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忠倒下的那一刻,燕进忧终于懂得徐倾口中所说的------善恶之间并没有明确的界限。冼忠一生,袭杀官府,劫掠官粮,公然反叛,自然是十恶不赦,但其约束下属,劫富济贫,行侠仗义,与民秋毫无犯,却是大善。
而官府呢?残杀百姓,嫁祸与冼忠,视人命为草芥,以剿匪之名行禽兽之事!
燕进忧今日之行,已经分不清谁对谁错,谁善谁恶了。
贼匪放下了武器,冼献捧着冼忠的头颅,一脸的悲伤,跟在燕进忧身后缓缓走出了峡谷。
黄丹有些惊讶,在他的计划中,最好的结果是贼匪击杀燕进忧等人,然后自己率军剿灭贼匪,则蜀南之事,便无人知晓,如今居然被这个竖子劝降成功,反而有些头痛。
邹薛倒是万分惊喜,从燕进忧进去峡谷开始,他担心得手心直冒汗,如今看得燕进忧平安出来,心头大石总算放下。
黄丹一脸不悦地看了一眼崔辉,然后安排官军受降,头也不回地走回了营帐。
邹薛急匆匆地走到燕进忧跟前,拱手作揖,说道:“燕兄安然无事,弟心慰然!”
燕进忧苦笑了一下,同样拱手回礼,叹了一口气,说道:“生死安天命,燕某所作之事,不过尽义罢了。”
“燕兄还是听弟一劝,贼匪残虐,伤天害理,所做之事禽兽不如,根本不需要与其妄称道义,燕兄日后切勿再为此等恶贼以身犯险。”
邹薛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燕进忧并不怪他,只点头回应,说道:“谢邹兄提点,燕某定当谨记。”
事情总算告一段落,但燕进忧的内心却是五味杂陈,他回到自己的营帐中,吴沙紧随其后,二人都默不作声,气氛有点凝滞。
“喝一杯?”燕进忧举起酒杯向吴沙看去,只见吴沙皱着眉头,仿佛若有所思。
吴沙举起酒杯,顿了顿,说道:“喝一杯吧!”
二人一干而尽。
正是此时,一个官兵急匆匆地闯进了燕进忧的营帐。
“燕大人.....”官兵气喘吁吁。
看到官兵神色慌张,燕进忧赶紧站了起来,吴沙却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仿佛知道了官兵的来意。
“有事慢慢说,别焦急。”燕进忧对官兵说道。
“小人是崔统领手下士卒,奉崔统领命令,特来相告,黄大人将贼匪赶进深坑,将...将要....”
燕进忧心中“咯噔”的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步履凌乱地走到官兵跟前,说道:“快,快带我去!”
吴沙在后面一把拉住了燕进忧,说道:“你真的要去吗?”
燕进忧一脸疑惑地看着吴沙,说道:“我为何不去?”
“我劝你别去,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吴沙坚定地说道。
燕进忧一把挣开吴沙的手,急匆匆地跟这官兵往深坑处走去。
贼匪们手无寸铁,被官兵逼迫着走近廊山附近的深坑当中,黄丹一声令下,弓箭手已准备就绪,弯弓搭箭。
看到着阵势,贼匪们自然知道接下来会面临怎么样的命运!冼献破口大骂:“狗官,背信弃义,我就是做鬼也要来找你算账!”
黄丹正准备挥手下令。
“慢着!”燕进忧急匆匆地赶到,上气不接下气。
黄丹厌恶地看了他一眼,身旁的崔辉看见燕进忧到来,露出了喜悦的神色。
“黄大人!”燕进忧一脸的愤怒,指着黄丹说道:“你曾答应过我,只要他们捧冼忠头颅投降,可保他们平安,如今为何出尔反尔?”
黄丹轻蔑地一笑,说道:“兵不厌诈,剿匪不费一兵一卒,燕大人自然居功至伟,黄某也会向朝廷呈报燕大人的功劳。”
“我不要什么功劳,只需要黄大人答应我的事,可以兑现便行!”燕进忧恶狠狠地盯着黄丹。
黄丹说道:“贼匪袭杀民寨,以人为食,降之不杀,简直天理难容,不杀之,如何能平民愤?”
听黄丹这样一说,燕进忧更是恨得咬牙切齿,说道:“到底谁才是天理难容之人?人不能杀,你若杀之,我便将这一切禀报朝廷,恐怕黄大人人头不保!”
“你........”黄丹豹眼环凸,额头青筋尽露,指着燕进忧。
“迂腐不堪,迂腐不堪!事情你我虽知,百姓不知,如此恶匪,若能受降,则蜀南之地,民变四起,永无宁日,岂可因小义而铸大错?为政者就应当杀伐果敢,像你这种妇人之仁者当政,必为天下之大害!”
燕进忧也不甘示弱,反驳道:“天理昭昭,不存仁义,则骨肉相残,不存道义,则世道沦丧,为政者不分青红皂白,视人命为草芥,方为天下之大害!”
黄丹见燕进忧牛皮灯笼一般,也不再跟他纠缠,即将挥手下令。
“你敢!”燕进忧气愤地冲到黄丹跟前,被两个官兵拦了下来。
黄丹转过头去,瞄了燕进忧一眼,说道:“你若要向朝廷上奏,悉随尊便!”
黄丹说完便不再理会燕进忧,挥手下令:“放箭!”
官兵瞬间万箭齐发,射向深坑中的贼匪。
“住手,不能放!”燕进忧被两个官兵拦在外面,不停地疾呼,官兵虽然心里不愿意,但军令难违,并没有理会燕进忧。
贼匪们纷纷中箭倒地,惶恐声,哭喊声交织。
右臂中箭的冼献看见山坡上的燕进忧,恨得咬牙切齿,向燕进忧喊道:“狗官,你背信弃义,不得好死!”
随后冼献从地上捡起一块大石,就往燕进忧砸去,但终究力所不及,落在了山坡处,又滚回了深坑,冼献也身中数箭,倒在了泥土当中。
哭喊声渐渐地消失,贼匪们横七竖八地躺在深坑之中。
燕进忧的喊不出来了,怔怔地呆在原地,心如死灰。
一切处理妥当后,黄丹也不理会身后的燕进忧,带领官兵撤回蜀南郡,崔辉临走前看了一眼燕进忧,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拱手道:“燕大人,保重!”
这时吴沙也来到深坑,看着目光呆滞的燕进忧,叹了一口气,说道:“都喊你别来这里了。”
“我错了吗?”燕进忧眼含泪光对吴沙说道。
“错了!”吴沙回答道。
“我哪里错了?”
“从一开始你就不应该进去峡谷招降,结果其实早已注定!”吴沙说道。
燕进忧苦笑了起来,问道:“从一开始你就知道黄大人会这样,对吧,包括官兵袭杀民寨嫁祸冼忠他们,你也早已猜到,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