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随着韩奇的队伍走远，围观的百姓也慢慢地散去，相互之间讨论着刚才的事，不管是真是假，韩奇所做的一切也必会随着这些人传到整个灵州六郡。
张佐在休息了一会儿后，好了很多，多年的街头打架生涯让他皮实耐操，杨直也让街上的郎中看了看，没什么大问题。随后说道：“怎么样，能动吗？”
“死不了，杨叔！”张佐咧开嘴笑了笑。
“杨叔，韩大人已经答应让我从军了，你可别不让了。”
杨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语重心长地劝道：“阿佐啊，阿佐，你这个混地虎的外号真不是白叫的，今天你差点死在这里知道吗，太鲁莽了，你这性子迟早会害死你。”
杨直叹了一气：“你这回运气好，碰到的是韩大人，宽弘大量，没有与你计较拦车的事，如果你今天碰到的不是韩大人这样的好人，而是别的人，比如我们长武军的将指挥史，你知道你的下场会怎么样吗？最好的结果是你会被丢到城外的乱葬岗。”
“我可不怕死！”张佐对杨直的说教有些不服气。
杨直看张佐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差点被气笑了，有那么一瞬间想拂袖而去，不再好心提醒，张佐的死活与自己何干，自己和他又不是亲朋好友，但转念一想，还是不忍心，压着心火说道：“对，我相信你说的，你是不怕死。”杨直说着指了指孙成宗和洪安说道：“但是他们俩呢？还有孙老头和他闺女，他们会被当成刺杀朝廷命官的同犯，一并处死，好点的结果是一刀杀了，最坏的是受尽折磨，想死都死不了，而且孙小娘正值花一样的年纪，长得也不差，你小子常在街上混，应该知道她会有什么下场，你想过没有？”
杨直的这番话说完也叹了一口气，如果张佐还不能听进去，那么自己也是仁至义尽没办法了。张佐还没怎么样呢，倒是把孙成宗和洪吓得不轻，手里的银子也觉得烫手了，不过杨直的这一番苦心没有白费，张佐脸色先是由红变白，再是由白变红，几经变化后低声地说道：“知道了杨叔，我错了，以后不再这样了。”
杨直点点头，以自己对他的了解，能让他开口主动认错，自己的话他多多少少是听进去了一点，还有救。
“既然韩大人已经应允了你，你就五天后来报到，正好新招的一起走。”杨直说道，不过随后一愣好像想起了什么，转过头对张佐说道：“对了，你走了，老孙头答应吗，他从你第一次报名时就跟我说不让你从军的，他脾气你是知道的，要是知道你不听他的话溜了，怕是要气死他！”
一听杨直的话，张佐也是愁容满面，回家怕不是一顿好打，旁边的孙成宗也幸灾乐祸地说道：“大哥，待会回家怎么跟我爸说。”反正闯祸的不是他，孙成宗也乐得看戏。
这边孙成宗的话音还未落，洪安就指着街角说道：“看，二哥，你爸来了。”只见远处跑过来一只猴子，蹦蹦跳跳地朝这边跑来。
“你爸才是猴子！”孙成宗差点背过气去，这猴子当然不可能是老孙头，是老孙头养的，老孙头靠耍猴这门手艺养活了张佐他们三个人，顺带接济了洪安。
洪安也不生气，嘿嘿一笑。
这猴子是老孙头从小养到大的，极通人性，每次有什么事，老孙头不来，都是这猴子来叫他们回去的，这回也一样。
这猴子跑到近前，先对着洪安龇牙咧嘴摆个鬼脸，听到张佐叫了声小空，这猴子就跳到了张佐的怀里，还没等张佐上手摸摸这猴子呢，小空便朝前指了指，张佐明白这是让他们回家。
无奈，老孙头肯定是听人说了，他一直坚决反对张佐和孙成宗从军，按老孙头这个过来人的想法，他们俩老老实实的挣些钱娶个媳妇，然后生个娃平平静静健健康康地过完一生就好，这年头当兵吃皇粮太危险了，这回听说张佐竟然背着他把事给办了，怕不是要气得冒烟。
