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住在西方贫瘠之地否降洲的暗灵族群,因长期怀有着对物质的渴求,故而怀有勇猛好斗、热于挑战的个性。暗灵社群主要划分有十四个部落,每个部落各有其象征图腾。在珉鸦墨鸦和馥雀流亡月雾溪谷外的那段时间里,曾在心湖沿岸遭遇过图腾为双尾蛇的“仇部”领主仇无禁的追杀。可能也正是从那时起,侵吞月雾溪谷的想法就已深埋其心中。
珉鸦自从就任风皇以来,未曾放松过对仇部暗灵动态的监视。双月之夜庆典前夕也叮嘱卫兵加大了月雾溪谷周围的巡查力度,却不料这些暗灵仿佛从天而降般就这样突然地发起了进攻。
当墨鸦带雅鸾和薰雁赶回巢榕时,与暗灵的战斗已经在进行。充盈的本源力震落碎叶和藤屑簌簌而下,路上不时遇到羽民保护着孩童老人向巢中转移。有战斗能力的青年男女结成小队,不断掀起风旋将进攻的仇部暗灵吹下巢榕。暗灵的天赋本能与妖灵不同,他们所使用的力量是一种混合了半本源力半思维流的特殊形式,此刻在巢榕上就四处燃烧着暗灵力量的外在形式——源维灵火。这种有“个体意识”的能量火焰可以识别目标,甚至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而选择方向移动蔓延。
妖灵的体质远不如暗灵那般坚韧强健,早已习惯了自给自足平静生活的羽民更是如此。要分心躲避不被移动的源维灵火灼伤,又要对抗暗灵极其灵活的贴身近战,羽民们很快就招架不住这样的猛攻,不得不一直朝着巢榕树冠的回风殿方向撤退。
墨鸦没有恋战,只是一路放出锋利的风刃推开面前挡路的暗灵,也护着雅鸾和薰雁一起退回到回风殿。守在殿外的风皇珉鸦和风后馥雀是巢榕上最让羽民们安心的存在,他们大展羽翼分别悬飞在回风殿的前方和背部,操纵着龙卷般强劲螺旋的气流,将回风殿中的羽民保护在风玫瑰的蕊心。
即使有如此强劲的防护工事,那些仇部的暗灵们却仿佛没有穷尽般前仆后继,黑压压地布满了巢榕主干。位于上方的暗灵不断被狂风卷席坠落,下方的暗灵就更为疯狂地反扑。出卖痛觉换取力量的暗灵被激怒后更加一门心思地要向树冠攀登,不惜一切地要燃尽撕碎他们的战敌。仇部领主仇无禁像一条冷血的蛇一样,攀着部众们交叠的身躯爬上巢榕站到高处,她独特的嘶哑嗓音向着狂风包围中的羽民们呐喊:“脆弱的种族啊,以少敌多的胜算有大你们很清楚。小鸟儿,你们两个的防御工事是很强,可又能维持多久呢?”
听到仇无禁的后一句话,馥雀明显地颤抖了一下。少女时期在心湖第一次遇见仇无禁时,那些噩梦般恐怖的经历依旧历历在目。她很清楚以仇无禁的个性,在成功侵吞月雾溪谷后,会对羽民做出什么事情。
这场战斗的胜算几乎为零。敌人从数量、身体素质、战斗策略来讲都是完全的压制。事到如今想要保全所有羽民的性命,也许只剩一个选择。
风后馥雀回过头,遥遥望向她的丈夫。而风皇珉鸦也正回望着她,是默许,也意味着道别。
需要担心的只剩他们的独女,馥雀向下看去。
“uma!”雅鸾跳着向她挥手,脏脏的小脸上满是慌乱,但没有哭。
馥雀扬起一团狂风,单独将墨鸦、雅鸾和薰雁包裹其中,并把他们推向山谷外的方向:“墨,你带着雅鸾和薰雁快走!去漱火雨林投靠都焕,要么就去找星尊,不出意外他就在赶来的路上。不要担心羽民们,我们有办法保护好他们,只是仇无禁绝不会放过你们三个。你们必须活下去,未来的羽民、巢榕乃至月雾溪谷需要凭借你们的力量得到拯救。”
“雅鸾,不要害怕。未来无论何时、身在何处,父母的爱都与你同在。保护好自己。”说完这话,馥雀把一条淡绿的光雾掷去。那光雾追随着雅鸾的身形,刚靠近就贴合缠绕在雅鸾的手臂上,是阅雾。
只生长在月雾溪谷的植物,除巢榕和伴月花外,最珍稀的是明梧。取其汁液,外加十六金属、十八矿土熔炼精粹才能打造出羽族国宝,阅雾。其名取自月雾溪谷,也昭示着自身的特点,无形无质,皎如月光,胧若林雾。不使用时可化作轻纱缠绕在身上,使用时的形态则需要使用者注入本源力控制变幻,并可以通过使用者本源力的提升而加强。
