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班基本都在这两天离校,丁娜是明天下午的火车。因此今晚是我和丁娜在一起的最后一夜。这意味着天亮之后,我们将天各一方,从此劳燕分飞。
我想多年以后,再遇丁娜,她带着流鼻涕的孩子,身旁矗着一个比老仝还沧桑的油腻大哥,这样的画面让我情何以堪。
造化弄人,一弄一生。
晚上我们一个宿舍的共同会餐,喝到中途,就剩下我和胖子。老孙有钱,可以出去开房,其他室友也不知去向。人人都有自己的鸟巢,就胖子陪着我,让我觉得他很多余。
胖子帮我建立精神家园,立下汗马功劳,但是我的精神家园却没有他的位置。张小纯已经回北京了,他只能出去找歪头老大对决。
丁娜一会来,我应该做点准备。屋子里乱七八糟,桌子上瓶瓶罐罐,堆满了剩下的饭菜,地上都是单蹦的拖鞋。我总是随便踢过来一双,夜里出恭只要别一顺儿就行。
此时,门口的柜子旁边摞着几个皮箱,我把东西放进一个蛇皮袋子里,准备明天晚上逃之夭夭。
在丁娜来之前,我先把胖子打发走,撵出去打游戏太危险。他只要不出院,一切万事大吉。
“哥们,丁娜一会过来。”我先敲打敲打胖子,他应该知趣。
“你说那帮人真是提前算计的吗?你下午那么一说,把他们都震住了,我看不像是假的。”
胖子没理我撵他那茬,还在纠结着他的九级伤残。折了的肋骨再接上,就跟气焊的铁棍,更加牢固无比。
“就是真有预谋,咱们也没证据告发他们,明天都毕业了,谁还有心思去翻这些旧账,再说自作孽不可活,真是他们蓄意犯罪,老天会收拾他们的,不用你操心。”
我咒他们的同时,也在反省自己,天道有轮回,老天放过谁。
“去给你的小姐姐打电话吧,买的北京卡不用白瞎了。”
“我都打过了,她知道我明天坐火车回家。”
胖子执意要点灯泡,我就差使一阳指点穴了。
“你出去转转,丁娜一会过来。”胖子真不开窍,非得让我直说。
“最后一夜,你还想干点啥?别把床弄塌了。”
“你塌了,我也塌不了。马上7点半了,赶紧走人。”
这时慈梅推门进来。
“你胃口还挺大。”胖子起身就走。
我没想到慈梅会来,而且我也没有给她划句号,爱情终结的事我干不出来,我没丁娜那么狠。
但是她来了,打扮得挺漂亮,这是来给我划句号呀。我有些作难,此时我不希望胖子走。
“胖子,慈梅来了,咱们仨喝一口?”
当年的四喜财就剩下今天的三星照,没有张小纯,胖子就是一个瘸腿儿。
他狠狠地剜了我一眼,表现出嗤之以鼻,好像是我把他弄残废的。
咣当一声,胖子把世界留给了我和慈梅二人。这个世界里还有一堆残羹冷炙和几双烂拖鞋。孰不知今夜良宵苦短,一刻千金,我必须尽快把她也撵走。
“毕业了,一切都结束了。”我开始划句号。
“是啊,真快,一晃两年都过去了。”
回想当初:
一句哭砂擦出了我和丁娜相爱的火花。
一壶开水浇筑了我和慈梅并行的铁轨。
如今火花已经彻底熄灭,我和慈梅还在铁轨上并行。其实婚姻的真谛,不是火花常开,而是并行才能永久。
只是我当时不明白这个道理。就像至尊宝拔出紫霞的宝剑,太容易了,不费吹灰之力。
我不仅感慨:“千里搭长棚,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你看胖子都跑了,他已变成惊弓之鸟。”
“张小纯跟她男朋友杜飞提出分手,如果胖子的车祸真是受杜飞指示,张小纯一定会把他绳之以法。”
绳之以法姑且不说,那是公检法的事。张小纯居然也划句号了,都特么是爱情终结者。就我和胖子还死守着最初的承诺。
“我听说,你送给丁娜一个皮箱。”
“不是皮的,是帆布的,她的破烂太多,带回家能卖个好价钱,毕业了,我没什么可送的,帮她打一下包。”我是个穷光蛋,连双拖鞋都舍不得买,不像慈梅家里开煤窑,挖出来的都是磁一样的煤,大把大把地吸钞。
“你明天送她吗?”
