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回来,当我独自一人在宿舍等慈梅的时候,我感到很紧张,就像我第一次当班长喊口号那么紧张,然而这次我躲不过去,我必须把话说明白,就是你慈梅真的落花有意,我也只能流水无情了。
被拒绝痛苦,拒绝别人同样痛苦。
以慈梅如此优越的条件应该不乏追求者。不过她对于我来说,真有些高攀不起,听说她家生活条件也是相当可以的。但我从来没有动过一丝想和她好的念头,她根本不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虽然我陪她看电影,那只是同学之谊,我毫无非分之想,而且我也未表露任何爱慕之意,从这点上看,我没有误导和挑逗慈梅。
然而从慈梅的角度分析,她对我似乎有些朦朦胧胧,有点酸呼呼的味道,我又说不清楚,让人捉摸不透,或许我约她来,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从盘古开天以来,只有表白求爱的,没有主动拒绝被爱的,而且还不确定。我总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前无古人、唯我来者的事情。其实我完全可以渐行渐远,躲着点不就行了吗?何苦非要去探讨本不该存在和发生的事情。
“李国栋,怎么就你自己呀,他们去哪了,刘志强呢?”慈梅拿着大红壶推门进来,她有个优点,就是从来不拿自己当外人。
“都上街溜达买东西去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头不好起。我不能问她,你是不是喜欢我,假如问岔了,就尴尬了。那我要说现在只喜欢丁娜,实在对不起,我辜负了你的一番盛情;或者还可以说,我只想把你当成一个好妹妹,就像郭靖对待华筝,当你一辈子的大哥哥行吗。我觉得以上两种说法都不太妥。
对一个不喜欢的女人说喜欢另外一个女人,而偏偏这个女人还喜欢自己,那这种表达就是一种绝杀,会要命的。
慈梅进屋一屁股坐在我的床上,屋里比较热,她脱去风衣,两手反勾在胖子的床檐上,假如用力能翻到上铺去。我没有她那么大方,不敢与她同床共坐。
我不安地坐在对面,两手放在膝盖上,好像班长在给我开班务会。看着她由于胳膊上举,衬衣扣子都快要撑开了,紧兜的白衬衣透出里面的颜色。我挪开眼神,又毫无落点,这更加让我无所适从。
我觉得她此刻不仅像妖精,更像电影里的女特务。在我的记忆里只有女特务才涂脂抹粉。但我对男女关系没有大哥曾经沧海、除却巫山的历练,还停留在赵括的纸上谈兵,我只能在思想上运筹帷幄,而不能在行动上决胜千里。
是我把她叫来的,如果我喜欢她,而且又巧遇她也喜欢我,那就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但我刮的是西风,正好相反。此刻不知从何说起,因此我根本不是女特务的对手,更不可能决胜千里,我奔着一败涂地去了。
“你把我叫过来有什么事啊?”慈梅打破僵局。
“你喝红糖水干嘛,身体不舒服?”我语无伦次地瞎问。
慈梅哈哈大笑,笑得我毛骨悚然。“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女人到了生理期,喝点红糖水,有助于缓解痛经。”
这个死胖子,非说她肚子疼,直接说来红中不就得了,当时我没反应过来。至于红糖水治痛经,我真不知道这回事。
我记得小时候我妈用红糖拌鸡蛋哄我吃,那是因为我吃煮鸡蛋噎的慌,咽不下去。红糖水有助于缓解我喉咙被噎的疼痛,我没想到它还能治女人肚子疼,都是痛则不通的毛病。
听她这么一解释,臊我一大红脸,我约她来不是探讨女性生理卫生的,用不着她给我上课。我是要表白,不对,我是要拒绝她,把我不喜欢她的话说清楚,甩开她的纠缠,全身心投入到丁娜的怀抱。
但是慈梅这样虎视眈眈地看着我,使我感到和美女特务谈判,能跑多远就跑多远,我是抵挡不了这样的糖衣炮弹。
“谢谢你替我洗衣服。”我想起那件被血染红的夹克和衬衣,估计泡在水里也跟红糖水似的。慈梅把它洗得干干净净,一点血渍都没有,肯定费了不少劲。现在还放在衣柜里,没再穿过。对我来说,这都是人生里痛苦的经历。
“找我来就是为这事。”
“还有一件事,我和刘志强想请你和张小纯吃顿饭,去饭店也好,在宿舍也好,都行,丁娜也去。”张小纯帮我办事了,慈梅又给我洗衣服,我必须答谢她俩。
提起丁娜,慈梅的脸刷地变了。“没问题,我肯定去。”
“李国栋,你喜欢丁娜,我们都知道,你也不用遮遮掩掩,有什么不能说的。”慈梅的话咄咄逼人,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一时窘的我说不上来。先前我在火车上的巧舌如簧荡然无存。
“我我.......”
