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林大武和禾午已经有三天了,此时韩俢已经离开宗门范围,回过头只能依稀看到青河山脉大概的轮廓,茂密的林木遮掩住山体,在那里,有着他的院落。
乡间的小道散发着醇厚的土壤清香,他深吸一口气掐断一根野草叼在嘴中,向着前方走去。不远处,一座小镇映入眼帘,正是此行的目的地,河升镇。
韩俢站在河升镇口观察起这座小镇的城墙。
两米余高的土墙饱受风吹雨打,棕黄色的墙体上密密麻麻崩裂开裂隙,细小的蚂蚁在缝隙间爬进爬出,微风吹过卷起满地沙尘。两名守卫模样的青年正拄着长枪背靠着大门轻轻酥睡,寥寥几个镇民走进走出驱赶着牛羊,一派荒凉景象。
到底只是小镇,连守卫都如此懈职。
韩俢摇摇头向着镇中走去。
身旁的农夫驱赶着黄牛木车不时抽动柳条,车轮辙过沙土发出吱呀吱呀的轻响。
那黄牛突然停下身不再动弹,啃吃起墙根茂盛的野草。
那农夫气的哇哇大叫连连抽动柳条,柳条击打在黄牛背上发出啪啪声响,守卫的一名青年被响声惊醒,摇摇头扶了扶头盔站直身板。
韩俢哑然失笑,随手将口中叼着的野草一扔,转过身看向那名青年。
“这位守卫大哥,你可知道镇长府邸在何处?我有要事相商。”
那名青年守卫伸了个懒腰连连呵欠,看也不看韩俢一眼,嗤笑道:“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找镇长何事?镇长大人日理万机哪里有空陪你玩耍!快走!快走!”
真是眼高于顶,不知所谓。
韩俢摇摇头从衣兜中掏出一方青色玉佩对着那青年晃了晃,正是所谓的内宗弟子名牌。
这青色玉佩正面镌刻着“青河剑宗,内宗弟子,韩俢”,反面则是一方青山白云,一柄犀利长铗剑插在山巅。
那名青年一看到这青色玉佩顿时神色大惊,双眼睁得滚圆。
他急忙整整衣冠扶好长枪行了一个标准的军姿,大声喊道:“河升镇镇守刘小山见过上师!”
紧接着急忙流露出一副谄媚的神色笑道:“不知是上师大驾还望恕罪。往日里那些上师前来都是穿着仙门服饰,只是上师却没穿,倒是让小人误会了。”
韩俢摇摇头暗道一声原来如此,虽说自己也有两套内宗弟子衣服,但却不习惯那种长袍加身袖口通风的感觉,因此一直穿着原来在外门生活时的布衣。
再看看自己这一声朴素的衣服,混入人群中也浑然就是一名普通农家少年,难怪这镇守如此不耐烦,这样想着韩俢自己也是微笑出声。
刘小山一声大喊传遍整个土墙四周,顿时正在驱赶牛羊的农夫,摆弄商品的商户,无所事事的痞子混混纷纷停下身来,看向韩俢。
紧接着纷纷神情热切的大喊道:“恭迎上师,请上师为我们斩妖除害啊!”
韩俢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叫惊吓的愣住,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周遭的人群中一双双希冀的眼神直直盯着他,他急忙对着刘小山说道:“我奉师门谕令前来斩杀小妖,还请镇守为我带路,引见镇长。”
刘小山急忙连连应是,又猛地换成一张要杀人的表情一脚踹向仍然鼾声震天的另一名镇守,那青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一只手扶着大腿猛揉,一只手颤悠悠的指着刘小山,你你你说个不停。
刘小山破口大骂道:“牛前,你给老子好好看门!青河剑宗的道长来访,我要代为领路。”
那青年一听到青河剑宗四个字顿时大气也不敢出一口,急忙恭恭敬敬的站直,目不斜视。
韩俢怔怔的看着这两人,一时间只觉得人生恍然如梦,一朝筑基顿时成为人上之人,小时候看着镇守村庄的战士总觉得充满英气,而现在同样的守卫却对自己毕恭毕敬。
果然只有力量才是决定命运的根本,只有强大者才会受人尊敬,弱小者连反抗的权利都没有。
韩俢摇摇头沉默不语,跟着刘小山向着镇中走去。
院落中几棵大树零乱生长,满地枯枝败叶。粗壮的爬山虎遍布门窗,伸手一摸蹭下一层黑灰,地面隐隐开裂,缝隙间虫蚁密布,墙角和天花板上蛛网一层覆盖一层。
韩俢看着眼前这座简直可以称之为危楼荒宅的镇长府邸怔怔不语,身旁河升镇的镇长,一名枯瘦如柴的瘦小老头紧抓着韩俢的衣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诉着近日发生的惨案,鼻涕混着眼泪涂满他的衣袖。
“小韩道长啊!你是没看到那惨样啊,镇西的李老二被那妖怪吃的只剩下半截身子了啊,还有河西的牛壮壮,更惨啊!被吃的只剩下半个脑袋了啊!”
“小韩道长你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河升镇几百户人家的性命全交代给你了啊!”
