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记住，戏！一旦开腔，就必须唱完！”
老人严厉的面孔浮现在青年阿哲脑海，无言的抬头，阿哲抱紧怀里的戏服。
老人的尊敬和崇拜使他将老人说的每局话都牢记在心。
阿哲神色黯淡的说：“师傅如果可以，我多想你教我一辈子。”
这时——
“啊！痛死了！”
从院门口传来的声音使他站起身，阿哲表情变得欣喜，颤抖的说：“来了吗？”
揣着不安又急切的心，阿哲快速移步大门。
庭院大门前，一个少女皱着眉头双手揉着身后，她咬着银牙，含着泪口中不断低声碎碎念着。
面对少女在门口不进不出，阿哲也不明白少女是不是自己要等的人，苦恼的看着面前的人，最后还是提起忐忑不安的心问道：“请问，你是那里的人吗？”
“唔！”
听到他的声音，少女打了一激灵，惊诧的看着自己，看样子是被自己突如其来的问话给吓到了。
随后，少女红着脸说道：“啊，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闯进来的，出了点小意外，哈哈～”
对于少女突然的道歉，阿哲赶忙笑着摆手，“没事没事。”
“谢谢。”少女向着自己微微鞠躬，然后反问道：“哪里是哪里？”
“没有没有。”阿哲赶紧否定，显然少女是不知情，对外乱说可能是会被处罚，在这个紧要关头，他绝对不想节外生枝，他也对少女道歉说：“对不起，问了奇怪的事。”
“啊，一样，没事哦。”少女同意报以微笑。
“你刚刚是遇到什么事了？”阿哲对这个青春飞扬的少女升起了好感，不免得想要帮助一下，既然女生会意外的闯入，说明肯定是遇到事情。
阿哲看着少女身上还带着的草根泥屑，问道：“如果我插得上手，我会帮忙，你看上去挺急。”
“额”
少女一愣检查了自己身体，看到身上邋遢的状况，下意识向下瞄了一眼。
阿哲随着少女的目光一样向下看去，发现地上有个比周围干净许多滚圆印子，上面的灰尘泥屑像是被什么蹭掉了。
阿哲不解的看着，不明白这个印子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一个小时前还没有呢。
“哈哈！”少女突然红起脸打了个哈哈，穿着运动鞋的脚急忙在地上乱蹭，将地上的痕迹抹的一干二净。
“没事，出了点小意外，原本要办的事被打断了，现在不知道该干什么。”少女立马说道。
阿哲看出少女是在打岔，但是他也没不识风趣的去刻意好奇她为什么要扯开话题，只是随和的说：“既然没事，那就进来坐坐吧。”
少女点头，快步跟上阿哲。
阿哲和少女走在院中，少女正时不时张望，对四周所见到的很感兴趣。
他们来到大厅，阿哲意示少女坐下，他对少女致歉，“请稍等，我给你泡杯茶。”
“谢谢。”少女大方的回应。
一会后，阿哲拖着盘，将一盏茶递到少女面前。
少女再次道谢，拖起茶盏轻吹几口气，微嘬一口赞道：“谢谢，这茶很香。”
阿哲笑起来，这才在少女对面坐下。
因为茶刚泡很烫，少女将茶盏放下，她看着着四周的摆件问，“这里是戏班吗？”
阿哲对少女刚刚的赞扬很高兴，听到她的问话立马回应：“对。”
同样和少女一样向四周的摆件看去，阿哲感慨的说：“红樱戏班。”
怀念的看着四周的摆件，每一件都代着他的记忆和戏馆原来的荣耀。
只是，这一切都是过去了，现在谁还会记得呢？
阿哲脸色黯淡，不自觉的就被影响到情绪。
“红缨戏班？”少女沉思的喃喃，突然她像是想到什么，惊喜的说道：“是那个秦后南方第一班？”
阿哲不可置信的看着少女，激动的说：“你……你知道吗？”
“唉！”少女面对阿哲巨大的反应一愣，随即微笑说：“我爷爷他最喜欢听红缨戏班的戏。”
阿哲眼中流出兴奋的光，对于一个戏班来讲没有什么比一个戏粉对自己夸赞更值得高兴，他听着少女继续讲述：“我总是听起爷爷以前讲，红缨戏班的的戏有多精彩，他去世前最爱看红缨的戏，曾经他还抱着年幼的我来看过，那时他每次为抢到邀请高兴半天……”
少女说完，静静的拿起刚才散热不久的茶水。
