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缺山脉横亘在整个夫余大陆的中部,自古以来,就有“山分南北,岭跨西东,一山若一界,四时同相与”的说法。
十月十七这一天,满月渐残,正是列缺山脉东南余脉的采参人进山请参的日子。
为何说“请”呢?采参人们认为人参具有灵气,而山参又谐音“山神”,生长周期又极为漫长,更被认为是列缺山神的泽被,山川地气的凝结。极品的山参更有通气活血,壮骨生筋的功效,乃至于将死之人若是喝上一口那上了火候的老参汤,更能吊命一时半刻。
故这些以山为生的采参人,每次进山采参,从不言“采”,“挖”等字眼。只用一字“请”来表达对这夫余之瑰宝、列缺之精灵的感激和尊敬。
参农自有规矩,先察后请。
所谓“察”,自是观察参龄。五匹叶以下的山参不请,因为那相对来说只是小参,药劲不够;十二匹叶以上的老参不请,因为那样的老参,每一支都是躲过了不知多少天灾人劫的精灵,这样的老山参只有当家里有难医之人时,才会有参农沐浴焚香,去山里请参。
若是这浩浩列缺大山怜你,自会给你活命的机会,毋需参农走多远,老山参自会现身,救你家亲人一命;如若你曾坏事做尽,不体天时,不尽人和,不守这列缺的“规矩”,那你就算是跑的断腿,拉人搜山,也不会有结果的。
这东南余脉的岭东啊,既有夫余大陆东南传来的湿瘴之气,又有沿着列缺山阴,从遥远的北方传来的凛冽朔风。
独特的气候,造就了这雨林和针叶林依山阴阳而存的奇景。千百年的进化,让本来生长在干冷环境的山参也能散落在雨林之中。
此时岭东外围的山阴,一队身着兽皮,肩挎箭袋,背挑大弓的粗犷大汉成扇形分布缓缓行进。
只见他们边走边用手里的龙头拐杖探寻着灌木,为首者三步一跪,五步一扣,嘴里还念念有词。
“山神老爷,求您可怜可怜寮主,寮主他一生护山,谨守咱们这山中的规矩,冒雨去那百断崖上取雷击木,也是为了能再续千年雷引泉,您老人家既然让寮主他得了那雷参,就请您再遣神通续他一命吧。。。”念了几遍后,两米多高的壮汉居然伏地大哭了起来。
“老二,进了山还哭哭啼啼的!给我憋回去,有点我岭东男儿的志气!山神对于父亲的去留自有定夺,你在这哭哭闹闹的,吓跑了山神遣来的参灵怎么办!”旁边传来一个强忍哭腔的浑厚男人声音。
但见说话这人须眉堂堂,半条淡绿色的发髻系住了三尺乌丝,一双瑞凤眼此时虽泛红但仍显神光,神态悲哀却还残存平日威严。
“大哥,我也不是故作那妇人姿态,可是,可是咱要是再找不到参灵,爹他就,他就熬不过今晚了。”伏地的大汉虽止住了哭腔,但颤抖的身型活像一只钻土的蝼蛄。
“老二,你们继续在这找,千俞,你和我走,咱们去山南看看”。壮汉口中的大哥说道。
“好嘞,大伯。”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从唤作千俞的少年口中传来。
“哥”,壮汉抬起头楞楞的看着威严的男子。
男子回过头瞧着壮汉。
壮汉迟疑了一下却只是说道“小心些”。
那男子点点头,扭头走入了山的影子里。声音远远的传来“咱们就像小时候那样,比一比谁先能请到山参,谁能,把爹救回来”。
山的另一边,雨林中。
许凡冲着树冠间细碎的朝阳伸了个懒腰。
“我就知道雨林里少不了这该死的东西”。许凡抽搐着嘴角看着腿上的蚂蝗,那蚂蝗一个个圆滚滚的身躯仿佛在告诉他,它们昨夜吃了顿多么丰盛的宵夜。
许凡用树枝挑拣出昨夜火堆的余烬,再利用两根木棍夹住炭火,通红的木炭烫在蚂蝗红色半透明的身躯上,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一股难闻的烧焦蛋白的味道传了过来,与清晨雨林中的清新空气格格不入。
清理完所有蚂蝗的许凡检查了下吊床,发现原来芭蕉叶有了几个缝隙。那可恶的蚂蝗就是从缝隙里钻进来的。
收集了一大杯清晨雨林的露水,洗了洗昨天手机的浆果,顺便还清洁了下昨夜挖土的手。
吃了大概二三十个浆果后,许凡获得了不错的饱腹感以及还算充沛的体力。
来到昨晚挖人参的大坑,探身下去,拨开土壤。他惊讶的发现那些预料之中的人参根须一根都不见了。
它们本该被扯断后留在土里,许凡原本打算今天再把那些根须挖出来的。
觉得惊奇的他赶紧打开包着人参的芭蕉叶。“呼,还在就好,还在就好”。
扯下一块不大的根茎,用水洗净,许凡用嘴嚼了起来。
一股难以想象的热流在唇齿之间迸发开来。让人口舌生津。
随着他将嚼碎的人参咽下,好像一股乱钻的气流在四肢百脉中乱窜。最后停留在许凡脐下三寸丹田所在。
许凡曾经也吃过年份还可以的人参,甚至因为某些原因,他还吃过黑枸杞等等。
但从来没有哪样补药能给他带来如此感受,迥异的体验让许凡确定了一件事,他可能真的不在地球了。
