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青时扶着陆曜,冷冷地看了霍豫立一眼,知道霍豫立这是在找机会。
陆闲在外人眼中,是三个皇子中最弱的一环,陆安有裴皇后和裴家撑腰,陆曜有贾家和贾派,陆闲除了一个司徒维桢,什么也没有,而司徒维桢早已经上交了兵权,他除了在军营中的威望,什么也没有。
宣和帝驾崩,陆安被调查,陆曜悲痛欲绝,裴天煜被裴皇后软禁,贾贵妃身怀重罪,不管是裴派还是贾派,如今都已经一塌糊涂,成了泥菩萨过江,更不用说趁机争取大位了。这个时候推陆闲掌控大局,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因为没人会认为这意味着陆闲成了太子、成了皇帝,只会认为这段时间是调整自家,再争大位地机会。
而就在他们自顾不暇,各扫门前雪的时候,就是整个大遂国最薄弱的时候。
霍豫立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霍青时也不得不甘拜下风,因为所有的事情都朝着霍豫立想的方向发展了。只不过三言两语,众位官员就定下了陆闲作为这段时间把控大局的人,跪在陆闲面前声泪俱下,求他站起来安排后续事项。
陆闲平静地瞧了诸位一眼,便应允了。众位官员都松了一口气,纷纷告退,回家做孝服去了。
临走前,司徒维桢深深地看了霍豫立一眼,霍豫立并没有发觉,仍是挺胸抬头的往前走。霍青时瞧见了,却什么也没说,仍陪着陆曜跪在殿外。陆曜已经哭得虚脱了,可是却连起来也不愿意。贾贵妃瞧了他一眼,离开了,什么也没说。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陆曜仍然无法接受,无法认同这件事情的发生。他悲鸣着啜泣着,已经没有力气再嚎啕大哭,可是却也停不下来抽噎。
霍青时叹了口气,轻柔地缓慢地抚摸着他的后背,悄声说:“会好的,会好的。”
她不是不知道这句话对于陆曜来说空洞无比,可是现在的她,说不了再多了。她只能一遍一遍的重复着这句空洞的安慰,希望陆曜能接受现实,重新振作起来。
毕竟现在陆曜将要面临的,是贾贵妃的重罪该如何治的问题。
……
霍青时被肖毅带入大皇子殿,现在大皇子殿已经被封锁了,闲杂人等不许进入,除了陆安,里面还有涉案的太医、宫女太监和温圣手。
陆安头发散乱,一点也没有前些日子意气风发的样子,显然,宣和帝的死亡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悲痛的事,他只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霍青时甫一迈进房中,陆安就猛然抬起头来,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般,整个人都打了一个颤。当他看到来人是霍青时时,他干涸许久的眼眶一下子湿润了,猛的一下站起身来,往霍青时扑来。
陆安抓住霍青时的手臂,声泪俱下道:“青时!青时!你救救我!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不可能下毒,更不可能放任别人下毒,你知道的!父皇死了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肖毅皱了皱眉头,眼底有些嫌恶。这不是他一个廷尉应当流露出的表情,只是眼下陆安已经不可能在乎这个了,他便也没有收敛的意思:“霍公子,大殿下,若是没什么事,下官告退了。”
陆安没有理会肖毅,甚至没有发现他将霍青时的称呼放在了自己之前,这是大不敬。他只是盯着霍青时,牢牢地抓住她的手臂,就像是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
“你先下去吧。”霍青时转过脑袋来,神色淡淡地对肖毅道。肖毅躬身,转身离开了。
这时候霍青时才回过身来搭理陆安,先是将他拉到了座椅上,然后才看向他迫切的眼睛:“你慢慢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陆安吞了口唾沫,连忙说道:“老道的药材、药引子、药方子全都被太医局的人拆开分析了一遍又一遍,绝对没有半点问题!陆曜给的药我也找人验过了,没有丝毫问题,所有的药都经过三个试毒太监以及我的口,我们全都好好儿的。随后才给父皇喂了药。父皇刚喝完药的时候还神采奕奕,一副大好了的样子,正准备重重赏我们,就突然脸色发白,倒地不起了。太医再号脉,就说父皇已经仙去了!”