“你不用多心,紧张什么,我说啥了?”
“没说啥。”
“我帮你分析一下,你知道一个女孩要是喜欢你,她会有什么样的表现吗?”
“会让我去打水。”
慈梅放下胳膊,哈哈大笑。她挪到床里,靠在墙上说:“李国栋,你可真傻。”
但我坚持认为,丁娜一直没让我去打水,说明她不喜欢我。而你却让我去打水,甚至还让我打红糖水,治肚子痛,说明你喜欢我。但是这话我没说出口。她说我傻其实我心里明白,就是不敢求证。
“我知道我傻,你说会让干什么?”
慈梅止住笑声,靠在墙上的她没有灯光的照射,脸上显出忧郁的神色,好像绝情谷自焚的李莫愁。
“她会愿意为爱付出一切的。”
我避开慈梅的目光,低头看着地上的大红壶。我明白她的意思,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李国栋,我只是看你挺可怜的,因为丁娜,你和胖子两次被打,一次比一次严重,差点丢掉性命,你还执迷不悟,丁娜那个丫头不简单,远不是你想象得那么单纯,她很有心计的,你觉得她能付出一切吗?”
“不能。”丁娜为我付出一切,我都想笑,那是天方夜谭第一千零二夜的故事。
“国栋,你找我来,我明白你什么意思,我也不可能妨碍你去追求丁娜,我只是作为一个局外人跟你说句心里话,否则将来你会后悔的,我这里你不用多心,我根本就没想那么多,咱们都是好同学,你坐在我前面,我天天看着你,仅此而已。虽然我让你打水,陪我看电影,我这人有个毛病,就爱使唤人,你知道吗,我也是为你好。”
“我明白。”我如释重负。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你走你的路,我也尊重你的选择,我该说的就这么多。哪天请客告诉我,肯定奉陪到底,没事了吧,我去打水喽,拜拜!”
“让我去吧,我替你打。”此时说这样的话,很是多余。
“你还是替丁娜打吧,用新暖壶,哈哈哈。”慈梅说完转身离去,她虽然走了,但满屋留有余香,已不那么刺鼻。
这个张小纯,还有丁娜,你们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和慈梅之间本没有事,人家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你们却多心了,我也多心了,我真是吃鸡蛋喝红糖水——多此一举。
而且慈梅很清楚我喜欢丁娜,所以不管慈梅怎样评价,也改变不不了我对丁娜的看法,她在我心中重千金。但是慈梅反对我追丁娜,甚至认为丁娜不简单,我不知道她的话到底什么意思。
送走慈梅,我却高兴不起来,感到有些失落。我上课和胖子坐在第一位,我每次回头看见张小纯,她都视若无睹,好似魂飞天外。
我再扭头就会看到慈梅,仿佛一直在等我回头。慈梅只要看到我,总是问这道题怎么做?我如果会,一定认认真真地告诉她,从来没有糊弄过。而且在跟我说话的时候,她就不再抖腿。
其实慈梅也是个好姑娘,虽然我把她比作皇太后、女妖精、女特务,但是她聪明伶俐,大方成熟,有这么个女人做老婆,会很省心的。
我一屁股坐在床上,呆若木鸡,还叠罗汉呢,我都快成十八铜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