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幺占六”这句闽台民谚，出自赌场术语。它的内涵，大致指藉合作共事之名，行损人利己之实，所以为世人鄙夷、唾弃。尽管如此，这种经纪在社会上居然不会绝种。
少时看戏，有狱卒甲乙者，分配夜巡更哨，甲是头头，扮着公公道道的姿态对乙说：“一更你去巡，二更我来睏（睡觉）三更你去巡，四更我来睏，五更你去巡……”这一分配，一人负责一更，公道不公道？原来是公自己的道。你看，乙担负的是“巡”的任务，却没有睏的权利；而甲全是“睏”的权利，没有巡的任务，虽云各司其职，实际是天差地别。于是让人看到一种很会钻营的利己之徒丑恶嘴脸。在这种嘴脸之下，根本没有合作共事的余地。因为他的主张，是一切利益都归自己享有；一切义务，都要别人去承担。尖锐的嘲讽，辛辣的调侃，至今脑际犹常常展现那戏棚上两个狱卒的形态……
天下之事，理胜力为常，力胜理为变。假如谁都想占便宜，谁都想“抱幺占六”，古道热肠何处觅？！
诗人邵燕祥在他的《偶思录》（见《随笔》1994年4期）有这么一录云：“不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如果合法的行为成为‘非法’，非法的行为成为‘合法’，就必是法遭到了强奸”。为什么法会“遭到强奸”呢？就是因为有些人敢于毋视公道，像那狱卒甲，“抱幺占六”，横创直着。
邵燕祥的议论，无疑是正确的，却使我想起旧时《居家必备》中的《小儿论》来。《小儿论》是孔子与一小儿名叫项橐在对话，其间孔子向项橐说：“吾欲与汝平却天下，汝意下如何？”项橐答：“天下不可平也，或有高山，或有江湖，或有王侯，或有奴婢。平却高山，鸟兽无依，填却江湖，鱼鳖无归，除却王侯，民多是非，绝却奴婢，君子使谁，天下高山，岂可平乎！”项橐之言，是怪理，也是妙论，说明“抱幺占六”者，永远难以根除。问题恐怕在于要如何识破其丑劣行径！
大家该不会忘记“十年动乱”里一句非常“革命”的口号叫“敢把皇帝拉下马”吧！这话有仗侠豪杰之气概。梁任公曾说：“古来之豪杰有两种：其一，以已身为牺牲，以图人民之利益者；其二，以人民为猪狗，以遂一已功名者”。显然，那“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口号，是“伟大的战略部署”，也是属梁任公所说之“其二”。君不见——当时有人对江青窜上窜下，干了不少违法违纪的坏事极为不满，准备也用同样的方式“轰打”她。可是她有“护身符”，说是“毛主席身边的人”，谁打江青，“就要砸烂谁的狗头”。可见，江青在“十年动乱”中，地位特殊，抱幺占六，所有言行，不管对不对，不论合法不合法，她都“永远正确”。如此以权谋私，因法作奸，“合法的行为成为‘非法’，非法的行为成为‘合法’……”确实史无前例。
还是李老子说得对：“揣而锐之，不可长保”。大凡削尖头壳，东钻西营，因法作奸，彼此相诈，每每自遗其咎。即使金玉满堂，毕竟难以长久。
不久之前，余读《人民政协报》（1996年7月30日）第二版一篇题为《讲讲职业道德》的文章，晓得现在“官德”、“子德”。“师德”、“医德”、“艺德”、“商德”等种种存在不容乐观的现象。虽有三令五申，却有令不行，屡禁不止。于是这些现象，养成有恃无恐，在某时间、某地方、某范围……大胆蔓延滋生。何也？乃“土壤”与“气候”让他们有条件因法作奸，“抱幺占六”去以权谋私也！故“非法的行为”，在这特定的环境中“成为合法”。“合法”，渐成风也！
此风从何刮来，须要论症辨治，而上述《人民政协报》同一版陈述同志的《育人，更要正已》，则是一贴良药。依鄙人理解，“解铃还须系铃人”耳！
——原载《星光》2002年第1期<；总第62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