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离光第二次到冷宅。出来接她的冯秘书欠身推开书房的门,让离光进去。
现今已经是十月,天气微微凉快。离光穿了米白色的中袖衬衫和同色长裤,使自己增添几分正式和自信。阔别了两个多月的冷祺正突然召见,定是有值得商榷的事情了。
离光走进门,抬首便见到正襟危坐的冷祺正。右手边的沙发还坐着一个人——竟是冷卓然。他见到离光,眼里也露出惊讶来。
好嘛!离光心里暗赞,好个冷祺正,不知会他们两人知道,难不成要审案,怕串供哪!
“玉小姐。”冷祺正向左手边的沙发摊手。
离光与冷卓然相对而坐。
冷卓然看住离光,对她微笑。只见他穿着白色的衬衫,灰色的马甲和西裤,沙发上正搭着成套的西服,时尚又带着复古的优雅:他真正穿什么都有特别味道。
冷祺正看在眼里,不由冷哼。
“玉小姐,你在新房还住得惯?”
“挺好。”
“那就好。不过,我最近听说卓然老是前去打扰……相必给玉小姐造成了困扰。”
离光微愕。
冷祺正又笑道:“我从第一眼见到玉小姐,就知你是个聪明实在的孩子,所以才放心地与你定了一桩合约。想必玉小姐应该还记得合约的目的。”
离光只得点头。
“当初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因此耽误了玉小姐一年的青春。不过时光如梭,剩下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一旦外面的风声平静点,我很乐意提早解除合约,还玉小姐自由之身。”
离光听到这里,已明白冷祺正的目的,不由看了一眼已然黑下脸来的冷卓然,对冷祺正道:“多谢你的体贴。”
冷祺正点头:“今天请玉小姐过来的目的,是想请玉小姐宽心……”
宽心?
“不必将卓然前一阵子的冒犯放在心里。我这个儿子难免有些自说自话。”冷祺正讲到这里干笑了两声,“这可能遗传自我这个做爹的。哈哈——”
离光骇笑。
“我相信玉小姐真心诚意遵照合约的规定,我十分感激。如果玉小姐不嫌弃,日后还是叫我一声爸爸——”
冷卓然吃了一惊,看向老头子:难道冷祺正会突然想通,允许他和离光假戏真做?
冷祺正眼神一闪,接着道:“玉小姐可以认我做义父!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
冷卓然顿时沉下脸来,冷哼道:“难道你嫌‘大媳妇追求二儿子’这样的乱伦还不够热闹,还要多个‘义女与儿子’的戏码?”
离光一听,差点笑出来。
冷祺正眼角抽动,假装没听见,只笑着等离光的回音。
离光理了理头绪,说:“冷先生,多谢你的美意,我很感激你的体贴。不过,我也恐怕发生卓然担心的事。”
“什么?”冷祺正愕然。
“诚如您刚才所说,卓然在前一阵与我过往甚密,使你担心。不过我想说的是,这并不是您儿子一个人的错,也有我参与的结果。”
“什么?”
“因为我喜欢卓然!”
冷祺正震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显然听到了一个极出乎他意料的回答。
冷卓然则定定地看住离光,眼里闪着动人的光。
“玉小姐!”冷祺正冷冷道,“你不惜违反合约?”
离光摇头:“不会,我认真想过了。我与卓然的感情并不违反合约,合约里并无规定甲乙双方不准恋爱……”
“但规定了你一年之后必须离开冷家,离开冷卓然。”
“那是一年之后的事了!”冷卓然站起来。
但冷祺正只盯着离光。
“一年后我会走的。”离光说,“冷先生,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
冷祺正看着眼前这名年轻女子,似乎是第一次认识她。虽然初见她,冷祺正便意识到她的坚强独立,但认为她终究不过是经济拮据有求于人的普通女子。万料不到她竟能如此沉着,不禁坦然承认自己的感情,还婉转批判自己思想复杂了!
冷卓然却并不意外,眼底反而透出笑意来:他越接触离光,便越了解她的厉害。这种厉害并非对人有害,而是对生活的见解和执着。她不像许多女子一样,以鲜花般的青春和美貌为傲,她更像是一棵香花树,在日益成长,日益散发出悠远迷人的香味。
“冷先生,相爱并不意味着从此以后就要相守,再也分不开。喜欢是一种心意,可以一辈子不改变,而相守则是一种形式,并不能长久,人总要死的。何况,我与卓然之间的感情也并非是发了誓言,谁又能保证感情的稳定的。说不定,一年不到,我们便疏远的呢!”
此话一出,冷卓然立刻露出不满的神色来:她就是这样,从不说出肯定的话来,什么叫说不定一年不到便会疏远。等会要好好算这笔账!
冷祺正默默看着离光,半晌后摇头道:“玉小姐竟是这样的想法,倒是出乎我意料。我以为女子一旦喜欢上别人,必定是缠上了不肯放。”
“并非人人都是。”
冷祺正笑笑:“如此甚好。但我还是要提醒,玉小姐,卓然是冷家的子孙,肩上担着整个家族的命运。冷家离了他不行,而他离了冷家,自然也是一无所有的。”
嘿,真是赤裸裸的威胁哪!离光同情地看向冷卓然,却发现他紧抿着嘴角,脸色铁青。如冷卓然这样骄傲的人,却被这样控制威胁,心里定时难受之极了吧!
离光眉间微蹙,如果换了自己,宁可离开冷氏也不会受这样的钳制。冷卓然会为此对抗他父亲吗?
