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抬头,疑惑地问道:“陛下的意思是,相府的殿下,他……”
白月初笑着摇头,说道:“我这弟弟,表面看上去像是一头狼一样,见谁都龇牙咧嘴的。可是,他比谁都好骗,全无心机。这也是我放心他的地方。”
朱雀点了点头。确实,余白殿下虽然有很多秘密,可是却没有什么心机谋算,做的一切事情都能一眼看出。而且,他太看重感情了,这一点是十分致命的。这也是他就算知道了世间还有一位殿下,却没有其他想法的原因。
天牢中的陈知报,看来也是知道了这点,一直没有什么动作,应该是不对余白抱有希望了。一个没有心机,注重感情的皇子,是不可能成大事的,注定在这场棋局之中只能成为一枚棋子。而白月初,林仲殊,杨承翼他们,则是下棋的人。
效命于谁,如何选择,并不是一个太让人纠结的问题。
白月初继续说道:“江南兵力羸弱,又有南阳人的牵制,对我云国是构不成威胁的。江逢南如果是个聪明人,就不会轻举妄动。我记得云雀是有人去监视他的,如果他接触过旧楚余孽,是瞒不过我们的。”
朱雀脑海中浮现出了赤龙那张颓废的面庞,冷笑一声,没有多说。
白月初伸了个懒腰,说道:“江南就不用想了,已经被杨承翼牢牢的抓在了手里。那离国的黄怀仁,不就是他的走狗吗?至于江逢南,没有兵权,只是一个快要老死的人,掀不起什么风浪。”
朱雀点头称是,却听见白月初说道:“我到希望他能有动作。局面越乱,对我们就越有利。”
白帝城的戒严持续了十日,也因为这个原因,原定的三日离京,也是硬生生地拖后了许久。好在这十几天再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也让许多人都松了口气。
正如朱雀所猜测的那样,禁军搜查了十天,没有找到丝毫线索。杨承翼他们已经派出了云雀,去江南离国调查,只是暂时还没有结果。继续戒严也不是个办法,既然白帝城已经找不到线索了,那不如就解除了戒严罢了。
虽说解除了戒严,白帝城的进出盘查还是比往昔要细致了许多,导致外城大门处早早地就排起了长队。
他们都是些城外的村民。这十天白帝城戒严,禁止进出。影响最大的还是这些村民,日常用品得不到补充,家里囤积的菜货鱼肉得不到销售,对他们而言可是分外难受。所以今天一解禁,村民们就蜂拥而至,导致了今日这般壮观的景象。
城门外,林仲殊正在为江逢南带领的江南士子车队送行。
江逢南老脸激动地通红。自从那天夜晚的刺杀,林仲殊就再也没有见过他,这让他十分忐忑。今天林仲殊竟然亲自送行,还一路送到了白帝城外,这让他十分激动,连连道谢,表露自己的感激之情。
林仲殊面带微笑,一句一句地搭着江逢南的话。随便找了个借口,林仲殊将江逢南支开,将余白唤来了身侧,遣开了侍从,静静地看着他。
余白躬身行礼,问道:“相国大人唤我来此,可是有事交代。”虽然林仲殊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可是表明上还是不能让外人看出异常。
林仲殊眼含深意,问道:“殿下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是要跟着江逢南回江南?老臣要提醒殿下,江逢南可不简单,殿下可莫要轻信了他。如果殿下相信老臣,尽可继续留在白帝城,老臣愿意全力辅佐殿下。”
余白面色不改,平静地说道:“我自然也是能看出国公的不简单,不会轻信于人。至于接下来的打算……我并不打算回江南,也不打算留在白帝城。”
林仲殊目露诧异,问道:“那殿下是要……”
余白笑了笑,说道:“早就听闻,我云国不仅朝野繁荣,其中的江湖也是分外迷人。所以,我想借此时机,去江湖之中看看。”
林仲殊面色一变,急声说道:“殿下不可!殿下如此尊贵,怎能与那些江湖莽夫相处?况且,现在的江湖之中,有许多危险,万一殿下出了什么事,老臣万死难辞其咎!”
余白眼神平静,说道:“我无权无势,空有一个身份,何来的尊贵?我留在白帝城,可不一定比混迹江湖要安全,这点相国应该清楚。而且,我也是时候,去更大一点的地方看看了。”
林仲殊沉默了。许久后,他轻声说道:“既然殿下已经决定了,那么老臣自然是不能阻止。只是,还请殿下允许老臣派遣几位侍卫,一路保护殿下,以防不测。”
余白静静地看着他,说道:“如果有你的人跟着我,那我离开白帝城,又有什么意义?”
林仲殊哑然。他也是知道,余白不可能如此轻易地相信江逢南,自然也不会轻易相信他。余白要离开白帝城,不回江南,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看他心意已决,林仲殊也不再劝解,最后嘱咐了一声万事小心,便顾自转身回城了。
林仲殊走后,林洛便凑了过来,好奇地问道:“余白,父亲可是与你说了什么?”
