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天只喝一碗水、尽量不上厕所的赵九来说,实在撒不出来了呀!
“这是我最后的口粮了,书生哥。”
书生仰头望天:
“敢问小兄弟高姓大名?”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如此尊重的问他,脱口而出:
“赵二——嘿嘿,我不叫赵二狗,我是赵九,走刀赵,天极九。”
书生似乎对天空特别感兴趣:
“好个走刀赵,天极九!若有凌云日,定当涌泉报!”
赵九实在是想说:哥哥,咱们能不能说人话?
书生哥似乎有点汗颜:
“小兄弟,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说大话,不相信我他日必成大器,许你千万荣华富贵?”
“不不不!”
赵九连忙摆手,老头讲故事的时候可是说过,瞧不起谁都别瞧不穷书生,当年那个满腹经纶身怀经国济世之才的林相就是最好的例子。其大才者哪个不是被人嘲笑讥讽看不起,而后却直上青云的?
“我看书生哥你长相不俗,能屈能伸,能吃能喝,目光远眺,如旋天雄鹰,绝非庸俗之辈。”
跟着老头在一起这些时日,听了不少故事,识得不少字,书写也有长进。虽然每次都背不起来,但每逢上台面的时候总是没掉链子,张口就来,出自老头却远胜老头。
唉,大概这就是让人烦的所谓天赋异禀吧,困扰。
“真是千回百转遇知音,小兄弟,看你我二人今日有缘,如若不嫌弃,与我结为异姓兄弟,在这惶惶乱世谋他个一席之地,你可愿意?”
书生哥被赵九小小年纪如此不凡之眼力所打动,伸手抓住他的肩头动情问道。
赵九愣了一下,说实在的,有个人罩总比没有强。
老头说过,机会要靠争取,甭管它多大个鸟窝总得爬上去掏一掏,万一中了个雏鹰那日后岂不是不愁肉吃了?最不济一个鹌鹑蛋,也是个好彩头,起码能开开荤不是?
“大门关上开窗户,一井之内万古情!赵九从小无父无母,刚死了爷爷,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心里有念念的姑娘,都没胆娶。今日偶遇书生哥你,小弟终于有了靠山头,承蒙瞧得起,怎么能不愿意呢?“
虽然肉麻的浑身起鸡皮疙瘩,但赵九自问句句属实,当真是有点家的感觉,不可谓情真意切。书生哥被他所感染,竟有了几分豪气云天,站起身负手而立,不惧刺眼阳光:
“哈哈哈,好兄弟!有朝一日,为兄定教你做尽心中所想之事!”
连胡作非为都能说得如此上大雅之堂,狗日的徐来你人才。
“赵九先行谢过大哥!咱们拜哪呢?”
两人扫视一圈,只见书生哥潇洒一指:
“此井如何?好,就是它了!这可是你我兄弟二人结缘之地,将来定教它万古流芳,让后世见证我们伟大的情谊!啊,自当九天飞雄鹰,登云试问众神明!”
赵九跪在地上恨的咬牙切齿,你丫的磕个头都这么难,还拜不拜了?不拜就给老子赶紧滚!就这货的迷魂汤,待会要是被二丫瞧见了,指不定又怎么显摆。忙竖起大拇指顿首道:
“好诗好诗,大哥果真是才华满肚皮!我们赶紧结拜如何?”
“咳咳,瞧我,文如泉涌如诗仙附体,真是无奈刹不住,让贤弟见笑了。”
二人朝着枯井三叩九拜之余,书生哥突然想起一桩美谈:
“贤弟,古人结拜之时,必以利刃划出手血,击掌为誓,我辈当效仿此道。”
我去你大爷!
屁事这么多,老子流汗流泪不流血你不知道啊!
“大哥,我怕疼。”
这弱弱的书生哥倒是一点不含糊直接咬破了手指,赵九瞧着心虚,怯弱央求。
“这个好办,哎,门口那个姑娘是谁?”
赵九是真怕二丫冷不丁出现被这狗日的给拐跑了,恰在趁其失神的空档,书生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起他的手就啃,等他明白中计,为时已晚,痛彻心扉,空余两行滚烫泪:
哪个畜生再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九爷我跟他急!
就这样,两人终于完成所有仪式。血差点给吸干,敢情是刚才没喝饱?赵九有点犯晕,才想起一直没问对方姓名:
“大哥,我还不知道你姓名呢?”
“清风徐来。”
“没听说有这么四字姓名的啊?”
