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天气阴沉,温语秋想着论文拖拖拉拉总是不能写完,本打算在家死磕文献材料,张云林的一个电话打乱了她的计划。电话那头的人极力邀请她去春樱路参加他带领学生进行的活动。她听到地点本能的想拒绝,惊觉原来她是排斥和张云林去那,至于为什么她阻止自己去深究,也害怕追究到自己不愿面对的答案。
“似乎要下雨了,我就不去了吧。”
“你平时都是看到丽日里的樱花,这次不去,你怎么可能看到不同的好风景呢?”张云林的兴致很高。
也正是这句话落到温语秋的耳朵里,听出了哲理的感觉。自己既然已经再尝试看到新风景,为何不做的更多点,“好。”
张云林带了他们系里的摄影社团去拍微风细雨中的春樱路的,他们原计划拍摄一年四季风雨晴雪中的大道风景,然后这些作品会被推选筛选印发为城市明信片免费发放,这个项目是由校外资金赞助。
温语秋没想到张云林也是个摄影发烧友,相处越多越觉得他的兴趣爱好的确十分广泛,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不过在她看来这春樱路只有樱花开遍的那些短暂的日子里令人心醉,可惜瞬间美丽,落地无踪。她不明白作为城市的明信片为何单单选一个地方。
“你要是觉得无聊自己先转转,我带学生拍完一圈后请你看电影去。”张云林看着身旁有点发愣的温语秋温柔地说着。
温语秋微笑点头,自己走开了。或许是由于风雨要来的缘故,虽是周末,这条路上并没有太多的人,抬眼处,樱花已然落尽。她若是就这么一个人立在风中,自己都觉得有点莫名的凄凉,见远处正在选景的张云林无比专注,怕是一时半会结束不了,她深吸一口气,准备找个有情调的咖啡馆待着,方静颖一直批判她这种骨子里的小资情调。
右手一杯卡布奇诺,左手一本蒋勋的《舍得舍不得》,咖啡馆里响起了音乐,是《我们的明天》。温语秋猛然抬头,这首歌的旋律太过熟悉也太过陌生。
“一个人走到终点,不小心回到起点。”
那年,他与她的歌单里同时收录了这首歌,一个女生版本,一个男生版本。纵然结果惨淡,可她依然相信那一刻,他们彼此真诚,都再渴望有一个人能体会自己的感觉,不用说什么,就明白就了解。
后来,她拒绝再听再唱,只因陷入绝望,笃定自己真的会一个人走到终点,而那终点其实还是起点。
如今,那歌声和着落地窗外阴郁的春色,缓缓入耳,丝丝入心。她握着手中的温暖,合上人生领悟的书,抬眼望向了远方,带着自以为的淡然和慢慢升腾起的茫然,毫无目的看着窗外的远方。渐渐地,那些三三两两的车辆人群都显得不那么明晰,可还是有一个人的身影在这模糊的背景里跳脱了出来。
耳边却突兀的响起了张云林的声音:“你真是会挑地方,我收工了!”
温语秋转头冲他一乐,“成果如何?”
张云林见她如此笑容,倒是愣了。这个笑容不同以往的淡然平和,透着甜腻温柔。他将手中的单反递到她眼前,说道:“要不要看看?”而温语秋没有接,却是整个脸凑了过来,仔细的看着他手中的照片。
两个人的距离如此亲近,像是千千万万的情侣一般分享着彼此的点滴。照理说,他至少应该有些小欣喜,毕竟这代表着两人关系在向共同期望的方向发展。
但,没有,竟然一点都没有。
“挺好的。”就在张云林思索的片刻,温语秋看了几张相片后说笑着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张云林便收起单反,点了杯咖啡,在她对面坐下了。迅速整理了下刚刚那刻的恍然,再次摆出阳光的笑容:“学生自己回学校了。我们稍微坐会,然后去看电影。”
温语秋说好,目光却闪烁的望向了窗外。窗外已经飘起了绵绵细雨,路人行色匆匆,天空灰蒙蒙一片。刚刚,就是在这样深色模糊的背景下,她却还是一眼捕捉到街对面站着的人。那一刻,她与他俩俩相望,但下一秒她便划过了眼神,将他当作路人般掠过。
这场略过,她曾反复练习,准备了三年,更何况今天还有绝佳场景,便有了带有表演性质的亲密上演。
此时,街对面已无人影。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本以为不需要刻意安排,就是陌生一场;又或者应该是一身骄傲坦然,就是放下之姿。可是,这些想当然的心情都没有发生,所有的只是心慌,心慌什么,她也说不清。她瞬间浑身冰凉,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迅速理智的终止一点点蔓延出的情绪,收回目光,向张云林笑了笑,带着抱歉。
“这首歌挺好听。”张云林指了指音响。
咖啡馆里依然环绕着《我们的明天》。
