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贵客临门，法明有失远迎。”
一个苍老的声音很是平静，悠悠从空中传来。
昊二微微转头，只见距离自己不过三五步地地方赫然站着一位老僧，芒鞋僧衣，甚是单薄，一缕白色的胡须无风自动，身形瘦弱，佝偻着腰身，可一双眼睛却甚是明亮，充满智慧，仿佛洞悉着人间万物。
这是一个真正的佛门扫地僧啊！
昊二的心里猛然颤动了一下，就在刚才那一眼，老僧法明没有丝毫恶意，可那股纯净的佛门气息竟然将自己这一身杀伐凝结而成的煞气化解的干干净净。
这样的实力，恐怕老者已然是人间顶峰的存在，即使未成神级，最多也就一纸之隔了吧。
“师叔祖救命！这个贼人擅闯本寺，还要在寺里行凶伤人！”华服和尚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躺在地上拼命嚎叫着。
“慧能休要喧哗，这位小施主乃是我佛门贵客，师尊有令，命我前来迎接，你这番行径，哪里还有半点我佛门弟子的样子。”法明缓缓道。
慧能张口结舌，手指着昊二半晌说不出话来“他…他是太师祖的客人？”
老僧点头“不错。而且这位小施主说的也甚是在理，大觉寺内银杏乃天地生，非一家所有。我寺既已讨修行之巧，如何还能断众生的前路。
慧能，把后院的守卫都去了，只要留下武僧护卫着天地灵根不让人蓄意破坏就可以了，谁若想看就随他们看吧。至于你，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去戒律堂找你师傅领罚吧。”
“这…”慧能挣扎了许久，见老僧面容坚定不容置疑，双眼沉静如水看着他，那些到嘴边的说辞瞬间都化为了乌有。
“弟子领罚。”
老僧挥了挥衣袖不再看慧能，转头对着昊二道“师尊今日有感，有贵客迎门，让我转达施主他或可解你心头之惑。奈何师尊年事已高，长年居于后山，难以走动，小施主可否屈尊移步随我前去？”
“长者赐不敢辞，理当如此，前辈前面带路吧。”昊二大方道。
说罢，顾不得园中众人惊异的目光，老僧和昊二一前一后，从一旁的偏门出园，朝着无人的后山走去。
后山幽静，树木繁盛，仅有一条一人宽的羊肠小道，蜿蜒盘旋，最后没入山林深处。
没有了古杏树遮天蔽日般的笼罩，白茫茫的大雪再次漫天洒落。
古道蜿蜒，山路崎岖，在白雪覆盖之下，行走更是困难。
老人看似不急不徐，每一步都踏得很稳，可是速度却没由来得很快，昊二的眼睛几乎无法看清，老人一步便是十几米的距离，唯有加快步伐才能赶上。
老人微微回头，见昊二的表情虽然惊疑，可脚下功夫却是了得，竟然没有以跑步的姿态也跟上了自己，不由慧心一笑道“小施主，深山路远，如此速度还要走上不少时间，恐怕天色将暗，若我再快上几分，你能否跟上啊？”
昊二心头一乐，这老和尚是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斤量啊，随即笑笑道“大师傅一把年纪了还能如此健步如飞，我年轻人如何能说不行，大师傅随意，我自能跟上。”
“善哉善哉，那小施主千万跟住了。”
老僧笑笑，一个晃身，昊二只见面前一道黄光闪过，雪花翻飞，哪里还有老和尚的影子。
“我去！不是说快上几分吗？这老和尚打诳语啊！”
嘴上喊叫着，可脚下的动作却是一点不慢，几乎同时，昊二便朝着黄光消失的方向冲了出去。
山腹幽深，很快便没了行人之径，一黑一黄两道身影不走寻常之路，不断变换着方位，借助枝桠、藤蔓、山石，越过河流溪涧，卷起漫天白雪。
“小施主，可还能跟上？”
老和尚一脚轻踏岩石，身形顿时拔高数米，回过头来，僧衣列列，神态从容，说不出的潇洒。
天地寂静，风雪交加，二人腾空旋转，破开一片白茫，昊二胸中顿时大生豪气“如何不能，大师傅请！”
“哈哈哈哈，好！”