霍青时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应当不会怀疑到你身上,想必问了话也就罢了。你不用心焦,眼下二殿下也是自顾不暇,更是因先帝的仙逝而悲痛欲绝,故而现在众位大臣决定,让陆闲暂时掌控大局,等你和贾贵妃的事情都处理干净,再重新考虑继位的事情。”
陆安摇头:“我知道若只是如此,根本不会有人怀疑到我头上。可是事情有些不妙,太医局那些人为了明哲保身,将我送去了药混入老道的药中一事说了出来。而且是我亲自将药碗端了进去,这小段路程没有人瞧着我——谁敢眼睁睁瞪着皇子?他们怀疑每一个单独接触过药物的人,包括我!”
霍青时这才明白过来,陆安不敢说那小瓶药是陆曜给的,因为他们之间的交易根本没有证据,而送药过来的人也早就被陆安亲自处理掉了,他就算将实话说出来,也不见得有人信。若是陆曜再一口咬定没有这事,他陆安就是死路一条。
而宣和帝死亡这件事对陆安来说犹如致命打击,对陆曜来说却是新的机会,陆安已经笃定这件事是陆曜给他设的局,故而更不敢实话实说。可是他这样隐瞒,却也免不了被怀疑和猜忌,方才几个时辰,他已经被问了十几次话,越问越不知道怎么说,已经出现了前言不搭后语的情况。
他自己也知道这样会被看穿,故而什么也不说,呆坐在那儿,一言不发。
而太医局众人的证词也是一致的,老道也说自己的药方没问题,甚至这一点还得到了温圣手的肯定。就在这时候,一个两股战战,几乎被吓到失禁的太监却说自己瞧见了陆安往药碗里加什么东西。
他这么一说,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许多被吓破了胆的宫女太监一下子开始摇摆不定,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看到陆安下药,说是有,又好像没有,供词又乱成一团。
霍青时安慰了陆安,承诺帮他寻找线索洗脱嫌疑之后,出了大皇子殿。
这时候夜色已经深了,尚衣局已经将所有的孝服赶制了出来,宣和帝死得太突然,没有人提前准备,整个皇宫忙作一团,后宫妃嫔的哭声幽怨,一时间整个皇宫都笼罩了一层沉痛的气氛。
霍青时去了一趟贤妃宫中,陆婉婉和陆蓁蓁两个小姑娘都是红了眼眶,虽然宣和帝这个做父亲的从来没有给予她们一个父亲应当给予的温暖,可她们还是打心眼里将他视作父亲,悲痛不已。
安慰了几句,见她们情绪稳定些,霍青时便要离开,走到了院中,却被追出来的陆蓁蓁叫住了。
“师父。”陆蓁蓁反常的声音轻柔,鼻音厚重,霍青时回头一看,小家伙眼眶和鼻尖都是通红。
“嗯?怎么了?”霍青时柔声问道。
“娘亲还好吗?”陆蓁蓁仰视着霍青时。
霍青时笑了笑:“她很好,又有钱又有势,在京城吃香喝辣,还没人追究她的过往。”确实,九娘在寻宝集吃得开,如今脱离了皇宫,更是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去打理自己的铺子,可谓是风生水起,比以往好了几百倍也不止。
陆蓁蓁点点头,像是松了一口气,旋而却又微微犹豫,眉头也皱了起来。霍青时并不急着催她,只是看着她等她说话。
“父皇驾崩这件事,还是师父去告诉娘亲吧。”陆蓁蓁犹豫再三,还是说道,“虽然娘亲从来不尊敬父皇,也没有半点从夫的意思,但我心里总觉得,父皇在娘亲心中还是不一样的。”
霍青时愣了一下,揉了揉她的脑袋,郑重点头应允,承诺今晚就去说。陆蓁蓁这才放下心来,一对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又道:“眼下父皇仙逝,便是三年的守孝,孝期一过,婉婉都成大姑娘了。”
“你想说什么?”霍青时有些无奈,瞧着陆蓁蓁道,“直说吧。”
“师父想不想娶了婉婉?婉婉那么好看,又那么温柔,和师父天造一对,地设一双,不能便宜了别的……”
“好了,打住。”霍青时无奈地弹了陆蓁蓁一个脑瓜崩,“这种事情不许再提。我待六公主与你没什么差别,只是把她当成好朋友,好妹妹。若是以这样的感情娶了她,她也不会开心的。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吧,我保证,婉婉不会所嫁非人,不会嫁给她不想嫁的人。”
陆蓁蓁听霍青时这么说,只好点点头,有些失落的目送霍青时走出院门。待霍青时走远了,陆蓁蓁回头,便瞧见一个角落里的一抹裙摆,一闪即逝。她叹口气,装作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