她点了点头,“是,很好听。我们的明天……”她喃喃的重复了两遍。
“看样子你很喜欢这首歌。这首歌的歌词旋律,怎么说,就像你喜欢岳瑜的访谈一样,能勾起人的共鸣啊!”张云林语气一如以往的欢快。
对方貌似愉悦的心情和她此时的心境有点格格不入,“我不喜欢。”她鬼使神差般淡淡的飘出一句。
“嗯?”张云林纳闷。
她索性坦然起来:“我不喜欢,不喜欢这首歌,也不喜欢岳瑜。”
“哦?我以为你喜欢。”张云林不知如何接上她的话,也敏锐的观察到她的神色不同以往的沉静。
“抱歉。”温语秋低低一说。
张云林不明白她的抱歉从何而来,“什么?说抱歉的应该是我吧?都没搞清楚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这样,我有什么让你不舒服的地方,你一定要说。”
温语秋本是低垂着眼眸,听着这一句突得抬头望向了他。“我做的不好的地方,你一定要告诉我,也是帮助我进步嘛。”这样的话,她当年听到,觉得温暖安心,但也早已不信,早已埋葬,怎又让自己在此时此刻听到了?当时的她是怎么回答的?是了,她曾说:“我不会让你猜我在想什么,我会老老实实的告诉你。因为你已经活的太沉重,我不能让自己再成为你的负担。”
“我,又说错了。”张云林见她那么木然的瞧着自己,下意识的摸了摸脸,“就怪这首歌。”他想反正你也不喜欢这首歌,借个由头,调节一下氛围。说完,憨憨一笑。他见温语秋似乎入定了般,依然没反映,又跟了句:“你怎么了?”
温语秋抿了抿嘴唇,转了圈眼睛,缓缓开口:“这首歌曾是我的最爱,后来不能听了。岳瑜,是个很优秀的女性,只不过她是我前男友的前妻。”
“嗯?”张云林瞬间顿住。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第一,他没想到温语秋会和他如此直白的提及前任的话题。第二,他没想到她的前任来头不小,居然还涉及名人话题。第三,她的反常和语气明显这个前任留下刻骨铭心了啊!可他倒是也没资格介意什么,实际上他还真的一点也不介意,相反到有点欣赏对方坦率心态,因为这是他还没有做到的事。
“我好像说多了。”温语秋无奈一笑。她知道不应该提及这些敏感话题,尤其还是对自己的相亲对象,可话到嘴边还是溢了出来。
“没有。”张云林立即回应,态度极其平和。“我觉得你能和我谈起这个话题,正好说明我们关系又亲近了些。人人都有或绚烂或暗淡或难忘或遗忘的过去,不是吗?”
温语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两人之间一时沉默安静。
半晌,还是张云林先开口了,略有犹豫的问道:“你们,为什么分开?也许这么问不礼貌。”
为什么分开?这也曾是她一直想追问的问题。那时,每个人都会给她一个说法不同却又极其相似的答案,核心便是他本就没有付出真心。但她真正想问的人,那个真正能给她答案的人,已经从她的生活中消失的无影无踪。后来,她学会了不问,学会了放过,学会了和解,纵然过程太过惨烈,可总算能平常以待了。
“因为不爱了。”她回答的诚恳。
张云林微微皱眉,后又理解的点头。
“是不是有点矫情?”温语秋自然扬起了笑意,继续说道:“也许男女想法不一样。不过,我是这样想的,如果你足够爱一个人,便不会离开他。一切都不是爱的对手,除了爱。”
话音刚落,一直飘扬在上空的旋律渐停。张云林笑了:“无论如何,你不想听到的歌终究是停了。”
温语秋也有意识的调整了坐姿,适时的转换了话题。两人开始继续讨论刚刚的摄影作品。张云林告诉她,他带领的社团的几个学生有一些是城明集团的实习生,而他们这个项目也是由城明集团赞助,除了公益宣传城市形象之外,还有为他们即将开发的新楼盘造势的目的。
“城明集团?”温语秋皱了皱眉。
“是。城明本身就是我市的一张名片嘛。前几年的换帅危机倒也没影响它的发展,这大项目还是一个一个的开发。我们学校的毕业生都是挤破脑袋想进城明啊!他们现在的董事长叫什么来着?好像特别年轻,挺低调的。”
“宋任杰。”她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笃定的给出了一个名字。
“对,宋任杰!”张云林一拍手,接着说:“我还以为你这刚从英国回来的海归不了解咱这风云变幻呢。”
她笑了笑:“我只是去进修,又不是闭关。”更何况,宋任杰,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两人又说说笑笑一会,便起身去了电影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