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惊叹那个猫在粪坑里的家伙,他比武大郎要厉害得多,偷窥固然可耻,甚至违法,但身处如此恶劣环境,粪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充分证明他的心态已经失常。
我断定他是个男流氓,而且找不到对象,无法求证某些意念,冥思苦想也不如眼见为实,于是采取这种极端方式来满足个人扭曲的欲望。
丁娜告诉我,还有个人穿着军大衣到她们厂的女澡堂转了一圈,当时浴室人多,雾气昭昭,谁也没注意这人到底是男还是女,等缓过神来,军大衣已经潇洒走一回了。
后来随着阅历的增加,我发现偷窥包括但不限于蹲厕所、闯澡堂这种行为,一旦知道某些真相,会颠覆整个世界。
但是丁娜很幸运,因为我不是这样的人,打死我也干不出这种事。
我焐着她冰凉的小手,丁娜还是不停地打激灵,我要是女的,知道这些事,我也打激灵。
夜黑了,风就像一只无孔不入的手。
我说:“咱们回去吧。”我拉着她,一进小院,丁娜甩开我,她也太在意了。
一个男同学来你家过年,是个傻子都能看出关系不一般,我不信她父母不明白。除非我是一个傻子,疯疯癫癫跑到别人家过年。
回屋之后,洗漱完毕,下一个固定程序就是泡脚,我已准备好,入乡就得随俗,我很尊重她家的生活习惯,晚上洗脚是躲不过去的。
丁娜说,不洗脚怎么能上床睡觉。而我想说,不洗脚为什么不能上床睡觉,否则我是如何长大的。
丁娜的观点,我实在不敢苟同,洗脚和睡觉没有必然联系。我长这么大,来丁娜家之前,印象里就洗过两次脚,一次在部队,一次在济南,不过如今这已成为常态,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是一个天天洗脚的人。
炉子上坐了一大壶水,嘘嘘地吹着口哨,它都憋不住了。
我陷在像摇椅的沙发里,幻想着几十年后,我依然安详地坐在这儿,那时我已站不起来,沙发里的弹簧都压缩成了饼干。我和丁娜白发苍苍,老态龙钟,天天洗脚已经成了奢望,我看她还睡不睡觉。
不过目前,我得享受着丁娜为我洗脚的待遇,她帮我对好水,然后坐在对面的马扎上。
我说:“咱们用一个盆洗吧,还省水。”
“你有脚气,我才不跟你洗呢!”
我心想,你有白癜风,将来我们还一个被窝呢。
巧克力颜色的洗脚盆,材质是厚厚的硬塑料,好像是翻新的,端起来死沉。
丁娜的脚泡在水盆里,越发显得白皙。
我从脚顺着小腿往上看,不怀好意地笑了。
丁娜觉得莫名其妙,对我说:“看你洗脚还这么开心。”她不知道我最痛恨的就是洗脚了,我是醉翁之意不在脚,在乎丁娜的山水之间。
“我帮你洗吧!”客厅里就我们俩,能给老婆洗脚,那是一种荣耀,我跃跃欲试。
“你千万别动,我自己来。”
丁娜把我当成了偷窥的家伙,你这不是荣耀,是占便宜。如果她要提出来帮我洗脚,我不会拒绝,但这是不可能的。
我说:“明天你休息,晚上多陪我待一会儿。”
“行,那也不能太晚了,明天还有好多事呢,我得收拾房子,把单子都洗了,马上过年了。”
“我帮你洗,咱们一块干。”
“你先去洗澡,那个澡堂子很近,向西走200米,穿过一条马路就到了,在路西边。厂里职工免费,家属收两毛钱,你是外人交五毛就可以啦。”
“是吗,不远的将来,我就可以交两毛了。”我沾沾自喜。
丁娜没搭我茬儿,她说:“王春艳要请你吃饭,问你有时间吗。”
这个丁娜,我去不去都无所谓,你要是怕有影响,我可以不去。因此我说:“我在你家,都听你的,她能请我,也是看了你的面子,去不去都行。”
“王春艳家住的是别墅,条件比我们家好多了。”
