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意外的风波很快就平息了,看似谁也没有损失什么。张建树和花姐及锤子哥之间没有刻意的疏远,工作中的交流也都是一团和气,只是客气的有点过分。张建树也吸取了经验,很多文件做好后,都拿去给锤子哥签名,或者请示一下花姐……这个虽然让人感到麻烦和别扭,但减少了不必要的冲突。在周六和甘霖散步时,张建树就讲了这次风波及办公室的是是非非……
女孩子很有兴致的听着,脸红扑扑的,带着笑意。这次检查的数据比上次要高一点,简直要接近正常了。她就有些喜气洋洋的样子,认为是张建树叫她喝的枸杞茶起了作用。张建树不愿点破,即使没有什么效果,起个心理作用也是好的。而心理作用的威力往往是不可思议的。他们已经吃过早餐,很快活的在林荫路上走着,看什么都觉得充满活力!
“你说的那个锤子哥,肯定妒忌你,他应该不会善罢甘休!”女孩子突然说。
“可妒忌我什么呢?我工资没他高,职位也没他高……”张建树故意叹口气,“长的帅也不是我的错啊!”
“显摆就是你的错。“女孩子笑着捏了他一下胳膊,“说不定你撩了别人的女朋友……”
“他都结婚了,还有什么资格吃醋呢?”
“那么说,你真的挖人墙角了?”女孩子又捏他胳膊,装出生气的样子。
“没有。”张建树急忙说,“有你在我身边,我还会看上其他人吗?除非脑子有病。”
“真的吗?”她转过脸,笑吟吟的问。
“当然啦!我还没遇到过像你这样又漂亮又善解人意的女孩子呢!”张建树认真的说。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女孩子忽然很伤感,拉紧了他的胳膊,把头靠在上面。
“真的!”张建树轻轻地说。他觉察到女孩情绪的变化,却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又不安的问,“怎么啦?不舒服啊!坐一下吧!“
他们已经来到了公园的池塘边,有些人在那走来走去,还有人在水边晨练……但张建树无心看这些,他们在一张临水的长凳上坐下来,后面是一株很大的阔叶树,斑驳的树影落到他们身上。
“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女孩子长出口气,“唉,我好怕我们没有明天……”
张建树心里一痛,不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又不好去追问,只是笑着说道:怎么会呢?明天总会有的……不过是长短的问题。人生就像一场旅行,起点不是我们能决定的,终点也不是我们能把握的。我们能做的,无非是认真的看看风景,希望不虚此行……
女孩子点点头,又高兴起来。张建树问她在办公室有没有被人欺负。她饶有兴味的看着他,问她指的哪一方面?不等张建树回答,又说,欺负我的人没有,想骚扰我的人倒不少!张建树脸上现出紧张关切的神情,刚想说话,女孩又噗嗤一乐,说骗他的。知道她底细的人,谁还敢存非分之想,没人愿负这个责任。张建树只好又劝慰她,主动地握住她的手。两个人突然默不作声了……后来,池塘边的一个人引起了他们的注意——那个人是个中年妇女,挎着一个布包,面对着水边一棵很笔直的大树,一动也不动……女孩子问那个人在干什么啊?张建树说,应该是锻炼身体吧!这种方式真没见过?张建树仔细看了看,那个人嘴巴好像在动……张建树明白了,这个人应该是在祈祷……女孩子天真的问,祈祷也能锻炼身体吗?张建树说,王安就信主,也祈祷……他的状态就好一些,也许有些作用吧!他想了一下,叹道,人人都有本难念的经啊!女孩子马上问,你难念的经是什么?张建树语塞,搪塞说,太多了,说不清。女孩子没有再问。稍后,她问张建树以后有什么打算。张建树的想法很多,但还没有一个成熟的。至少在评残以前,都得踏踏实实的在工厂待着。他告诉女孩子,先看看评残结果,到时去找找律师,看怎样来处理……听说可以赔一笔钱,有了资本可以作些投资……路一步步的走,自己首先要有信心,不要让中毒这件事压垮了……然后根据现实来安排自己的生活……
公园里越来越明亮,春日灿烂的气息不知不觉的感染了人的情绪。他们跟着人流四处游荡……心情轻松而愉快!