张佐只好向杨直告辞，带着孙成宗和洪安向家里跑去，但是还没跑多远呢，三人便看到身后不远处跟了几个人，一瞧，正是刚开始和自己打架的纳克图他们吗。
孙成宗一见纳克图跟上来，嘲笑道：“嘿嘿，黑狗子，干嘛跟着我们，是不是想抢我们的银子。”
灵州因地处边疆，生活着不少的胡人，纳克图的父母就是南下讨生活的胡人，而他自己从小生活在安阳城里，除了长相和服饰，其他和大周东魏的华族人也没有什么不同了，纳克图和张佐他们一样，性子特别的野，有个小名叫虎儿，但是从认识起，和张佐他们就不太对付，常常打架，因此张佐几人不叫他虎儿，叫他黑狗儿。
纳克图听到孙成宗叫狗子，忍住没有答话，过了一会儿，看孙成宗得意的笑话自己时，猛地向前一步，作势要出手，吓得孙成宗差点绊倒。
“老子我回家你管得着吗！”说完也不再搭理孙成宗，纳克图和张佐几人同住在一条街上，说起来还是邻居。
孙成宗被纳克图吓得绊了一跤，自己是丢了面子呀，气地找只能找自己人出气，抬一打洪安：“只知道搂钱，也知道来扶你二哥一把。”
洪安也不在意，从小到大他都没有像今天开心过，怀里抱着一大堆的钱，“二哥，咱们现在有钱了，别和他们一般见识。”
孙成宗看着这一堆的钱，呼吸也急促起来，推了推张佐问道：“大哥，现在有钱了，我们干嘛！”
张佐想了想说道：“三百贯拿回家给老爹。”
“嗯，我们拿两百贯也够了。”孙成宗和洪安说道。
“想什么呢！那剩下的两百贯找个机会给那个阿图送去。”张佐说道。
“为啥要送给他呀！”孙成宗有些不乐意了，洪安更是哭丧个脸。
“要不是他手下留情，你们俩就替我收尸吧！”
“大哥，刚才怎么不给，现在人都走了，去哪里给他呀！”洪安说道。
“刚才给他？这不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他难堪吗，过几天进了军营，看看能不能碰到给他，你们俩也别摆着个丑脸，要不是他放了水，我还真打不过他，这点好我得念他的呀。”
“算了，算了，三百贯也不少了。”说着孙成宗从洪安手里抢过两百贯抱在怀里，也让自己享受一下有钱人的滋味。
“大哥，等会儿回去怎么和我爹说。”马上要到家了，孙成宗有些担心。
“不知道，等到了再说吧！”车到山前必有路，张佐临了也不怎么害怕老孙头的怒火了。
“大哥，你走了，就只剩我和洪安了，而且我爹一直不同意你从军，要是知道你去了，怕不是要气死，嗯……，要不大哥你别走吧！”自从老孙头从街角救下倒地的张佐后，也有三年了，从小长到大，张佐一直是他和洪安的依靠，现在贸然要走，孙成宗有些彷徨。
“老二，老三，你知道我最怕的是什么呀？”张佐问道，在孙成宗和洪安的印象里张佐好像什么都没有怕过。
“我想要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最怕是像老爹一样默默无闻地活着。”张佐摸着小空的脑袋说道：
“老爹每天回来后，独自坐在门口默默地抽着旱烟，直到天黑，我只是不想我以后也会活成这样子，我不想永远地困在这个地方，所以我想出去看看，我要对得起以后的自己。”
如果没有格外好的运气或者自己做出改变的话，照这个生活状态一直下去，他们以后的生活恐怕就真如张佐所说的那样，这是孙成宗和洪安听到张佐的话脑海里浮现的情景，连后面跟着的纳克图在听到张佐的话时不禁要问自己，以后想要什么样的生活，难道真就一直这么下去么。
马上到家了，小空先一步从张佐的身下跳下去，跑到了屋里，门口老孙头的闺女也是孙成宗的妹妹孙小娘已经站在门口等了，见到三人过来，一眼便看到了鼻青脸肿的张佐，心疼得马上过去问长问短，替张佐擦着脸上的脏迹，一边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一些话，眼睛红得似乎要哭出来，孙小娘的毛手毛脚弄得张佐又疼了起来，赶紧让她停下别动了。