“再好,也不如你家好。”要比住的地方,北京的故宫最好,能比吗,丁娜没必要自轻自贱,我是不在乎这些事情的。
想当年,即使慈梅腰缠万贯,那也跟我没半毛钱的关系。我当然希望自己有钱,富可敌国,但钱不是偷来的,更不是傍来的。就像天天洗脚的人,只要不在同一个被窝,那和不洗脚的人没有任何关系。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这就是我为什么能坦然去喂猪,对丁娜穷追不舍的原因。
但此刻我最关心的是洗脚以后的事情,我加快了速度。
没吃过猪肉并不稀奇,没见过猪跑太匪夷了。
丁娜不知道我在心中窥视,欣然帮我洗袜子。她还是那么说,我的臭袜子已经洗不出来了,被我洗死了。
她爸进来压炉子,丁娜说,我压吧,她爸就出去了。
我看也不是一句不说嘛。
我帮丁娜铲回一簸箕煤,她封好炉子,我回屋,她去换衣服。假如我和丁娜结婚,北屋就是我的洞房,而且我确实有种身处山洞的感觉,一切都是那么原始。
丁娜已经把被铺好,绿色的被罩绣着一支梅花,点点红意,惹人喜爱。她还找来一个小台灯,夹在床头上,这比白炽灯要温柔多了。
丁娜换了睡衣,她一进来,好像新娘子,北屋顿时蓬荜生辉,看来今晚要金榜题名了。
在我和丁娜的共同努力下,又一次把我的头从毛衣里揪出来。再这样揪下去,我会痛不欲生的。我妈为什么给我穿这么紧的毛衣,脱一回生一回。
其他的三下五除二,我迅速溜进被窝。
今天睡的晚,炉火封得相对也晚,北屋就觉得没那么冷。将来我们共同生活,也不过如此。
我搂着丁娜欣喜若狂,她好像新掰的玉米,嫩得能挤出水来。
“你和慈梅最后怎么了?”
丁娜此话一出,我燃烧的心扑通就掉进了水缸里,滋滋地冒着水汽。
啃玉米的行动暂缓,先解决掉第二个玉米再说。
“没怎么,我们本身也没什么呀!你问这干嘛?”
“咱俩分手以后,你们不是好上了吗。”
“好上了也是貌合神离,不过就看了几场电影,吃过几回饭,你以为我们上床了是吧?你咋还小心眼呢!”我也学丁娜这么说。
“要是上床了,你就娶人家呗,何苦跑我这儿来。”丁娜笑着说。
看来婚前确实需要坦白一下,丁娜不仅仅是让我洗脚,这还要给我洗脑,从头到尾,她要让我脱胎换骨。
我的如意算盘又一次落空。
“嗯,我一个指头都没碰过她......你不信,我可以对天发誓。”
丁娜看着我不说话,我要真发誓,雷会劈死我的。
“当时我也是鬼迷了心窍,你结婚了,我那时就跟贾宝玉一样,呆了傻了,我的意思不是说你是林黛玉,我就比喻一下,我那时精神一片空白,我和她好,也是想气气你,我承认我亲过她。”我终于把最关键的一步说出来,这下我可以对天发誓了。
“就只亲过吗?”丁娜还是不信。
“我这人连东瀛的动作片都不看,亲吻是我最高的红线了。这就跟你把手伸进前夫的脖子里一样,咱们都是仅此而已。”
丁娜还是笑着看我。
“我也不深究你前面的事,但我和慈梅就这么多,到头了,再挖也没有。”
“姑且信你一把。”
丁娜终于放过我,我轻吁了一口气,啃玉米的行动还要继续。
“你后背的白斑还有吗?让我看看。”
丁娜转过身去,后背毫无遮拦,那块白斑依然清晰地印在那里。
我顺手把她扳过来,她用眼睛剜我。
“我觉得这是上天给你的印记,谁看到它,你就嫁给谁,就像至尊宝拔出紫霞的宝剑,段誉看了木婉清的脸。”
丁娜闭上眼睛:“但愿如此吧!”
我们就这样躺着,我忽然想起那句名言,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我的心开始跳动,她也紧张了。
“你那么想吗?”
当然想了,我点点头,但是我也怕。
我们继续躺着,我在心中默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