当他们要走出公园,商量着要去看一场电影的时候,张建树的电话响了。他拿出一看,对女孩子说,老孟的……
张建树开口就问老孟怎么样了?老孟先送出他招牌式的苦笑声,接着说,又在住院啦!没办法,搞死人啦!张建树问他结果出来没有?他说,出来了,评了个七级。还批了半年的医疗期,就来中医院住院了……老孟问张建树在干吗?张建树实话实说,早上来职业病院复查,现在街上溜达……老孟叫他们来玩,好久没见了,一起吃个饭,聊一聊。张建树犹豫了下,就答应了。
他收了电话,看着女孩子。女孩子说,要去你一个人去,我怎么好意思去。张建树说,怕什么,都是病友。你以为老孟是傻子啊!他不知道我们在一起吗?你没听到他刚才说的是“你们”。
女孩子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的?张建树说,我一说在逛街,他就明白了,他知道一个大男人怎么会一个人逛街呢?并且,我们住院的时候经常一起散步,你以为他看不出来啊?再说我们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甘霖被说服了。她对老孟印象还不错,再说她也不是一个在乎别人眼光的人。
的士开了二十多分钟就到了。这个中医院是新建的,硬件设施相当不错,病房也宽敞明亮。老孟刚打完针,手上还压着棉签。他很亲热的寒暄着,叫张建树小张,叫甘霖小霖……责备他们不该买东西来……甘霖留意观察他的神情,看他真的没有一点惊讶的意思,也没问令人难堪的话……反倒是临床上的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不时的把目光在甘霖和张建树的身上扫来扫去,留心他们的谈话。
张建树打量了一下病房,说环境还不错。老孟说,环境再好也不想来住啊!张建树问他住多久了,有没有好些?老孟人比以前瘦了些,可精神比以前好些,头发依然梳的很整齐。老孟说,感觉比以前是好了一点点,中医跟西医的方法还是有些区别……但是来这里治职业病的人不多,他也是实在没法了,才过来试一试……
“哎!”他叹口气,笑着说,“我没有奢望能恢复到正常人的水平,只要没有这些症状,哪怕血常规数据再低一点,我也不怕。你说一个人四肢无力,头脑昏沉,活着有什么劲。并且我还特别健忘,本来有个什么念头,转眼却记不起来了,但是又觉很重要,想呀想,脑仁都疼的……人简直要疯了!”
张建树说这些症状,中毒的这些人多少都会有些,关键还是看骨髓的伤害程度。这个是根本。老孟说,骨穿也做过好几次,有些问题,医生又说影响不大,好像没有一个准确的意见,反正现在年纪大了,只想缓解一下症状……等到孩子能出来工作了,心也算操完了,以后怎么样都好,没什么牵挂了……
老孟说话的声音还是很爽朗的。但听着却让人不由的心酸。张建树和甘霖一时陷入了沉默,不知怎么样来接他的话。
“你们还年轻,身体素质比我好,没事的。”他注意到了两个人的情绪,连忙说。
“应该问题不大。”张建树看一下甘霖,又对老孟说,“我们这才是轻度,注意保养的话,跟正常人差不多。你看那些中度,重度的,不也没什么事吗?”