难得再次从他人口中从新听到对自家戏班的赞扬，阿哲流出怀念的神色，倾述道：“红缨戏班是先秦时期的一个流浪班，后来在秦统乱世安定后，发展起来，再过多个朝代在唐时发展起来到达顶峰，那时我们红缨的戏可是一坐难求呢。”
“啊，对不起，我不自觉就讲了一堆，很枯燥吧。”阿哲满脸歉意的说。
“没有，我觉得挺有趣。”少女摇头，意示自己并不这么看，反而露出一副坏笑，调侃道：“而且你这么讲让我感觉你像是当初经历过几十年前戏班巅峰的人，你该不会是躲在着活了几百年的妖怪吧？”
“哈哈，怎么可能，不过确实已经很久没出去了。”本来一脸忧虑的阿哲被逗笑了，这个女孩真的很能让气氛活跃起来，他笑着说：“还没知道你的名字呢，介绍一下我叫张哲，你可以叫我阿哲。”
“我姓齐，齐天的齐哦，名思心。”齐思心故作豪迈说。
“你这个介绍和你真的很不合拍。”阿哲笑道，面对少女的搞怪，他打趣道。
“那你不是也很不搭，明明看上去比我大不了几岁的样子却一副郁郁寡欢的表情，有什么事情看不清？年轻就应该去挥洒，不然老了拿什么后悔？”齐思心笑眯眯的看着阿哲，手中在空中花圈。
阿哲无奈一笑，摇头，“不一样，我只是有点事想不透。”
“能有什么事是看不透的。”齐思心难得否定道。
在对于她的否定，阿哲叹气，“想不透，为什么明明那么辉煌的班子，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气氛变得低沉。
阿哲的问题让齐思心闭上嘴，因为她并不了解他的心中的坎。
不过齐思心并没有沉默，站起身对阿哲伸出手，“既然想不出不如出去看看吧。”
看着对面满是活力少女伸来的手，阿哲有点退缩，可是犹豫了一会他还是站起身。
是该出去看看了，看看是客人的眼光变了，还是他们真的落寞了。
……
出了许久没有越过的门槛，刺眼的阳光使他眯着眼。
“暂时想不出有什么要去的地方绕着这条街走一走。”
齐思心的声音从前方传来，阿哲睁开眼，面前的少女正左顾右盼，寻找要前进的路线。
“就向左走吧。”少女叫唤道，只是身后没有回应使她转过头，看到阿哲愣愣站在原地。
“怎么了”少女不解的问。
阿哲没有回答少女的问题，只是呆呆的说：“原来，门前有那么多人路过……”
他回过头看着自家空无一人的戏班。
看着阿哲的恍惚的样子，齐思心抿着唇，她迟疑半刻，伸手拉起了阿哲的衣角。
“既然不懂，那就去看看，总比自我难受好。”
说着，就拉着他跑起来。
……
一路上，诸多光影交错，光屏，投影，手机，电视，电脑。
“你喜欢看这个吗？”
在一个巨型显示器前，阿哲正出神的看着。
里面播放着的是一出话剧，也是一种戏。
随着镜头的切换，话剧最动人的几幕，被老老抓住，放大在观看者的眼中。
“哇，这个跳的好棒！”
身后是另外一群围观着在赞美，并不断指指点点，说着戏的好坏。
“为什么？他们不去现场怎么知道戏者的好坏？没有全面的比较怎么知道单点的优秀？”阿哲视线停在显示屏上，耳边是周围人的叫唤。
“这个答案你应该已经看到了。”少女默默说出了他的难堪。
阿哲终于垂下眼睛，“原来最大的问题不是别人变了，而是因为我们没变。”
轰隆隆
夏天的雨总是说下就下，仅是一声雷后，不足半刻，豆大的雨珠变砸了下来，路上原本围观游走的行人转眼就跑光。
这时，齐思心也想拉着阿哲跑去避雨，可没想到她却怎么拉都拉不动阿哲。
“喂，阿哲，先去躲雨啊！”
可是，他仍旧是一声不吭，也一步不动。
随着时间拖延，雨势越发有倾盆之像。
齐思心一咬牙，自顾自跑开了。
四周已是空无一人。
雨，如瀑布一般倾倒而下，宛如落幕的布盖在阿哲的身上。
突然，雨中出现了杂音！
这是雨水被什么东西遮蔽的声响。
阿哲茫然的抬起头，发现有一把红伞不知在什么时候起出现在自己的头顶，默默为自己遮蔽了风雨。
“怎么，才刚出来走走，就颓废了？”
白短袖的女子平静的看着他，墨色长发下使人沉醉的红眸印出了自己彷徨的样子。
“阿姊……”
听到阿哲迷茫轻唤的呢喃声，女子叹气，“本就是昙花一现，怎能露出这副姿态呢，世上没有准备完美的舞台，我给你买手机就是想让你有点心里准备，怎么还是这样。明明我比你大千岁，怎么你却比我更想个老古董。”
