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黄鹂鸣翠柳,四个女人上青天。一进车厢就听见慈梅近乎王熙凤的笑声,笑得那样恣意和纵情,如果比喻丁娜的笑声是来自香格里拉,那慈梅就属于海啸,排山倒海。
她见我回来劈头就问:“这么长时间你跑哪去了,又被谁绊住了。”听她的口气,好像是我的浑家,丁娜说的没错,真以为她是卓文君呢。
慈梅往里挪出一点位置,示意我靠边坐下,她真不嫌弃我。我笑着摆摆手,我可不想跟她紧紧挨在一起。
“你们坐你们的,刚才碰到一个同学,说会儿话,你们这是去哪,打扮得这么漂亮。”那个高个女同学听我说话,扭头去看窗外,我有点感觉自己不受她待见,不过我不在乎,有个对立面倒不是坏事。
“我们去王府井转街买衣服。”慈梅快人快语。
“国栋,我们进站晚了,看你扒火车,喊你听见没?”慈梅又问。
喜欢化妆的女人出个门总是磨磨蹭蹭,每天都好像八抬大轿去出嫁,所以赶不上车很正常,哪像丁娜背起包就走。
“我真没听见,赶上谁就是谁的,早知道你们都来,我堵住门口,把这节车厢给占了!”跟她们说话就得满嘴跑火车。
“你怎么那么会说,我看你计算机现在也学得特别溜,机房老师的活都让你干了,干脆毕业留校吧。”张小纯说。
“在下不敢,都说学文的学不好理,我试试看,留校是不可能,爹妈都给找好工作了。”
“李国栋不仅文笔好,他还当过兵,养过猪。”慈梅说。
张小纯不禁冷笑:“那还真没看出来。”
当我和慈梅在宿舍高谈部队“养猪轶事”的时候,张小纯也听到我关于猪头和人头的阔论,充满了辩证唯物主义。因此看她的表情好像我不是当兵而是去了养猪场。
我说:“喂猪也有激动人心的时刻。”
“你有什么不激动的。”张小纯说话好像吃了枪药。
我没理会她,接着说:“你们不知道,每天中午,我用大锅烧好猪食,就是煮的棒子面,然后开始吆喝,唠唠唠唠,我嗓门比较大,二里地都能听见。猪一听就抬起头来,竖起耳朵,不再哼哼唧唧去拱食,好像孙悟空定住摘蟠桃的仙女,可我定的却是猪。猪的神经再次判断确实开饭了,它们就撒欢地往回跑,一个赛过一个,像百米冲刺,还有什么比喂脑袋更重要的事呢!”
张小纯不禁失笑,说,简直一派胡言。
其实我还有好多事情没告诉她们。我们的猪是散养的,没饭吃的时候,就把它们放到山里,一群猪仔都长到一百多斤了,屁股后头还挂着两个柚子大的尿泡。
姚雪垠在闯王《李自成》的小说里写道,吃粮当兵满三年,见了母猪当貂蝉。按照这个理论,丁娜就是我的母猪。
其实我只养了几个月的猪,如果再养下去,猪都要集体暴动了,因为每天只喂一顿饭,把猪饿得快说人话了。
我之所以把这些故事告诉慈梅,旨在证明我是如此的邋遢,吊儿郎当,不务正业。但偏偏事与愿违,难道正应了那句话——男孩不坏女孩不爱吗。
“我听说上个学期操场打架,国栋把两个地痞流氓都给收拾了。”慈梅抢着替我美言。
一提起打架,我很愧疚,我瞥了胖子一眼,不能再刺激他了。我急忙说:“其实在部队,我觉得最精彩的还是坐直升飞机去巡山,在山里飞行大概两个多小时。”我看着慈梅说。
“我们十几个人每人要负重30多斤行装和给养,包括帐篷睡袋方便面罐头。直升机选在一个大操场上备降,螺旋桨的风力大的出奇,必须佝着身子,不歪着是站不住的,好不容易上去了,直升机飞不起来,操场四周的大杨树阻止了空气对流,我们又被撵下来,然后改在山坡上才起飞的。”
“你们真是不容易啊!”慈梅颇为感慨。
“最腻味的就是下雨,在深山老林里,天说变就变,雨稀稀拉拉下个不停,直升机又来不了,我们也没雨衣,浇了雨的行囊特别沉,两个人还得抬着罐头方便面。我们走了十几里路,赶到当地的村委会安营扎寨,起火做饭。山里的蚊子特多,咬了一身大包,吃过饭我就钻进潮湿的睡袋里睡觉。
显然她们对我的话题都不感兴趣,慈梅问我去北京哪,我说去中关村。
中关村是中国的硅谷,科技的最前沿,即使不买东西,转一圈也很长见识。这也证明我不光对女生感兴趣。
我一见慈梅就忍不住胡说八道。这一胡侃,我就忘了丁娜在等我,要不说鬼迷了心窍。
这时火车进北京站了,车厢里的人陆续往门口集中,我也不好再过去。
我和胖子随着大部队下车,对面站台上的火车也在下人,汇集到一起涌向地下通道,在我眼里都像是去山上觅食的猪头。
下车后我拉起胖子就走,生怕会被慈梅拐跑,而丁娜也消失在人群中,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