余白笑道:“还不是因为你天天让你父亲为我安排官职。相国刚刚就是和我说了这件事,只是我自知自己才疏学浅,所以便谢绝了相国的美意。”
林洛了然,惋惜地看着他,说道:“这真是太可惜了。哎,罢了,既然你不打算留在白帝城,我也不好强求。只是,我们下次再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余白眼神闪动,也是流露出了一丝不舍。林洛胸襟宽广,眼界开阔,可是却没有多少心计。这一点在白帝城是很难得的,余白也一直都把他当作自己的一位朋友。骤然分别,余白也是多了一些怅然。
两人又是交谈了一番,直到有人过来催促,才止住了话题。
林洛到底还是没有和余白说自己妹妹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余白对自己妹妹说的话,只是他没有计较。他很疼爱自己的妹妹,也是知道余白这么果断也是为了她好。只希望经过这件事情,自己的妹妹能够长大一些,别再那么任性了。
余白找到了江逢南,和他说了自己不打算回江南的决定。
江逢南诧异地问道:“小友为何突然决定不回江南了?可是老夫有所招待不周的地方?”
余白笑着说道:“哪里,国公的善待,余白一直看在眼里。只是我生性自由,不喜约束。同时,我对文人墨客口中的江湖向外已久,想去江湖中转转。等我倦了,自然就会回去江南找国公收留。”
江逢南虽然不舍,可是也不好强求。
经过一番谈话,余白答应与车队同行一段路程,再离开。
到了时辰,车队悠然发动,载着一干或名落孙山,或衣锦还乡的士子们,往江南驶去。
白帝城城墙之上,已显老态的将军身披重甲,目光深远悠长,望着车队离开的方向。在他的身后,青龙也是衣着流云甲,欲言又止。
另一处城楼之中,林秋凭栏远眺,目光复杂,手中捏着几块白玉色的石子,一如自己初见那人时一样。只是现在物是人非,他走了,小跟班也消失了。现在这偌大的白帝城,除了父亲和哥哥,就只剩下自己了。
千般愁绪,只能化作幽幽一叹。
正阳殿内,白月初抬起来头,将手中的棋子随手丢进棋罐中,低声自语道:“走了吗……”
江南车队中,余白掀开珠帘,回首望向那宏伟却孤单的白帝城,一时间百感交集。那里承载着自己的太多东西了,皇兄,林洛,身世,仇恨,还有老师。
自己注定要再次回到这个一切开始的地方,给自己的宿命一个结局。只是那个时候,自己不会再是这般无力。想到这里,余白目光坚定,运转真气,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马车,离开了车队,一头钻进了那座江湖之中。
余白进了一座小城,混入了早市的人群之中。等到出来时,已经换了一个面孔。这自然是侯颜给他的面具起了作用,粗略看去,就好像变了个人。
他不会相信林仲殊没有派人跟着他,况且,他身处是非中心,自然不能再以原来的身份闯荡江湖。
果然,很快,就有几位乔装过的侍卫出现在了余白“消失”的地方,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这时他们第二次跟丢目标了,可以想象他们回到相府之后,会承载林仲殊怎样的怒火。一番商议后,一部分人留下来继续寻找,另一部分则是回去禀报了。
余白坐在一间茶馆之中,轻抿着手中的茶水,微微一笑。
自从他来到了白帝城中,就感受到了一股笼罩在上方的阴影。他也有了一种被人把控在手里的感觉。现在他原离了那座压抑的白帝城,果然轻松了许多,有一种想要肆意高唱的冲动。
自此,这天下之大,便再不能约束他分毫。
千里外的江南,苇名城国公府内。
江澜像往常一样,推开余白院子的门,为他扫去院中的落叶。其实这种事情让下人来做就行了,可是她就是很享受这种感觉。好像就算远在千里之外,自己依然能陪着他身边的感觉一样。
扫去了一院的落叶,江澜百无聊赖地坐在石椅上,托着香腮看着天边流云。
算着时间,他们应该早就回来了才是,可是过去了这么久,还是没有听闻他们的消息。这让她很沮丧,刚刚扫落叶时,也是比平常加大了几分力道,以此来发泄自己心中的愤慨。
等到余白回来的时候,一定要让他给自己买好多好多东西,不然自己就绝不会原谅他。江澜咬着牙,想着余白回来后的样子。想着想着,她竟是痴痴地笑了。
女孩的眼眸似一江春水,江上是自己的意中人。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竹叶又飘落几片,快要落到女孩旁边,又被那一帘春风吹去,留下一声叹息。不言之中,一切又自有深意。
一位婢女喘着气,跑了进来,高声喊道:“小姐,老爷他们回来了,已经到门口了,你快去看看啊。”
江澜瞬间惊醒,收起自己的笑容,故作严肃地问道:“余白呢?你去和他说,如果他不解释一下为什么这么久才回来,我就不理他了。”
婢女迟疑了一番,低声说道:“小姐,余公子他没有跟老爷他们一起回来……”
翻涌的春风随女孩的呼吸一滞,骚动的竹林也是连忙止住了自己的声音。院里春意正浓,院里几度凉秋。
女孩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