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钥匙的开锁声,铁门一响,我知道父母下班回来了。
这是我第一次带女同学回家,父母的态度决定着未来的发展方向。
我并不紧张,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到了这个年龄即便不明说,也此地无银,昭然若揭。
丁娜把书放在一边已经睡着,我的美女心够大的,我轻轻叫她起来。
父亲进家脱鞋,突然看见我,哎呦了一声:“栋栋回来了,放假啦?”
“嗯,爸,妈,下午刚到家,这是我同学丁娜,跟着一块来玩玩。”我说的是跟,不是带,把责任甩到丁娜身上。
她没听出我的用词意图,在我身后喊着叔叔阿姨。
“欢迎欢迎。”父亲显得特别高兴。
母亲一句不说,进屋直奔厨房。
我们随父亲坐在沙发上,丁娜浅浅地坐在侧面。
父亲问:“家是哪里的?”
“石头山的。”
“哦,石头山,西部地区,我去过你们城市,发展的不错,就是偏僻一点。”
“是啊,这么多年了,人口一直上不去,好多都是外来户,我们家就是从山东迁过去的。”
“哦,家里知道你来吗?”
“知道,我晚上打个电话告诉我姐一声。”丁娜说。
“爸,我能去你办公室打电话吗?。”
“用家里的电话打吧,不用去办公室。”
“我们没事出去溜达溜达,顺便打个电话。”其实家里不方便。白天打,她姐不在家。
父亲拿出钥匙,把办公室那一把拆下来交给我,“别弄丢了,办公室从大楼里搬出来了,在北院的小平房里。”
我收好钥匙,去看母亲做什么菜,父亲还继续问话,他当过警察,好像在做笔录。
姥姥也给母亲打下手,生怕我妈会把丁娜撵出去。
“栋栋带来的这个同学特懂事,还给我买了一身料子。”
姥姥打小护着我,每次我妈训我,姥姥都抱在怀里,“要打你就打我!”
小时候,都是姥姥做饭炒菜,母亲嫌她不剪指甲。姥姥说,剪了指甲就干不了活,比如姜皮都是用指甲刮下去的,如果剪成像我光秃秃的灰指甲,估计姥姥就得罢工。
母亲从冰箱里拿出一盘虾,用水泡上。
“带同学回来,没提前说一声,早知道买点海鲜,家里没什么吃的,明天中午再做吧。”
吃什么并不重要,我带丁娜就是认认门,不是摊牌来的,所我不用求她宽恕。
饭菜好了,姥姥带上假牙,拉着丁娜坐在她身边。丁娜把姥姥安顿好,等我父母坐好才坐下。
姥姥驼背,专门给她预备了一个藤椅,坐下之后就像半躺,手里的碗能放在胸脯上,因此衣襟上总是散落着吃透的油点子。
我不停地给她夹菜,丁娜也忙着照顾姥姥。
家里有个老人就是个宝。姥姥像贾母,但没贾母的命。
父亲说:“你们吃,不用管她。”
姥姥耳朵背,也听不见,但她知道父亲没什么好话。
一个丈母娘,一个姑爷女婿,两人很少说话,我和妹妹习以为常。
姥姥看着丁娜,那个怜爱,比我还甚之。
“放假怎么没回家?”我妈忽然问她。
“阿姨,我准备去青岛看小姨,顺便来这里转转,我明天就走。”
“不着急,都放假了,既然来了,多住几天,让栋栋陪着出去玩玩。”父亲说。
“李国栋在学校学习特别好,语文和计算机全年级都能排第一。”丁娜挺会给我戴高帽的。
“好什么好,早知道用功,何必今日呢,早考上名牌大学了。送他去部队,原本打算报考军校的,后来还是回地方了。”母亲至今还牢骚满腹。
吃过饭,丁娜帮着洗碗收拾,我妈乐得清闲,甩手出去了。
姥姥倚着门框,和丁娜唠家常。
她15岁嫁人前,一直在东家做童养媳,从小就刷锅洗碗,什么苦活累活都干过,她从丁娜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女人只要不是自己亲生的,用起来比谁都狠,这样的婆媳能处好吗?