韩俢哭笑不得急忙甩开这老头枯瘦的双手,皱着眉头说道:“老先生你还是慢点说吧,此事确实有些棘手,我们从长计议才是。”
那河升镇的镇长仍然哭嚎个不停,念叨着:“大概半个月前,我们镇中有名的猎户王振出门打猎,过了两日都没有回来,他家婆娘放不下心四处找人搜寻,镇中的其他猎户也都纷纷出门,结果在镇西的小和山发现了半截残尸,正是那王振。”
“当时大家都未放在心上,只道是打猎时碰上猛兽,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结果自那日起镇中外出的猎户和农户就多有失踪,经常在镇西的河边发现被啃吃干净的浮尸。我们才意识到事情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很多,许多外出归来的猎户也都说在附近山林间看到巨大的黑影。”
“此事传开之后一时间弄得人心惶惶,大家都不敢离开镇子,我连夜赶路拜见贵宗,却迟迟等不到道长相助。”
他说着说着又嚎嚎大哭,“小韩道长你一定要帮我们降服那个妖怪啊!”
韩俢低下头默默思索,片刻后抬起头笑道:“既然事态如此紧急,那么有劳老先生晚上与我一同前往小和山附近查看一二。”
河升镇镇长顿时一惊,急忙擦干眼泪愣愣道:“这,这不太好吧?小老儿手无缚鸡之力怕是帮不上小韩道长,不如让这刘小山陪你吧。”说完急忙一脚揣在刘小山屁股上。
刘小山愣了愣急忙大叫道:“镇长,我,我还有未过门的妻子,上有六旬老母,下有满月小弟,一家八口都还要靠我挣钱养家啊。”
河升镇的镇长勃然大怒:“要你陪小韩道长去查看一下,又不是让你去送死,怕什么怕,还想不想继续干了!”
刘小山痛哭流涕嚎叫道:“镇长,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照顾好我家人!”
河升镇的镇长神情舒缓,呵呵笑道:“小山啊,你也不用担心嘛,小韩道长师出名门,法力高强,一定会保护你周全的。是不是啊,小韩道长?”
不过是去勘察一下地形,怎么就弄得跟上刀山下火海似的?
韩俢摇摇头笑道:“我会尽力而为的,既然此事已经说定,那么晚上九点在镇西集合。”
那刘小山本来已经放下心来,此时一听尽力而为四个字又心中发慌作势要哭。
韩俢哑然失笑,向着远处走去,赤红的落霞映照在他脸上,衬托的他英气逼人。
夜晚的河升镇分外祥和,悠悠的河流映照着明月的倒影,斑驳的柳叶随风飘落,浮在水面向着远方缓缓流淌,河边的柳树随风轻轻摇曳,枝条随风飘荡宛如优美的青丝散发出迷人的色彩。
河道两边的木质建筑透过窗户闪烁着迷蒙灯火,在寂静的夜幕中连成一片,宛如火红长龙,房屋中隐隐传出笑语。
韩俢靠近河岸悠闲的散步,清风迎面拂过,仿佛鱼归大海般舒适温柔。不远处的土墙门口刘小山愤愤跺脚,咒骂不休,报时鸟停靠在屋檐上轻轻鸣叫。
韩俢呵呵轻笑反手取下背后长剑,向刘小山走去。
韩俢刚刚筑基仍未学得任何法术,也没有什么法宝护身,唯一所学便是青河剑诀,然而施展青河剑诀却需要长剑,不得已,韩俢去了河升镇的铁匠铺,准备买一柄长剑。
不想那铁匠铺的铁匠的兄长正是遇害镇民中的一员,一见韩俢登门,急忙取出镇店之宝赠送给他。
据称此剑通体以寒铁铸造,锋利无比,吹毛断发,削铁如泥。
他轻轻舞过一个剑花对着不远处的刘小山笑道:“刘镇守真是准时,倒是让你久等了。”
刘小山一见韩俢来了,急忙换做恭敬神色笑道:“让韩道长嗤笑了,我也没有什么本事,只能早些过来多做准备。”
他急忙递过一个火把笑道:“韩道长请跟我来。”
韩俢接过火把跟着刘小山向着小和山走去。
漆黑的夜幕中闪烁着两点火光,韩俢和刘小山一步一步缓慢的走在山间小道上,手中火把上的明亮火焰随着微风轻轻摇曳,照明身旁的景物。小道两旁的灌木丛中不时传出窸窸窣窣的细响,拇指大小的甲壳虫扑哧扑哧扇动着翅膀击打在灌木枝干上。头顶的大树摇摆中凋谢下树叶。山风吹过,发出“呼呼”的凄厉喧响。
刘小山手脚发颤,全身微缩好似驼背,一只手紧紧抓着韩俢后背的衣服不放。
“韩道长,我们已经查看过地形了,是否可以回去了。”
韩俢理也不理他,继续向前走去,此情此景他在青河山早已见过无数次,此时毫无不适之感。
“韩道长,再往里走就要到小和山的中心了,那里可是事故频发的地段啊!”
韩俢仍然不理他,举着手中火把就着微弱的火光拨开一束灌木丛,里面几只甲壳虫缠绵做一团,甲壳碰撞发出叮叮细响,他嘀咕了两声继续向前走去。
“韩道长,火把的煤油快要耗尽了,再不走等下火把就要熄灭了。”
韩俢终于转过头看向他,“没事,今夜月色皎洁,没有火把也勉强可以看清山路。”
他转过身一剑劈断拦路的藤蔓,走进漆黑不见五指的山林深处,身后刘小山哭丧着脸紧跟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