“谁?胖子还是丁娜......对了,胖子和丁娜还有王春艳、梁博都是一个车次,我肯定得送。”
我属于离家近,随便搭个车就能走,因此我先送他们,然后再回家。
“你走我也送。”我看着慈梅,觉得有些落寞和遗憾。
“我明天早晨和孙大哥走,你不用管我。”
“他不是去湖北吗?送张莉小妹。”
“去湖北路过山西,我们是一趟车。”
“哦。”
“我来和你道个别,没事的话,我就回去了。”
我的姑奶奶可走了,她看出我有些不耐烦。就像当初我第一次去她宿舍,我恨不得溜之大吉。
看着慈梅期待的眼神,我明白她的意思,这一幕深深刻画在我的脑海里。慈梅把一个屏风上的女人演活了,可惜我不是帝王将相。
但是那个枪崩猴丁娜并没有来,我又硬着头皮去找她。王春艳说她和梁博出去再买一个蛇皮袋子,把被褥带回去。
我有些不快,丁娜就是这样,从来不拿我当回事,还总说我心眼小,比针眼还小。
再回宿舍,室友们都跟土地爷似的从地底下钻了出来,胖子也完完整整地回来了,最后一夜他保了全身。就连老孙也早早拖着拉胯的腿,差点像孔乙己爬回来,铁灰色的脸,仿佛失血过多。
我还准备个屁,该来的没来。
“老孙,你这一宿过得太快了,还没咋地,就收工了。”我刺激老孙。
“快不快的,他把事办了,你咋样,把我诳出去,溜了快一个小时。”胖子接茬挺快。
老孙说:“两年都过来了,我还在乎这一宿,明天我送张莉回家,慈梅也和我们一块走,你去北京送站吗?”
“时间来不及了,我中午去送胖子,我真去不了,拜托哥哥你啦。”
“胖子还用送,让他自己回家呗!”
丁娜忽然敲门进来,我迎了上去。
胖子揶揄我:“老孙,这回你知道他送谁了吧!”
老孙哈哈大笑。
我顾不上老孙还有这么足的底气,迅速牵着丁娜出去了。
由于大部分同学明天上路,因此宿舍楼里乱哄哄的。白天已经走的,宿管阿姨开始收丢弃的被褥。我也不准备要了,一被子的汗臭和脚气,回去给谁盖呀!
哪黑奔哪吧,我慌不择路,好像一头进山的种猪,即使梁博再找人来打我,我也豁出去了。
“你这是拉我去哪?”丁娜有些哭丧。
遥想远古的司马相如,我估计也是如此拉着卓文君飞奔的。
我突然止住脚步,回身就要吻她。
“不可以。”
什么叫不可以,难道驴唇不对马嘴,可惜我是头猪,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拱了上去。
还是那个香甜的味道,太熟悉了,这个牌子的牙膏绝不能换。
她双手紧紧地抱着我。
我听着丁娜沉重的鼻息声。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往下游走。
“不可以。”丁娜推开我,抓住了我的胳膊。
“真的不可以。”
我感觉出她双手的坚决,但我并不生气,相反,我很开心。
我看着丁娜美艳绝伦的俏脸:“丁娜,我爱你,我这辈子都离不开你,宝贝,回家和他离婚吧,我一定会娶你的。”
“能答应我吗?”
丁娜深深地点了点头,我们再次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