雅鸾挣扎着想要摆脱师父的控制,在急速旋转的流风间隙,她看到父亲俯冲向仇无禁的身影,被千千万万暗灵扬起的匕首刺透,他额间闪耀的瞳玉碎裂成无数光点,与身上无数伤口中迸溅流淌不止的鲜血交融。
这样残酷的场景同样映衬在馥雀的瞳孔中,她不忍再看爱人千疮百孔的身体,而是闭上眼,开始吟唱起一段繁古的歌声。在成为风后并接受了族群中结成姻亲前必须许下的承诺时,馥雀就想象到了这一天的场景。她和她的丈夫风皇珉鸦早已约好,当有朝一日羽民们受到他们无法对抗的强敌侵略时,他们两个会殉国。但绝不是白白送死,他们要利用羽族姻亲契约所具备的强大约束力,来保护他们的子民。用自己的那把阅雾匕首隔断双手的动脉,再亲手刺破自己的喉咙。馥雀注意到,先前珉鸦身上流出的混合有风皇本源的血滴,与自己身上流出的血滴准确的追随到每一名羽民的身体前,附着在羽民的皮肤上之后,分别在他们身上不同的部位上化作两颗朱砂痣。
成功了,一个由神来约束的誓言此刻结成了。只要已经故去的风皇和风后的血统依然流传在世界上,那么杀死风皇的凶手,也就是仇部所有的暗灵们,绝不可能伤害拥有这两颗誓言锚记的任何一位羽民。
那是雅鸾此生最后一次看到父母的样子,可眼中不断涌出的泪水使这场景也模糊了。父母赐予她的两颗朱砂痣,一颗落在左耳骨,另一颗藏在右眼眼尾,微微温热着。
回过味来的暗灵们不再理会风皇风后的尸体,一部分暗灵向北方追逐逃走的墨鸦、雅鸾和薰雁,仇无禁带领剩下的暗灵开始进攻不再坚实的风玫瑰护盾。
“他们三个小角色还用不着我亲自出阵,绝对逃不出这月雾溪谷。”仇无禁敲击着自己尖长的指甲暗想。
月雾溪谷的北方边界原本是难以跨越的天然屏障,此刻却堵住了三灵逃跑的路线。想从北方离开月雾溪谷,就只能攀登上高千米的北山栈道。墨鸦把薰雁和雅鸾放到栈道接近山顶的地方,嘱咐道:“有一群疾行暗灵紧跟着我们,等我筋疲力尽后我们三个绝对不是对手。现在只能趁他们还不能确定我们的具体位置时,由我去引开他们。薰雁,你和雅鸾互相照应,师父相信你们。”
然后墨鸦单膝跪地,用双手温柔地拭去雅鸾的眼泪:“皇女雅鸾,我第一次这样称呼你,你是羽民们最后的希望。要坚强,要活下去。”
“你们登上山顶后,就沿着那条朝向西方的栈道下山。注意隐蔽,应该很快就能遇到星尊。把暗灵入侵月雾溪谷的情况告知他,他会保护好你们。我甩掉追兵后很快就和你们汇合。”行过额礼后,墨鸦展翼向东南飞去。
“可是……”雅鸾哽咽着想说些什么,薰雁已经牢牢握住了她的小手,拉着她向山顶跑去。
“你恐高啊薰雁,怎么能走那么高的栈道。”
“雅鸾,我什么时候拖过你的后腿,从来都只有你拉我垫背。”薰雁轻声安慰她。
高千余米的北山栈道是羽族为不能飞行的远客修筑的,道路狭窄,陡峭危险。曲河在入谷口形成银云瀑布群,山脚下奔流着河水。雅鸾俯瞰下去也会觉得头晕目眩,更何况自小恐高的薰雁。
但此时的薰雁似乎毫无恐惧,他扶住雅鸾稳稳地向上攀登着。雅鸾在刚刚的逃亡过程中被火烧坏了鞋,此时她娇嫩的小脚被磨出了水泡,走起路来有些跛。薰雁就把她背到背上,继续赶路。
走着走着,他感到有微凉的泪水从脖颈处划进他的衣裳,他知道雅鸾又偷偷地哭了,是她不想被担心,常常默不出声只大颗大颗掉眼泪的那种哭法。
“雅鸾,你有没有听过我唱歌?不是之前和你比谁能跑调更远的那种。”
雅鸾呆呆地摇摇头,意识到薰雁看不见后,努力压住哭腔闷闷地回答:“没有。”
“那你答应我不哭,我就给你唱伴月花的歌。”
“我没有哭。”
薰雁轻笑,清清干涸的喉咙,哼唱起一首羽民从小就听的歌:
“微风过,花飘落,
伴月花前并肩坐;
情多祸,轮回说,
愿你万世常伴我。
云聚散,月离合,
花总守望着,
给的承诺,反覆斟酌,
唯恐会出错;
夜沉似水,旭日如火,
蝶儿在耳畔说。
追随你的目光,
我从未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