老和尚哈哈一笑，许是一生佛陀，自在而为，难得如少年儿郎般有此雅兴。于是乎空踏一个借力，左脚踩上右脚，在半空中猛得又生一股真力，身形再次拔高。
法明双臂张开，僧袍迎风而展，状若翱翔之姿，速度比刚才又快上了一倍。
昊二毫不示弱，一身外功毫无保留。无极道十一层，已是人间外功之法顶尖，只隔一层纱窗便可自成一道。
此刻昊二对自己的身体的控制几乎已经能用入微来形容，淬骨境已达铁骨，一身重量足有已经接近310斤，可他腾空翻跃，却并不显得笨拙。
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同样在半空横生一股劲力，雪花肉眼可见的在他身边爆炸开来，昊二整个人如炮弹一般追随着黄色光芒远去。
“小施主，我们到了，落！”
就在昊二极速逼近，几乎就要碾上老和尚的时候，黄色身影突然一顿，老僧入定，如千斤坠一般，直直下落，稳稳落下地面，衣衫轻轻翻起，在雪地上只留下一圈浅浅的鞋印。
而昊二就不行了，老和尚喊得太过突然，加之他本就处在争胜之念当中，根本来不及刹车，猛然停住身体，却再也把控不好平衡，一个跟头栽倒在了老僧旁边的雪地当中。
310斤的身体身体狠狠砸在地面上，伴随着一声巨响，白雪连带着泥土都被砸起数米多高，昊二的半截身子都陷了进去。
“噗！呸…”昊二双掌撑住地面，一个用力瞬间将自己的半截从泥土里拔了出来，然后张嘴就是一顿乱吐“大和尚你不讲武德啊，说好了加速的，怎么就停下了！也没跟我说终点在哪，你这和尚就是要出我洋相吧！”
一阵喧闹过后，见身边迟迟没有反应，昊二拍了拍脸上的雪泥，睁眼朝一旁看去，身边空空如也。
再抬头，只见几步之外，赫然一个木制篱笆包裹的小院，一座茅草屋简单的搭建在院子的东南方，屋顶禅香缭绕。院内甚至精致，栽种着许多看似奇异的花卉，翠绿的藤蔓爬满了篱笆墙。
一棵菩提树足有十几米，如一位慈祥的老者，条须垂挂，却筋骨十足，树枝向两旁延伸，如一把撑开的巨伞将整个小院护佑在它德羽翼之下，将这冰天雪地与小院隔绝开来。
方才的黄袍老僧法明此刻已经站在了小院里，衣着整洁不染一丝尘土。
身旁，一个形容枯槁，身体瘦弱的几乎只剩一层皮包骨头，半耷拉着眼皮，直挺挺坐在一个小高台的蒲团之上，嘴里还在念诵着经文，可也许是他太过苍老了，每念一句经文他都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才有力气继续念下一句。
昊二的一声不满，瞬间打断了老和尚念经的节奏，只见他缓缓抬头，动作缓慢地如同电影回放，可偏偏就是这缓慢到平平无奇的动作，却仿佛拥有魔力一般，吸引着这一片小天地生灵的目光。
老僧努力松了松自己的面部表情，使眼皮周边的的褶皱不至于太过僵硬，随即缓缓了睁开了眼睛。
这是一双沉静到融合生死的眼睛，昊二在四目相对的第一眼便被惊艳到了，这样一个行将作化的老人，他的眼睛竟然像新生婴儿一样透出清澈如水的亮光。
再一细看，这到水光与婴海眼中的光亮还有不同，如果说婴儿的光芒是初生的山涧溪水，清澈而灵动。老人的光芒就是深海的水瀑，沉静而厚重。
“贫僧法元，擅自作主让师弟请小施主前来，还请施主莫怪。”
老人的声音很好听，一字一顿，仿佛有着特殊的节奏，令听者的心境都放松下来。
昊二坐在地上，佛音入耳，面前老人慈祥，自己也生不起气来，只有嘴里喃喃道“请人也不是这么请的啊…”
法元道“施主莫怪，其实法明此举乃是为了施主你好。”
“为我好？”昊二不解抬头，只见此刻黄袍法明立在法元身边，正微微点头，一副所言极是的样子。
法元道“修行之路，讲得是有收有放，收放自如。施主天资绝顶，一路高歌，年纪轻轻已登人道极致，实是祸非福。法明此举也算一道修行法门，若施主体会到收放之间奥妙，修为便如决堤之水，方能大海无量、浩浩荡荡，阿弥陀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