一丝难言的落寞从他的眼中闪过。“可能,真的回不去了罢”。
“神岭传灵参,我自殷勤依。
五品有兽衔,十二崎岖栖。
少时曾为伴,老来仰其息。
望神怜岭农,得偿阿父意。
吾非昔日少年子,父仍当年侍岭人。
愿神怜我阿父苦,赐得灵气续长生。”
一个浑厚的声音伴着一段抑扬顿挫的诵诗声传入许凡的耳中。
正在捡拾柴火的许凡浑身上下打了个激灵。
“有,有人,真的有人,太好了”。许凡颤抖的喃喃自语。
对于离开文明社会两天的他来说,这依稀传来的声音仿佛天籁之音。他的心里甚至于以为自己穿越到了一个莽荒世界,甚至于他对自己在这茫茫密林里还能独自生存多久,心底一直是特别悲观的。
两天来的孤独与压抑让他此刻情不自禁的大喊大叫起来。
“救命,救命,救救我!有人吗?救救我。”
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许凡用沙哑的声音喊道。
一边大喊,一边拾起了木矛和打包好的人参。再匆匆抓起了浆果,顾不上灌木的刮伤,直线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敢问何方江湖同道呼救?壮士待在原地稍后,某这就赶来”杜景战在远处高呼。
“千俞,不知何方同道陷落于此呼救,我前去帮扶一下,但世道险恶,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跟在我左后十丈远处策应,若是陷阱,不必管我,即刻去寻你二伯,让他小心,以我的武艺,自保有余,我脱困后自会回寮里;若对方只是一人,你在十丈处张弓,如有不轨,寻机射杀之;要是对方真的只是落难于此,我自会呼你出来。记好了吗?”
“千俞明白,大伯。”
杜景战紧了紧手里的乌木龙头拐杖,使出轻功,脚下生风,两三步跃上了旁边七八米高的大树,拐杖一点,身型一缩一纵,如狸猫上房般就跨出了十余米,呼吸间百米掠过。
杜千俞则是把长工往肩上一跨,使出了一个旱地拔葱,直直的蹿起五六米,抓住了一根藤蔓,身型则如老猿攀缘,和杜景战维持着十丈的距离,晃晃荡荡的跟了上去。
杜景战循着呼救声方向疾行了三五百米,定睛向前一看,一个胡子拉碴,手拿木矛,屁股上围了个破烂芭蕉叶的怪人进入了视线。
“这位仁兄,在下岭东茶寮副寮主,杜景战。敢问这位兄台贵姓?可是兄台在此呼救?”杜景战冲许凡抱拳行了一礼,问道。
许凡诧异的发现,这异界人相貌竟是标准的亚裔,仪表堂堂,虽说穿着古意盎然,可语言发音竟然也是标准的普通话,甚至还有一丝丝东北味道。
他边打量着杜景战,边竭力的从课本里回忆文言文知识,嘴上却把这几天早已编好的借口说了出来“敢教杜寮主多问了,小弟自打前天醒来后,就独自一人赤身在这林中,头中对过往前尘,半点印象也无,每每要回忆之时,还是头痛欲裂,只记得我叫许凡,醒来后我十分慌张,自己在这雨林里挣扎生存了两日,今日忽闻人声,喜不自胜,就赶忙高声呼救。”
“敢问寮主此乃何地?今是何年?贵寮又是何方神圣?”许凡与世隔绝了两日,此时十分渴望能与人交流,竹筒倒豆子一般的问了一连串问题。
“兄台勿急,不弱先和我回寮里,这些问题我再为兄台细细道来”杜景战说道。
“千俞,过来,给许兄弟件外套,护送他先回寮里,我继续在这山南看看”杜景战继续吩咐道。
在许凡惊讶的目光中,一道灵巧的身影从树林中荡了过来,正是杜千俞。
杜千俞眉宇间仍有一丝青涩,和杜景战有五六分相似,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嘴唇却略薄。
但许凡此刻的脑袋里都是震惊“是武功吗?是了,一定是武功,这究竟是哪?”
杜千俞将披肩外套脱下,从外套里拿出了十多样暗器似的东西,然后把外套递给了许凡。
许凡平复了下心情,也没客气,结果外套穿上。
“有衣服穿,真好”他心里暗搓搓的想。
“会轻功吗?”杜千俞稚嫩的声音传来。
许凡茫然的摇摇头。
“手给我,抓稳了”杜千俞说道。
还没等许凡有所动作,杜千俞细嫩的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然后冲着杜景战点点头“那我先回去了,大伯”。
杜景战冲他笑着点点头“去吧,照顾好许兄弟”。
然后没等许凡说什么,一股巨力从杜千俞的手上传来。
四周的景色像是打了马赛克,绿色不断倒退。
幸亏这几天许凡的身体素质提升了不少,要不然非吐不可。
“一会到寮里不要乱说话,跟在我后面就好”。杜千俞的声音从风中传来。
许凡茫然的点点头,对即将到达的岭东茶寮充满了好奇与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