“对,对……”老孟说,“主要我这个人性子太急躁了,这里的医生也说,修身先要修心。”
“修心慢慢地来……”张建树笑道,“我们还是先修一下胃再说……”
老孟这才注意时间已近中午,说我们去吃饭。张建树和甘霖到走廊等老孟换衣服,然后去附近的一个餐馆吃饭。他们又讲了很多话,主要是张建树和老孟在说,甘霖偶尔插一下嘴。老孟叙述了他和公司之间的矛盾和斗争……他们公司处处刁难他,连平均工资也不给他,不住院的时候,就让他去当保安,只发一千多块的底薪……自己怎么去投诉都没办法。他们谁的账都不买……他不停的摇头苦笑……
张建树说,那就起诉他吗?并告诉了律师的电话号码,叫他有时间可以去一趟,当面谈一谈。还讲了王安的事,说他也准备起诉了。
“你不要怕……”张建树说,“越早越好,等到你们厂搬到上海去了,你到时找谁去。况且你们厂这样对你,你不拿起法律的武器,还用什么办法。那个律师也说了,这个官司有成功的案例,可以说稳赢的——那个叫袁正才的病友,就是跟你住同张床的,你来,他走……官司已经赢了,不过是协商的,赔了三十万,他们厂已结业了。他自己也回家了。听说也是这个孙律师打的,他们还是有经验,并且是后付费的,你基本上没什么负担……”
老孟迟疑的说,等到一次性伤残补助金拿到手再说。张建树说那没问题,那样手头上宽裕一点也好。一次性伤残补助金是社保出的,这个会很快到手。不过,很多厂社保都没按实际工资额度买,那么差额要公司补齐。这方面,张建树也提醒了老孟。老孟说,叫厂里出钱,又是个难事……
这顿饭吃了有一个钟。张建树想到老孟目前经济并不宽裕,就悄悄地去结了账。事后,老孟大声的埋怨他,说一顿饭还是请得起的。张建树诚恳的说,自己现在比较自由,没人管,要花钱的地方不多,一顿饭而已,没什么关系的……
老孟和他们在医院门口分手。张建树和甘霖沿着马路慢慢地往前走……两个人没怎么说话。午后的暖阳让人提不起精神……
张建树看她有点无精打采的样子,试探着问,要不要休息一下。
女孩子说,好啊!
张建树四处看看,心里有些砰砰跳。前面是一个新建的广场,那里有商场,酒店等各种娱乐场所。他心里作了半天斗争,还是说,我们去看场电影吧!
电影放的是《速度和激情》,来看电影的大多是情侣。至于是合理的还是不合理的,那就很难分清了。张建树以为这次,女孩子也会想上次那样,轻轻地睡着。没想她看的倒是很起劲。一点困倦的影子都没有了。看到紧张刺激处,她紧抓住张建树的手,像个孩子似的尖叫……电影放玩后,张建树说时间差不多了,太晚了,回去不安全。女孩子想了一会说,她到她爸爸那儿去有点事。张建树看着她上了车,女孩子今天穿着白衬衫,七分牛仔裤,染了点红色的长发披在身后,背影窈窕性感……车走远了,张建树刚转过身,她发微信说,跟你在一块真开心。张建树微微一笑,回道,我也是。他若有所思的在路上走着……
其实,如果张建树想和女孩子发生更进一步关系的话,机会还是蛮多的。但不知为什么,他始终迈不出那一步。这些年来,他从没有主动去寻找什么艳遇,也没和第二个女人上过床。他在思想上是个开放的人,但在行为上却十分保守,甚至有些洁癖。很多人都觉得他不可思议——有个喜欢玩的同事曾当面对他说:不抽烟,不喝酒,不泡妞,那不是白活了,尤其是在这个地方。并且那个人还感叹,这么好的条件不知道利用,简直是浪费啊!
张建树只是笑笑。确实有一些人,并且是结了婚的人,依然把睡了多少女人,当作是炫耀、自豪的资本。这是什么心态?张建树也想不清楚,大约是动物的本能吧!但从中毒之后,特别是误以为生命将不久于人世时,他模糊地感到,自己也有那种想法,怀疑人生,渴望堕落……那是一种空虚和恐惧,是失去理想和希望之后的复仇,是一种自我的麻醉,是找寻存在意义的低级尝试……人在充满压力的生活中,确实需要释放的渠道。如果不是遇到这个女孩子,自己说不定不会这么保守——尤其是离婚以后,他完全可以放飞一下自我。她为什么会看上自己呢?张建树也很纳闷。别的方面都好说,年龄上的差距,就是一个巨大的鸿沟。可一开始,她似乎对自己就很有兴趣。张建树有几次都想问一下她,可终究没有开口。当然,自己当初也可以不理睬她的,那时对她的印象并不好,但他似乎又怕她被别有用心的人骗了。她看上去是这样简单,美好……让自己燃起了某种希冀,是一种安慰,也是一种羁绊——他本来要按自己的意志去重新生活的……如今多了这样一个未知的因素,这样一个甜蜜的负担,他一下子不知怎么安排了……也许时间能解决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