此时，硕大的长街，只有两位身影，空空荡荡。
磅礴的暴雨里，女子屹立其中，厚重的雨水没有让撑伞的手有半点颤抖，明明只能盖过两位肩膀的伞面，可四溅的雨水却没能打湿女子分毫。
没有理会阿哲的沉默，女子继续自顾自讲述：“你自身比我更清楚自己是什么，同时我也明白你在犹豫什么，可是如今你也明白，等是等不到更好的机会的，只会越来越糟糕。”
“阿姊，我……”
或许是正中心坎，沉默一会，阿哲终于开口，却被女子打断。
“有人来了，我先走了，你的选择我不想听，也不必要听，只是同为世上仅存的妖族，你叫我一声阿姊，我便伸把手罢了，这时……”已经转身打算离开的女子，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此时红色眸子中流出几分怜惜，“就像你没想到仅是几十年，原本你等待会更加巅峰的红缨戏班会落幕自此一样，谁也没想到当年诸界盛势的妖庭会被一人一战就封印的干干净净。”
女子望着一个方向，展颜一笑，让这暗沉的暴雨都被点亮了几分色彩。
“那个女孩还不错，她想着拉你一把，让你活跃起来，可惜她还小，不懂心已经老了，在怎么擦也是旧的。”
不甘的握拳，阿哲嘶哑道：“为什么！流传了千百年的东西只是在这短短的三十年就变成这样了，我真的想不到，真的想不到。”
女子脚步已经开始迈动，“谁知道呢，大概是人类寿命太短吧，所以他们日争朝夕，就像你师傅正是人类说顶天立地的壮年遇到你，现在也是坨了腰，不在人前弯腰，只是说明他还在撑。”
“我知道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在你心中应该是有一个底线，不过阿姊唯一的提议，是在事情还没更加恶化前绽放吧。在你身边还有看着你的人时……别在躲了，躲了几十年，够了。”
在还有看着自己的人时吗？
喃喃自问着，阿哲心中也终于有了决定。
……
“喂，阿哲到底有什么想不开也不可以自虐啊！”
突然，熟悉的声音在面前响起。
面前，是已经湿透的齐思心，她撑着一把不知从哪来的伞，只是在这般硕大的雨势中这小小的雨伞肯定不能完全替她遮蔽风雨，只能说遮蔽部分，她身上湿漉漉的，较好的曲线毕露。
“拿着！”
努力抓着自己的伞，撑开手中的另一把强行塞到阿哲手中的少女一副气坏的表情
看着少女腮帮子都涨红，头发也乱糟糟还要跑回来的样子，已经想开的阿哲忍不住笑出了声，心中最后余留的一些阴霾也被带走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面对阿哲突然的大笑，齐思心先是被吓住，这让她以为阿哲是被什么巨大的打击疯了，可是仔细分辨后，她终于确定阿哲是真正笑了后，轻松的舒了口气。
“真是的，服了你了，突然笑起来吓死我了。”
抱怨一声，齐思心也无奈的笑了。
“没什么，只是你刚刚的样子我忍不住，噗，哈哈哈哈……”
对于阿哲的嘲笑，齐思心也不在意，只要人没事就行，她这次再次伸出手，“那么现在可以回去躲雨了吗？”
看着第二次对自己伸来的白洁玉手，这次他没有犹豫。
“嗯，就不躲了吧”
“什么？”
“没什么。”
……
“啊，总于回来了，这雨真大。”
齐思心现在没力气的瘫靠在戏班的屋檐下。
“对啊，这雨突然来真的要命。”
阿哲也同意的应和。
“那你还在那里死活不走，咦？”
看着齐思心瞪了自己一眼后，突然直愣愣的不动了。
阿哲回过头，原来是在他们跑到屋檐后雨势竟然开始变小。
一分钟后，他们懵逼的看着已经停了的雨，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这还真是的！”
“噗！”
“哈哈哈哈……”
最后他们都忍不住笑了。
阿哲看着雨后天晴的天空，想起了女子最后说的话。
“对啊，时代不会等你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