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府门没走几步,两人对视一下又是哈哈大笑起来,这次崔玉没有抬手遮面,会心的笑容感染着同样开心的郑怡儿,只是经过的路人不免觉得惊奇,但也只是撇上一眼随即走开,毕竟从这郑府走出来的小姐,他们是不敢驻足观望的,绵延数久的等级制度,在当时已经深深流淌在了他们的血液里。
“嗯哼,厉害吧。”郑怡儿稍微平复了下心中的喜悦,这才想起要自夸一下。
“厉害,大小姐英姿飒爽,聪慧可人,小女子佩服的五体投地!”崔玉也是给面子,马上行了个恭敬之礼说道。
“当然,也多亏我们玉儿的抛砖引玉,一会儿见到婉儿功劳分你一半。”郑怡儿此时就像从战场凯旋的将军,好不得意。
“功劳都是你的,只要婉儿这次能顺利的跟我们一起去书院,又岂会看重别的。”崔玉虽然功于算计,那是对别人,对姐妹确实特别重情谊。
“你是怕没有婉儿那双巧手给你妆饰粉黛,失了姿色套不到如意郎君吧。”郑怡儿又是一顿打趣。
“哎呀,你这是姐们间说的话嘛。快走吧,也不看看时辰。”崔玉有意拿时辰岔开了话题。
“急啥,我家离她家医馆又不远。”
“你摸摸,听到了什么没有?”崔玉将郑怡儿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饿啦?”郑怡儿问道。
“你说呢,早膳都未用,你都不饿的吗?“崔玉不解的回道。
“我晨起比较晚,一般都是直接用午膳。不过你一说还真有点,那咱快步些。”郑怡儿拉着崔玉的手臂快步走去。
不多时,经过几条街的脚程,远远看到一座典型的石木结构的唐式建筑,宝塔形状的屋顶,雕刻精美的屋檐,如逆风刮折的伞被四根地面窜起的石柱撑起,红色漆面装裹的木门在阳光下甚是惹眼,远远望去黑底金边的牌匾立于门楣,金漆着色三个大字——“回春馆”。
此时,远处城楼传来阵阵鼓声,提醒着街上三三两两的行人午时已过,唯有“回春馆”门前还排着两拨队伍,左面是穿着麻衣腰上系着布条的贫民,一个挨一个显得队伍很规整。右面队伍的人穿的是锦衣绸缎,腰上系着腰带,材质各不相同,有玉的、金的、皮的还有带钩的,站的也不规整,你站前面三步,我站后面五步,更有远处轿子中的老爷安排下人在此排队,自己躲在阴凉处讨个清闲。
她俩见状早就习以为常,“回春馆”的规矩是你来问诊就要排队,不管你是达官显贵还是贫民百姓,只是为了不至于产生阶级矛盾,使得贫民在看病这件事上吃亏才想了这么个法子,两拨人交错问诊,富人分文不能少,穷人看情况酌情收两个,这也是婉儿父亲这两年声名鹤起的原因所在。婉儿这两年上了手,就代她父亲晌午问诊,日渐久之,其父看她干的不赖,也就放手让她自己坐诊,自己在二层阁楼品茶会友,只放出自己的名字当个活字招牌。因此婉儿去书院究习这件事,其父是万万舍不得的,只是因为心底压得那点事需要寄托,也就随了女儿的愿。
俩人穿过街道来到门前,看也不看径直朝屋里走去,惹得两拨人在背后指指点点,门前负责叫号的小二自是认得的,赶紧迎两位小姐进门,转身向门口喊道:“这是我们小姐老友,不是来问诊的,大家不必议论。”,转过屏风走进内堂便看到婉儿正在为一个布衣老妇号脉,似是看见但并没有招呼什么,嘴里还在和老妇说着些许。
郑怡儿见状也不拘谨,到角落找了把椅子坐下,招呼了一下崔玉,指了指旁边盖着浮尘的另一把椅子。崔玉哪是她这般作风,朝郑怡儿怼了几句口型,大意是太脏了,我不过去。郑怡儿无奈的摇了摇头,揪起自己的衣袖扫去椅子上的浮沉,又指了指,这下可把崔玉恶心到了,一阵咳嗽加干呕。
这时,一旁的婉儿似是注意到了她俩的举动,回应般的朝崔玉无奈的笑了笑,也许是早就看到她俩,只是兼顾不得。只见婉儿拿笔沾了沾砚台,提笔在宣纸上写下所需药材的名字递给老妇,同时,朝门口的小二喊道:“先停片刻,我解个手。”回过头来便换了一副神情,对着她俩说道:“两位大小姐公事繁忙,今日登门造访折煞小妹了!”郑怡儿听完朝崔玉使了个颜色,两人一起上前,一人架起她的一只手臂,朝着婉儿的痒处使劲。
“装是吧,让你装,还装不装了?”两人一边使劲一边说着。
“不敢了,不敢了,姐姐们饶命!”婉儿怕痒是她俩早就知道的秘密,这下整的婉儿连连讨饶。正在几人欢闹之时,头顶的隔板突然发出了响声,婉儿赶紧做出一个“嘘”的手势,接着指了指上面,暗示其家父在这,莫失了体统,在长辈面前该装还是要装一装的。
