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她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对于家庭变故,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安慰。陈露思有的是感同深受,她是在小学三年级那年永远失去了母亲。
这事在村里很少人不知道,当年闹得沸沸扬扬。母亲受够了烂赌成性的丈夫,懦弱了十几年,终于下定决心带着女儿一走了之。还没坐上离乡的汽车,半道就被父亲拦下,硬拉回来。母亲气急攻心,大喊着让孩子走,威胁着要告他,要签协议离婚!回到家又是旧戏重演,父亲下跪认错,说着不该因为生意失败酗酒,赌博就是为了能有翻身之日,各种理由。母亲绝望透顶,不要命的用头往灶台边角撞去……
是邻居报的警,小姨和村长都赶了过来,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陈露思只记得自己被吓得全身发抖,不哭不闹只知道拉着小姨的手。最后小姨把她抱走,只留下一句,从此露露跟你们家没任何关系。
“过去了。”耳边传来一道带点沙哑的磁性嗓音。
这道嗓音把持续游离的她拉了回来,陈露思看向身旁的人。
“我爸妈是包办婚姻,没有任何感情,他们连话都不愿和对方多说一句。我妈不喜欢我,就因为生下了我,我爸才不同意离婚。有一天她发现我爸出轨了,对象就是她妹妹,刚才你看到的那个人。她终于找到可以离开的理由,但我爸还是不同意,她妹也去解释,去劝她……后来我妈也找了个对象,她骗那男的自己没生过孩子,想跟人家走。最后谎言被戳穿了,是她弟找到那个男人说出了实情。大家都以为我妈是病逝的,其实不是,那天我放学回家,亲眼看到她在厨房喝的农药。”
郑大龙面无表情的把这段话讲完,没有情绪起伏,彷佛说的是别人的故事。
陈露思看到他抓住椅子边沿的手,因用力过度手背的青筋明显暴起。
她试图让自己保持平静,不管怎么做,内心还是千回百转。
抬头望天,轻声诉说:“已经过去了。”
过去了吗?会过去的吧。
怎么就谈到了这个话题,难道正是对不太熟悉的人才更有倾诉的欲望吗?
气氛霎时僵冻至冰点,两个人静默了好几分钟。
“不好意思,让你想起这些。”其实他大可不必说这么多,都是因为她脱口而出的那个问题。
郑大龙摇头,话锋一转,说:“你是第一个替我说话的人。”
“……”陈露思不解,困惑地看他。
“你记得的那次,那天是我发烧了。老师让我爸来接我,我爸太忙就让那女的来,我不愿跟她走硬是撑到了放学。回家路上同学都取笑我,笑我不理后妈,她到处跟人说我从小就这样,不招人喜欢。大家就问我是不是有毛病,她说我就是有毛病。只有一个女孩在后面大声喊,你们这些人才有毛病,喊完你就跑了。”
听着他的描述,陈露思慢慢回忆,还是记不太清。能想起有人来接他回家,却遗漏了后面这一段,也是够神奇的!更难以置信的是,小时候的她还有过这么正义的时刻。
忍不住感慨:“那时候我这么大胆的吗,这个勇敢事迹我居然给忘了。”只能干笑两声。
郑大龙偏过头,看向她身侧的树干,喉结上下滚动。
陈露思觉得他今天有点说话过量了,笑说:“还是第一次听你说了这么多话。”有点荣幸。
“我也有很多不想跟人说的事。”这句说得很小声。
郑大龙把目光移到她身上,真诚地说:“希望你不要因为这些太难过。”
这是反过来安慰她吗?尊重她的不堪,还看穿了她的心事。
陈露思很意外也很懊恼,懊恼刚才自己一句安慰的话都没说出口。
不能多想,悄悄放松紧崩的身体,低头笑了。
“嗯,你也是!”
很想拍一下他的肩,又觉这样不妥。
陈露思站了起来,走近护栏,一览眼前的湖光山色。
“还是古代诗人有文化,这时候就会用‘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样的句子来打打鸡血,人总要不断向前看。”陈露思回头看他,虚靠着栏杆。
“嗯。”
对面人的眼眸如潭,一动不动看着她,双唇紧闭,嘴角很轻微地勾起一个弧度。
陈露思脑海蹦出两个字,憨厚。
不加考虑就谢绝了郑大龙想送她回家的好意,陈露思只让他在公交站点停车,不能三番两次的麻烦他。
正好通往市区的公交车到了,陈露思解开安全带,和他告别。
“我先走了,拜拜。”
“好。”郑大龙愣愣看她动作迅速地下车。
看着后视镜里面的公交车越走越远,直到从视线里消失。
郑大龙拿出手机,打开了微信,看着聊天窗口不知道要怎么表达,苦涩一笑,还是放下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