你都是长浜中学的?”
周冰说:“王老师,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他的日记写的是我,不是孟浩。以前周末和我一起坐公交车回长浜,所以联系有点多。高二第一学期他给我一封信,基本内容你也能想到,我退给了他,过了一个月他又放我抽屉里一封,我撕成碎纸放信封里再次退给了他,并周末不再和他一起回长浜。估计由此他对我怀恨在心。”
“哦,那他说你的早恋呢?”
“我和聊的来的同学呆的时间多一些就是早恋?学校这么多老师,我就和你的话最多,这能说明什么问题?”
她这比喻让王老师一时语塞,他之前给她量身准备了近十分钟关于早恋害处的言论毫无发挥之处,有点心疼自己,还要用豁达掩饰失落:“没早恋就好,老师主要是担心你,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你抓紧自己学习,别受这件事情的影响。”
“那姚建国呢,他真的没有打人,学校不会处分他吧。”
“你就这么不信任学校,不信任王老师啊,回吧。”
王老师想不通现在的学生怎么这么厉害,有的心机足的可以去做秦桧,有的反应快的可以做辩护律师,他觉得自己真是老了,对生命而言这有点伤,又觉得这些年轻人像一种激素,使他保持年轻的激素,对人生而言又很幸运。
二十四
高中最后一个元旦到了,政府将周日的休息调到了周六,这样元旦连续放两天假,张国华家里有事也回到了老家,四个小伙伴又相聚了。元旦下午,阳光明媚,天空湛蓝,微风习习,四人又到了枫林坳的小水库,三个男生从坝下休耕的田里抱了些稻草铺在水边的坡面,稻草已经晒了一上午,柔软且温暖,四人并排躺下,迎接着冬日暖阳,阳光,小伙伴,稻草组成了阳光三明治。姚建国拿着根草去抚王芳的脸,闭眼的王芳抽出一把稻草准确地扔到他的脸上,他假装无辜:“你干嘛扔我,挨着你的是国华啊。”
她哼了一下:“这种小儿科的事除了你,还有其他人么?”
他只好认输,坐起来走到水边,伸手摸摸水说:“兄弟们,水很热哦。”
张国华问:“你什么意思?”
“我们从来没有在新年的第一天游泳过,今天我们试试,怎么样?”
王芳说:“我赞成,但我只能旁边看看。”
其他两个男生也显得很兴奋,争先恐后地开始脱衣,姚建国急忙带大家先热身。
张国华说:“索性野个够,大家裸泳,兄弟们敢不敢?”
姚建国乐疯了,大叫:“这个创意好,老江快脱。王芳,你走远点。”
王芳边走边笑:“坏蛋们,时间别太长啊。我不高兴一个人呆着。”
三人脱光后一起跳进了水里,姚建国说:“水下面的温度还是蛮低的,大家别踩水,狗刨就行。”
江涛问:“我们要游到对面吗?”
姚建国说:“当然,我们慢慢游,别着急。”
三个光屁股的青年年在群山包围的水库里悠然地舒展着四肢,划开如翡翠般碧绿的湖面,慢慢地前进。刚开始还有些紧张,有些恐惧,慢慢感觉到那池水在包裹着他们,托举这他们,推动着他们,他们觉得自己成了一滴水,或者叫一块水,和山和云和树林连在一起的水。
惬意间听到王芳喊:“我回来了,不准仰泳啊,谁仰泳我就石头砸谁?”
张国华问:“她以前没这么泼辣呀,在你们学校也这么凶嘛?”
江涛笑了:“操场上天女飞书的故事你难道没听过?”
往回游到一半时,姚建国大喊:“你快走,我们要到岸了。”
三人到了岸边,一出水,山风吹来,鸡皮疙瘩骤起,江涛叫道:“老天,比水里冷多了,快再水里泡一会。”三个人又噗噜噗噜地跳到水中,嬉起水来。
听到远处王芳催他们的声音,三人恋恋不舍地上来。
三人刚穿好短裤,江涛说:“今天太有意义了,我们拍张照,打上日期,纪念我们的青春。”
姚建国问:“叫上王芳吧”
“要叫王芳的,不过我们穿上长裤吧,裸露上身就可以证明我们冬泳了,老江你快去调自拍,风衣吹真冷。”
三个湿了头发裸着上身的男青年和一个穿着羽绒服的美丽女子十分不答调地调整着笑容,留影于自由的山水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