恢复常态的三人整了整衣装,婉儿说道:“今儿太忙了,要没啥事,你们先去隔壁的悦来酒家等我,忙完我去找你们。”这时,郑怡儿朝着婉儿耳语了几句,婉儿的脸上比刚才更是喜悦,小声说道:“稍等哈,我安排安排。正好我也没用午膳,咱一起去悦来边吃边聊,今天全算我账上。”
“那可不行,悦来谁没去过,又没上等佳肴,又无绝世美酒的,就这样便把我俩打法了,我这次可真是豁出去了我跟你讲,差点小命不保。”郑怡儿打趣道。
“哎呀,好啦,这情小妹记下了,以后不管是毒药泻药迷药我都给你供着。玉儿这儿不管是西洋的脂粉、还有我的秘制养颜配方我也供着,两位姐姐看可否?”作为多年老友,婉儿深知姐妹喜好。
“这个嘛……,我觉得甚好,你看呢?”郑怡儿说完看了看崔玉。
“我也觉得甚好!”说完三人笑得合不拢嘴。
“你俩稍等片刻”说完来到楼梯口出,冲着阁楼喊道:“父亲,郑府、崔府两位小姐来了,找婉儿有要事相商,请父亲代劳半日。”说完片刻,只听得楼梯板发出“吱、吱”的响声,一个留着半拉胡须,微微发福的中年男子走了下来,此人正是婉儿的父亲,“洛阳医仙”林若莆,两人见状赶忙上前行礼,林若莆回礼道:“既是好友相邀,你且去便是,这里为父自会料理,只记得早些回来。”
“是,父亲,那我们走啦”待两人行完礼后,挽着两人的胳膊向馆外走去。这时馆外两拨人已是等的着急,小二正想问个明白,听到林若莆在屋里给他的指示赶忙喊道:“下一位!地字牌三十号入馆问诊。“在左面等候多时的布衣老者赶忙凭号而入,与三人擦肩而过。
出门右拐经过小桥杨柳便是悦来酒家,木质的二层小楼看上去有些年月,门口站着小二迎来送往。三人嘻嘻闹闹的被小二请进堂内,楼下已是坐的满满当当,只有小二穿梭其中上菜斟酒。掌柜看到三位小姐赶紧停下手中的算盘迎上前去,恭敬地说道:“三位小姐来了,楼上天字二号雅间,请!”。
“天字二号贵客到!”小二喊着程式化的号子侍候小姐们雅间坐下,她们不常来,但只看她们的穿着打扮到哪也不敢怠慢。郑怡儿也不含糊,点了店家几个拿手菜,要了一壶好酒,酒通常是不喝的,只是做做样子,因为这样觉得豪气。
待小二走后,郑怡儿和崔玉将事情经过跟林婉儿复述了一边,林婉儿起初是不同意的,““这就是你们刚才说的办法啊,不行,不行,绝对不行,贵妃娘娘身体本无恙,你们如何让我装的下去?万一露怯,定个欺君之罪,小命就没了。”林婉儿听后直摇头。
“你傻啊,这是你改变命运唯一的机会!”郑怡儿虽然又气又急,但还是压低了声音。
“真的不行,我们诊治病人讲的是医德为先,怎能给人乱治呢?”林婉儿说道。
一旁的崔玉看出了林婉儿的顾虑,小声说道:“如果我们本没有告诉你事情真相,只是让你去给贵妃娘娘诊治,你当如何?”
“有恙无恙,一试便知。”林婉儿自信的回道。
“如你说无恙,贵妃娘娘非说有恙,你又当如何?”崔玉又问。
“自当请辞,另请高明”林婉儿坚定的回道。
“如娘娘鸾旨非你不可又当如何?”崔玉步步紧逼的问道。
“这……非此只能开些补气养身的方子,别无他法。”婉儿一时语塞,无奈的说道。
“你这不算欺君?”崔玉追问道。
林婉儿一时被崔玉问的不知如何作答,直愣愣的坐在那,一言不发,像是内心在做着什么抉择。
崔玉还是了解林婉儿的,趁热打铁的说:“我再问你,你的医术与太医院比如何?”
林婉儿回道“不分伯仲,或还略逊几分。”
“不就是这个事嘛,我敢肯定太医院跟你诊治方案大差不差,定不会与贵妃娘娘去较真,这就是为官之道,你这样将来怎么入仕?”崔玉苦口婆心的给林婉儿分析事情的走向。
“可是我开的方子太医院一看便知,这点你可曾想过”林婉儿顾虑的说道。
“你觉得贵妃娘娘那边会让他们看到方子,你只需改几味药,咬定是林家祖传即可”
“好吧,那就依你们吧,只此一回!”林婉儿终于下定决心的说道。
见林婉儿终于松了口,两人才长舒了一口气。
此时,小二也将好酒好菜端了上来,小心放下便退了出去。郑怡儿将酒壶拿起,看着窗外美景入神。
“杨柳垂岸,美酒为伴。把酒问天,人生几何!”原来她又进入到自己侠情世界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