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亨利在小说《绿色的门》里讲,大城市里,罗曼蒂克和奇遇这对孪生的精灵总到处寻人。当人们在街上漫游的时候,她们化妆成许多种姿势向人们挑衅……迷惘的、寂寞的、兴高采烈的、神秘的、危险的种种奇遇和迹象滑进了人们的手里。
只是,这世上真正的冒险者已经不多,人们被传统观念束缚得太久,又被这世界的险恶吓破了胆,都不大愿意抓住这些迹象并且追踪下去……
玉离光就是这样一个被奇遇撞个满怀的人。
她此刻正僵硬地被一个高大的陌生男人搂在臂弯里。
好吧,有两点描述不怎么准确。第一,这个男人不仅仅只是高大,而且相当英挺而冷漠,似乎满腹的怨气;第二,离光不是被搂,而是被挟持。
前一刻尚互不相识的两人,此时亲昵无比地钳夹在一起,接受着七八台闪光灯相机的洗礼。
“是的,她就是我女友。”
离光被死死按在一个坚硬的胸膛里,扼杀了她表达意见的可能。一个清冷的声音,配合她脸颊边胸腔的震动,说:“不,确切的说,她是我的未婚妻,我们即将结婚了!”
记者们像蜜蜂般嗡嗡地闹起来。
这宣告带着绝对震撼向四周传播开去。各路记者呈扇形包围着中间那对男女,他们睁大眼睛,念念有声,推攘着记录下这桩本年度的头号新闻。交警的警笛声也呼啸着过来了。
真是一片乱。
但再乱也比照不过玉离光的心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只是个无辜的路人甲,怎么会被推到闪光灯前面?
她极力回想事件的始末,想要找出其中的原因——
镜头回放。
五分钟前,她尚独自走在人行道上,默默无闻,心事重重。晚上十点多,刚刚下过雨,这条在旧城区一角的夜路,车马稀落,没想到竟发生了一起车祸。
一辆车逃命似地从离光身边驰过去,却在转弯时候撞到了水泥柱上,砰一声巨响后,动弹不得。
这是一辆黑色凯迪拉克。
离光一惊后,急忙忙跑去查看车里人的情况,完全以一个好心路人的身份,去看看是否需要帮助。
没想到还未碰到车,车门就被人从里面用力地推了开来。
砰的一声,吓得离光赶紧停步。
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男人从车里探出来,修长的腿只一步,就站到了她跟前。这个男人用警戒地眼神看了看眼前这个穿着T恤布长裙、头发清汤挂面,一脸惊吓的年轻女孩,随即转过脸去,快步走向车头。
车头已经牢牢卡在了水泥杆上,无法开动了。男子飞起一脚踢在车头边,又是砰的一声响。
看来是个坏脾气的男人。
还没等离光把抚在心口的手放下,那男子又转身回来,瞅了眼来时的方向,狠狠皱了一下眉头。最后,他把眼光定到离光身上,上下打量。
离光惊惶不安地承受着这种探究式的眼神。
这个人想干什么?又不是自己导致他撞车。
要说劫财劫色——离光飞快了溜了一眼他的座驾和长相,吞了吞口水——动手的也该是她才对。
正忐忑间,那男人忽然走回车门边,说:“快出来,走。”
声音冰冷,透着不耐。
副驾座的门啪地打开,一个美人钻了出来,眼神惊惶交错。
这样我见尤怜的美人,那男人却视而不见,只冷冷道:“快走!难道你想等后面的记者追过来,把你送到明日头条?!”
美人红唇啜嚅,却在见到男人铁青的脸色后,终于转身,快速消失在前方阴影处。
原来是一对有钱的吵架恋人,似乎还被记者追,难怪会撞水泥杆了。这对无比养眼的璧人,怎会惹来记者?是明星幽会被抓现行?
