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进忧看着河面，久久不肯离去，直到天色入黑，才悻悻地走回家中。
家中多了一个灵位，燕母把它放在不显眼的地方，正默默地上香叩拜。
灵位上的字是燕母托山上的老道长写的，墨迹还没干透，写着“恩德叶公不朽之灵位。”
燕进忧认得字不多，都是跟邱瑶的爹爹学的，只看懂了一个“不”字和一个“之”字，自然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不知道是谁的灵位。
“娘亲，这是谁的灵位？”燕进忧的泪痕还残留在脸上。
燕母被燕进忧这样一问，泪水一下子湿了眼眶，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说道：“这是....这是....”燕母欲言又止。
“是爹爹的灵位么？”燕进忧猜道。
燕母摇了摇头，爹可不能乱认，说道：“这是我们恩人的牌位。”
“恩人？”燕进忧摸着脑袋想了想，问道：“哪个恩人？”
“你忘了送你匕首的叶公了吗？”
燕进忧如晴天霹雳，呆若木鸡，匕首丢了，他已经很受委屈了，听到这个消息，燕进忧眼泪如决堤的河水，奔涌而出，说道：“叶公他...他怎么了？他死了吗？可一个月前他还是好好的，怎么会....”
燕母抱着燕进忧也哭了起来，说道：“娘亲也不知道，只知道叶公被朝廷罢了官，赶出了京师，在回乡的途中遭遇的山贼，被山贼给劫杀了。”
听到叶昭被山贼劫杀的消息，燕进忧哭得更是厉害，问道：“叶公这么好的官，朝廷为什么要将他罢免了？”
燕母哪里懂朝堂之事，回答道：“娘亲也不知道，我也问过山上的老道长，他没有跟我说，只告诉我，家里叶公的灵位要好生藏起，只能偷偷祭拜，不能让外人知道，忧儿你也记住了，不能对别人说家里立了叶公灵位的事情。”
燕进忧哭着点了点头。
叶昭之死，轰动整个朝野，许多百姓为他披麻戴孝，痛哭流涕，甚至有些地方民众为他建立祠堂，但不久就被地方官员拆除。
一夜未眠。
燕进忧想起了那个叫周越的男人，那个把他的昭阳匕扔进河里的男人，想起了他那一番话语，天下之大恶俱在朝堂，除恶先除首恶。
第二天燕进忧放完了地主家的牛后，看着平静的河面，心情却久久不能平复，当初叶昭在路上碰到他们母子两，救了娘亲一命，还赠了他昭阳匕，让他们投奔故人，才不至于流落荒野，燕进忧到现在还记得叶昭赠匕时所说的话：“为百姓昭雪，为世道明阳。”
从前在泽水乡，他常听老人们教导，好人会有好报，行善积德，必有福报，然而，摆在他面前的是，他与娘亲从来就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却遇上了灾害，背井离乡，险些丧命；叶昭心系百姓，不忍百姓受苦，赠匕安家，却命丧黄泉。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燕进忧百思不得其解，他决定，去找那个男人。
樊水竹庐离蒙乡不远，村头过去，沿着樊水直上，河水弯曲处，有一片青翠的竹林，竹林下有一间竹子搭成的小房子，不大，比燕进忧的土坯房还小些，房顶上落满了竹叶，房子旁边的空地处开垦了两行菜地，但栽种得不太好。
燕进忧走进了竹庐，周越拿着酒杯喝酒，一人一案，落花随意。
周越喝得有点醉熏熏的，看见有人来扰他，脱口而出就是一句：“谁让你进来的？滚！”
燕进忧听后心中很是生气，你把我的昭阳匕给扔了，不赔礼道歉就算了，现在刚见面就要让人滚！
“我来找你报仇，把匕首还我！”燕进忧不甘示弱。
周越迷蒙着眼睛，看了看燕进忧，笑着说道：“哦..我以为是谁，原来是你，你还真敢来啊？”
“我为什么不敢来，我又没理亏。”
周越没好气地看着眼前这个十岁小孩，轻蔑地说道：“是有点气概，那你打算怎么报仇？”
“我.....”燕进忧一时语塞。
周越大笑了起来，继续喝着手中的美酒。
燕进忧憋红了脸，问道：“你昨天说只要我把昭阳匕借你观看，就教我怎么样除掉奸恶，这话还作数么？”
“不作数了。”周越说着又喝了一杯酒：“世上恶人太多，我也斗不过，斗不完，如何教你？”
燕进忧脸上挂满了失落惆怅，算了，一个酒鬼，又能教他些什么呢。
转身正要离开，周越把他叫住了。
“过来，把这杯酒喝了。”周越拿出了另一个酒杯，把酒满上。
“我不会喝酒。”燕进忧只偷抿过一口村头谢大爷的浊酒，辛辣呛喉，难以下咽。
周越在酒气的作用下，双颧已然潮红，说道：“学武行侠，快意恩仇，终究只能混迹江湖，相助一人一地；而学文致士，一朝得势，可以绦清朝堂，治国教民，铲除奸佞而寰宇太平，昭雪明阳不在手中，而应在心中，你可知之？”
燕进忧觉得他说的话很有道理，站在原地，不愿离去。
周越接着说道：“救一人之术，周某教不了你，救万民之道，周某略有造诣，你若肯学，我可以传授一二，只是有一点，就是我为何要教你？”
燕进忧苦思了一会，走到周越案前，把酒一口干了，辛辣呛喉，险些又吐了出来。
“这还不够。”周越微笑着摇了摇头。
燕进忧觉得周越在耍他，急了眼，说道：“你骗我，我好意相信你，你却把我昭阳匕扔河里了，这是你欠我的。”
“好小子，不知好歹，我这是在救你，不识好人心。”周越看着燕进忧急火攻心的样子，接着说道：“此去五里地，屯山以西，有一虎穴，**有我一只破鞋，你若敢去取回，我便收你为徒，授你治国安邦之术，你若不敢，那就请回家里，耕田放牛，了却此生。”
虎穴？！
燕进忧吓了一跳，说道：“不行，我家中还有娘亲，我不能去冒这个险。”
周越作了一个手势，说道：“那就请离去吧，别再来这里了。”说完竟然直趴在桌案上呼呼大睡。
燕进忧虽然心有不甘，但他确实不能够冒这样的险，只得悻悻地离开了竹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