可惜丁娜不是我的童养媳,我哪有那好命。
天下之事,熟难预料。
我去客厅,爸妈闲坐。
“你爸跟我说,你的同学人不错,勤快懂礼貌。”
我也看出来,丁娜家教严,自理能力强,比我当兵还厉害,我就学会了养猪。
“上学还是以学业为重,妈不反对你找朋友,但是学校出来的都成不了。”
父亲摆了摆手,“没那么严重,儿子明白,你不用说了。”
都什么年代了,还包办婚姻,我妈只考虑自己的面子,不管子女的幸福。
丁娜收拾利索后,把姥姥搀回房间,我们和爸妈打了声招呼,就出去了。
家属院里都是熟人,见我回来,问我是不是放假了,眼睛却瞅着丁娜,猜测她到底是谁。闲人有闲语,不出一个时辰,就会传遍小区。
“我来你家,是不是对你影响不好?”丁娜说。
“有什么影响,过日子就没影响了,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这不是怕不怕的事,我还是觉得不好,要是让你同桌看到,会误会的,她是你的初恋情人吗?”
“你可把我瞧的,我能看上她吗,别看是同桌,那也不可能。”一提起她我就想起螃蟹腿,春光乍现,尽收眼底。
我和女同桌考上中学后,彼此成长的速度一直成正比。按理说,女孩发育早,个头窜的比男生快,而她恰恰相反,一直等着我长大。
“你妈可看上人家了,就等着你回来相亲呢!”
“她看上她爸是个副院长,有什么了不起的。”
机构改革以后,国有企业分家,我妈被调整到新的单位,但与原单位的职工还住在一个家属区。
“再说了,我去相亲,你怎么办?”
“你相亲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回家了也得嫁人。”
这话说的,我心里不高兴。
我想,那带你来干什么,有些事情是双方共同去努力的,我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不帮我,也不能拆台呀。“你这不是存心气我呢!”我怀疑她吃醋了,我妈说的话太明显了。
“这就是事实嘛,我难倒说的不对?”
这个丁娜,死抬杠,比我还倔,头一回和她生气。
“你别听我妈那么说,我不同意谁说也白搭,快点走吧,咱们去打电话。”
夏天到了,夕阳西下,夜色渐起,蝉鸣鸟叫,一派田园景象。
路过一水塘,青蛙还不知疲倦地呱呱乱叫,使我想起小白脸梁博在为我们歌唱。
走到父亲单位北院,左下无人,我拉起丁娜的手。
一排平房一共四间,我们把门兑开,父亲是一间独立的办公室,桌上摆着程控电话。
夜还未全黑,我们没有开灯。
丁娜拨通了她姐家的电话,我在身后抱着她。
“姐,我是丁娜。”
“死丫头跑哪去了,不回家。”
“我想去看看小姨,顺便到同学家住几天,如果时间来得及,我就回去。”
“别疯跑了,工作的事基本联系妥了,主要是你回来和领导的儿子见一面。”
我心里一紧,见面干什么,怎么丁娜也要相对象。
“我知道了,去了青岛,我再给你打电话。”
“咱妈想你了,早点回来。”
丁娜有些哽咽,“嗯,知道了。”然后挂断电话。
她转过头来,借着窗外微光,我看见丁娜已经泪流满面。
我们紧紧相拥。悲从中来,我差点跟着一起落泪。
我现在才明白,她不回家也是为了躲避相亲。
未来充满变数,但是变数里根本没有我和丁娜的未来。
我想做海明威,想做司马相如,希望丁娜是凯瑟琳,是卓文君,但照此发展,我还是卡西莫多的命运。
我替她擦干眼泪,“我不会离开你的,咱们永远不分离。”
我们不由自主地亲吻起来。
丁娜芳唇微启,我霎时感觉她比我还要疯狂,如一曲吉普赛之歌,从委婉幽怨到荡气回肠。
流泪的女人其实很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