此情此景有点说不上来的诡异,不过既然完好无事就好。
这年头,明星幽会闹得满城风雨,有人快死了却无人问津。
离光感叹着世态炎凉,转身要走,不料一只手伸来坚定地抓住了她的手臂,离光差点尖叫——
“我叫冷卓然……”那个男人说,“这位小姐,请你帮我个忙?”
依旧是冷冷的嗓音,此刻带了些疏离的礼貌。
“什么忙?”离光吃惊地看着这个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男人,他叫冷卓然……
人如其名。
这时,轰隆隆一阵汽车马达声,像是许多辆车往这边冲来。
这个叫冷卓然的男人,嘴角勾出了一条恶作剧般的弧度。
离光瞥见了。
20秒以后——
他们就被一大群疯狂的记者包围照相。
离光被按进了一个胸膛,宣布成了某人的未婚妻!
一小时之后。
已是深夜,位处玉水湾冷氏豪宅的主人却难以入眠。
奢华的书房内。
当事人之一的玉离光缩在沙发角落里,打量着眼前的人与景。
书房内,一张超大的实木书桌坐北朝南放着,与三组豪华沙发围成“口”字,其余的地方错落地摆了几个博古架和闻香桌,上面堆砌着琳琅满目的古董、雕像和艺术品,看似无意的布置中,贵气逼人。
最后,离光以一个行家的眼光,欣赏着挂在墙上的几幅名画。
“卓然,你解释一下!”巨大的书桌后传来沉着威严的声音。
那就是冷氏的大家长,冷祺正。快六十的年纪,保养得很好,只是眼神锐利,带着商人的精明和家长的专横。
另一个当事人冷卓然,坐在离光对面的沙发上,四肢放松,眉头依旧紧皱,闻言冷冷了看了眼第三张沙发上的女人——那个从副驾座钻出来的美女。
她面无表情,已经不见了方才的惊慌失措。
离光点头称赞:她毫无疑问是个大美人,不论是楚楚可怜,抑或冷艳动人,可惜心事太重。
“李家的宴会没散,我们就出来了。在车里,被远处的记者隔着车窗拍了照。”冷卓然道。
“他们拍到什么了?”冷祺祯扬了扬眉。
“大嫂正抱住我。”冷卓然说。
嗳,大嫂?!把离光差点跳起来——这对璧人竟是叔嫂。不由看向那美人,发现其余两人也在看她。
那美人精致的脸出现一阵不自然,低低地说:“我喝多了酒。”
“荒唐!玉湖!”冷祺正低喝,“我警告过你的。”
“荒唐?!”李玉湖忽地站起来,恼羞成怒,“两年前,你跟我爸权钱交易,把我嫁给你那死鬼大儿子,现在又为了你们的脸面,不许我……不许我和他!”
李玉湖最后的“他”,看向冷卓然,欲语还休。
“你……”冷祺正沉声道,“我们的脸面?你就没有脸面?”
“我?呵呵!”李玉湖声色俱厉,“好笑,嫁过来一个月就成活寡,我还有脸面了!”李玉湖摔门出去。
余下书房里的人各怀鬼胎。
离光暗自咋舌,豪门恩怨,真不比电视里逊色。
“卓然,这位玉小姐是怎么回事?”半晌后,冷祺正问。
“这位玉小姐……”冷卓然瞟了眼正襟危坐的离光,斟词酌句,“刚好在车祸现场。记者快到前,我请她替代了大嫂。”
冷祺正慢悠悠道:“那未必要说是未婚妻吧!就说是普通女友。”
离光看向冷卓然。
冷卓然哼了一声:“不仅是未婚妻,而且要马上结婚。如今外面对你‘大媳妇与二儿子的绯闻’已经风言风语,这对冷氏可不好。何况,冷家的脸面保住了,我也要考虑自己的面子。”
他看着自己的父亲:“难道您,有更好的办法,保证您的大媳妇,不再明目张胆地对您的二儿子居心叵测?!”
您的、您的,字字讥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