赵九捂着手,被书生哥揽着肩膀哈哈一笑:
“好兄弟,记住了,大哥姓双人徐,名为来来来的来。人称清风公子!”
干!这么绕,确实没自己名字霸气。
不等赵九开口,清风撩起衣摆,朝门外走去,他疑惑的问:
“大哥,这是去哪儿?”
“天下!”
“对了,你那外套?”
“就当为兄送给你的见面礼吧,万望收下勿要推辞!”
终于他奶奶的要走了,赵九言辞恳切的挽留:
“不多玩会儿?好歹让小弟再尽尽地主之宜啊?”
“徐来若清风,肩头系苍生。原谅大哥不能回头看你,为兄怕多看一眼再也不愿意离开。九,多多保重!终有一天,咱们会江湖再相逢!”
“哎,那我去哪儿找你啊?”
“该相遇时必相遇,冥冥之中有天定。记住了,谁要是欺负你,就报本大哥的名讳,清风公子的大名还是有几分重量的。”
唉,大爷的,这个头白磕了。赵九站在门口,泪眼婆娑:
“大哥,一路走好啊!”
那个摇头晃脑的书生哥徐来头都不回,伸手挥了挥:
“千万别送!”
终于,没了人影:
“可累死我了........”
赵九眩晕中躺在草堆上,捂着胸口想要恢复平静,跟书生打交道真是斗智斗勇的差事,伤元气。继而他摸遍了全身,火速赶往井里沿着走过的路线巡视一番都没结果,站在大门口指着远处破口大骂:
“狗日的徐来!那可是老头留给我的仕女册!”
躲在路旁老林里的徐来,允着手指,津津有味的翻看战利品,得意的笑着:
“舍不得流血套不到好货,天底下就没有本公子顺不走的东西,看这品相,只怕是从王宫贵府里流传出的物件,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该有肉的地方不缺斤少量,还是元和三年的!乖乖,竟然搞了本古董,大发了!今天收获不错,应该能寻到有缘人,卖个好价钱。对不起了赵二狗,兄弟就是用来坑的,我徐来五湖四海皆兄弟,还从未失手过,好好学着吧!”
忽而一阵大风刮过,徐来明明看到有个人影,可四下哪里有人?只剩下颤动的枯枝和飞舞的落叶,细想不禁毛骨悚然:难不成大白天见鬼了?遂将美不胜收的仕女册塞入怀中急匆匆赶路。
“你狗日的徐来,九爷我把最后一口饭都给你了,居然阴我!”
赵九悻悻的走了几里路,到河里把那外袍涮了涮,这会搭在草垛上晾着,自己躺在墙头,硬生生放出一个响炮来,伸手按着肚子:
“都饿成这样还如此有威力,这个肠胃是不是太好了?”
忽而一个老头站在门口,踱步走来,看着闭眼晃腿的赵九,惊为天人,感叹道:
“吾观此子隐隐有紫气萦身——”
“屁!九爷我都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今天倒了血霉,被个小书生给下了个套,又来个老不死的。奉劝你啊,赶紧走,仕女册被偷了,现在我啥也没有。”
白胡子老头如鹤发仙翁,惊讶道:
“你知道我要来?”
“去球,九爷我又不瞎。”
实际上,刚才正斜眼打量那晾着的外袍,还在思索改如何改小裙裙才好看,就已经余光瞥见了站在门口贼眉鼠眼的老头。
“哈哈哈,本尊看今日你我二人有缘——”
“哎,停!你都这么老了,咱们俩结拜合适么?”
“你看你,不妨听我把话说完嘛。”
老头来到墙下仰头看他,循循善诱:
“本尊看今日你我二人有缘,如今正值乱世,不知你是否有兴趣拜我为师随我上山?”
“你是山大王?”
“差不多。”
“最大的那个?”
“那当然!”
“我能有啥好处?”
“衣食无忧,顿顿酒肉。”
赵九肚子开始打鸣,显然是被勾起了食欲。
“就这点儿?”
白胡子老头捋着如长发的般快沾地的胡子:
“这只是区区冰山一角,咱们山上飞禽走兽,遍地野果,更重要的是——”
赵九再也禁不向往,想想都沸腾,睁起一只眼睛:
“什么?”
谁知道白胡子老头得了便宜就上脸,笑而不语转身离开:
“没有仕女图,却有无数妙龄少女。”
落草为寇实在不是大丈夫所为,可这条件也实在太优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