这会功夫老孙头已经从屋里出来了，眯着眼睛盯着张佐，小空就乖巧站在他旁边。
“老爹！”
“爹！”
“叔。”
三人心虚地打了招呼，别看三人在外边无法无天，但是对老孙头很是尊敬。
老孙头抽了一口旱烟，瞅了瞅三人一眼，看到只有张佐伤的最严重，然后又看到了洪安怀里的银子，平静地说了句，“跟我回屋里去。”
说完便往回走，小空一步一步地跟在后面，张佐他们三人相互之间看了一眼，感觉很不妙呀，逃是逃不了，只好也耷拉着脑袋跟在了猴子屁股后面。
“你们几小兔崽子说说怎么回事吧！”坐在椅子上的老孙头问道。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提不起勇气答话，眼见老孙头的脸色越来越黑，张佐只好硬着头皮掐头去尾地说了事情的经过。
“这么说，你真决定要走了？”
本以为老孙头听完后会大骂他们一顿，然后不准张佐去，但是没想到老孙头听完后却很平静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接着喃喃地说道：
“我一直不同意你去从军，不知道哪天你就会死在外面，平平安安挣钱娶个媳妇过一辈子不好吗，为啥老想要出去呀，外面的日子不好过呀！”
张佐和老孙头的想法一直不在一条线上，老孙头虽然平时表面对他们很凶，但是却希望他们几人平平安安地过下去，而张佐不想这么生活下去。
老孙头对着孙小娘说道：“给他收拾收拾吧。”
今天的老孙头这么好说话，张佐三人以为老孙头今天是不是被鬼上身了。
老孙头当然没有被鬼上身，只是多年以来的亲身经历让他明白一个道理：人年轻的时候总是自命不凡，遇到的事情多了之后才认识到自己平凡和可怜，到头来，能养活自己就已经不是易事，如果有一块地方能让自己平静地生活下去更是幸运，更别提什么出人头地了，这个道理说于张佐听，他现在是不会听进去的，老孙头知道说也无用，等他什么时候听进去时，已是鬓角生白发，几十年之后了。
晚上孙小娘拿着药膏轻揉着张佐身上的伤，时间久了，张佐一听便觉得不对，抬头一看，孙小娘眼泪正在打转呢：“哭什么！”
“没什么，你身上的伤还疼吗？”孙小娘擦了擦眼里的眼泪说道，这也是张佐最烦孙小娘的地方，动不动就流眼泪，哭哭啼啼，所以张佐的心思有些不在孙小娘的身上，宁愿为了外面的小姑娘和纳克图打架，也不把心思全放在孙小娘身上。
“没事，你看我不好好的吗！”张佐忍痛呼出一口气说道。
“不要再打架了好吗？”孙小娘带着哭音求道。
“不行！”眼看孙小娘又要哭了，张佐没办法，等会儿把老孙头吵起来麻烦了。
“好吧，我答应你了，不过要你嫁给我，我就不打架了。”张佐开个玩笑，本以为孙小娘会拒绝。
“嗯，答应了，不许反悔！”孙小娘很开心，张佐看着她开心地笑着，脸上笑得如春天的花儿一般，张佐瞬间充满了负罪感，张佐很想告诉孙小娘自己刚才自己刚才只是随口说说的，当不得真的，但看着孙小娘开开心心的给自己上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
三天后，处理完事，张佐背上了行囊要走了，留下的钱足够老孙头和孙成宗孙小娘过上一段好日子，做一个小买卖，他也放心。
太阳还没出来，街上的行人已经不少了，张佐左看看右看看，除了送行的老孙头，孙小娘，小空这只猴子之外，孙成宗和洪安竟然没来，莫非是起不了床了，张佐不由得骂了声混蛋。
老孙头送别时没有太多话，只是说了声照顾好自己，而孙小娘还是一样，哭红了眼，嘱咐着一些话，两人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
“别送了，回去吧，老爹，小妹。”
千言万语皆化为一声保重，挥挥手就此别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