冷卓然似乎在努力克制怒火。
离光叹息:是啦,哪里人人都像自己这样任性和随性。尤其如冷卓然这样事业心重的男人。事业并非只是为了糊口,而是一种证实自我的追求了。不然,怎会这样没日没夜地工作,又怎可能轻易地卸下担子来。
冷祺正的眼底露出得意的神色,他自诩了解自己这个儿子,知道他想要什么。一个人有了欲望便自然有了弱点,而自己正是抓住了他的弱点。
这时,门外传来微微一阵骚动,隐约听见冯秘书的声音。一会后,安静下来。
“冯秘书。”冷祺正叫。
冯秘书进来,轻声说:“刚才是大少奶奶。她想进来,被我劝阻了。”
冷祺正不做声,冷卓然则一声冷哼。
“她很激动。”冯秘书补充。
“我知道了,你看着她一些。”冷祺正挥挥手,颇有些无奈。冯秘书退下。
冷祺正没好气地白了冷卓然一眼:惹出这么多风流债来。
“那我今天言尽于此,你们好自为之。”冷祺正再次挥挥手,“卓然,你送玉小姐回去吧!明天再来,我们讨论一下华源房产的事。这个王创飞……”
冷卓然驾驶着黑色凯迪拉克驶出冷宅,奔上回新房的路。离光坐在副驾上,两人皆沉默不语。
冷卓然忽迸出一句:“对不起!”
嗳?离光转头:“怎么啦?”
“使你面对今天这样的局面,而且我无法保证以后是否会变本加厉。”
离光松了口气:“哦,你何必道歉。当初签下合约的那刻,我便做好了如此的准备。何况,我们还逾矩了,不是吗?”
“那你为何心事重重?”
“是吗?”离光摸摸脸颊,“原来这么明显。”
“出了什么事?”
“嗯……我母亲知道我们的事了。”
“哦,迟早的事。她怎么反应?想要见我这个女婿吗?”
“不,相反。”
冷卓然偏头看离光:“怎么?”
“她要我立刻终止与冷家的合约,很坚决。”离光转头看冷卓然。
“那挺好,我巴不得。”
啊,离光垂下眼:以为他会着急呢!没想到是这么回答,是否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去留?
冷卓然的嘴角划出得逞的弧线来:“呵呵!你总这么容易上当该多好。”
离光愕然抬头。
“我怎舍得放开你。”
冷卓然将车驶上高架,踩下油门,车速快了不少,“一旦合约终止,你就不必像今天这样去受罪了。我们可以自在一些。”
“呵,你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冷先生不可能放开你,说不定他现在已开始为你物色一年后结婚的对象了。”
冷卓然握住方向盘的手关节泛出白色来。
“小光,你为何不能糊涂一点。”
“坠入爱河而无忧无虑的女人才有糊涂的资格。”
“你难道尚未坠入爱河?”
“我尚不能无忧无虑。”
冷卓然不语。
直到车驶入玉水湾新房前的直行公路,冷卓然才问:“小光,你这么聪明,定看出我与冷祺正关系不恰,你为何不奇怪我甘愿受他钳制,而不打算放弃冷家的一切。你难道不怀疑我是见利忘义的人么?”
离光将手覆上冷卓然方向盘上的手,摇头道:“我不会为此质问你。如果你有苦衷,那定是很严重,而你不愿说,那就是不到时候。如果是这样,我便全心的支持你;如果你并没有苦衷,而只是为得到冷氏的一切,我也不会质问你……”
冷卓然奇道:“为什么?”
“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理想的权利。如果事业是你的理想,冷家的一切是你的目标,你自然有权利去追求。我怎会因为自己对你的感情而埋怨你见利忘义。这是不公平的。感情是自愿的,我喜欢你是我的心意,不会以此为名义而强迫你放弃目标。”
车里一时静默。
冷卓然将车驶入路边,停住车来看住离光:
“小光,是我自私,明明知道有多少麻烦,为了遂自己的心意,还是将你拖下水,而且还不知何时上得了岸。不过,我心情很好,很好!”
冷卓然还想说的是,在自己这个黑暗窒息的世界里,离光的参与就像是打开了一扇窗,终于使他喘过起来,能够记起阳光的味道。
离光动容:这个骄傲的男人,想犯错的孩子一般承认坦白心意。
她将另一只手也覆上冷卓然的手背,轻声道:“卓然,各人修得各人的福,不需去计较别人是怎么生活。或许缘分已注定我们要走的路。总之,我总支持你,这便是我喜欢你的方式。”
冷卓然离光拉进怀里。
“小光……”他轻吻离光的头顶。
“嗯?”
“你那么的理智,是否是因为我尚没有让你爱得够深?”
“……”
不知谁说过:如果不能因爱做出牺牲,那定是还爱得不够深。
冷卓然有自己的放不下的东西,离光何尝又不是,她不想有人因爱而受到伤害。如果分开能够避免这种伤害,她不会犹豫。
冷卓然将离光送到之后便离开了。这也算一种奇怪现象,情投意合的两人相处近三月,除了接吻之外再无进展,相比起现今的时尚情侣来,真是OUT了。
离光与冷卓然倒并不介怀,或许是各自心事重,理智过甚,两人满足于从彼此的爱恋中得到的如许温暖。
又或许,是不自觉地避免肉体的暧昧束缚,维持清而澈的温情,以此默示最纯粹的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