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果然如霍青时所说一般，宣和帝当朝驳回了严如玉的议案，叶太傅则解释了一番，和霍青时之前的分析大同小异，几乎是一样的。严如玉心悦诚服，更是对霍青时扮演的云娘子备感好奇。
甫一下朝，严如玉便命下人备上几车厚礼，大张旗鼓的往萱草阁去了。云公子是进京赶考的，云家在京城也没有亲戚，故而云公子就住在萱草阁，恰好是柳深塘之前住过的院子。
霍青时料到严如玉会信守诺言，却没想过他竟然会送上整整五车的礼物。饶是严家家大业大，也没见过这样送礼的，吓得霍青时连连摇头，愣是不敢收。
“云姑娘就不必推辞了。”严如玉道，“云姑娘的才学，严某实在是佩服，昨日宴会之上，云姑娘思维敏捷，不露痕迹的给严某台阶下，护了严某脸面周全，实在是让严某感激不尽。严家终是比不上云家富可敌国，这点绵薄之礼，想来入不了云姑娘的眼。只是严某只身一人来京城为官，也只有这些了……”
霍青时见他误会，连忙摆手道：“不不不，严公子言重了！我不收这些，是因为这些太过贵重！正如你所言，你一个人只身离家，来到这偌大京城为官，理应有财物傍身。这些你收回去，心意我领了，却再不要提赠礼之事。”
严如玉闻言也着急：“那怎么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说了要备礼拜师，云姑娘若是不收，我岂不是言而无信食言而肥？”
霍青时想了想，便笑着从搬进门的一箱首饰中，取了一对金钏儿，道：“喏，这一对金钏儿在京中，少说也要五两白银。五两白银，是普通人家一月的开销，是农户一年的积蓄，是沉甸甸的压在严公子眼里心里百姓身上的担子。如此，算贵重了吧？”
严如玉一愣，这便知道自己是拗不过霍青时的，这才笑道：“既然如此，就依云姑娘所言。”
二人这才往厅里去。
“知道严公子是来见我的，我便指使了哥哥出去。”霍青时捧着茶盏道，“他想见严公子，还得他自己寻法子，可不让他沾我的光。”
严如玉一笑，昨日霍青时并不是这么说的，想来，她这般打算，是为了他的颜面。一来他不喜见男儿，二来他此行，是为了请教云姑娘，她此番，是为了给自己留些面子。
“只不过我这个做妹妹的，还是要偏心些。”霍青时搁下茶盏，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严如玉，“不叫哥哥见你，哥哥心急难耐，便写了一封信，昨儿个求了我大半夜，我这才答应帮他递信。你若是不感兴趣，烧了便是，这信交到你手上，也算是我尽了义务。”
霍青时说话调笑，却是处处留有后手。官员通信是大忌，虽然云公子暂且还没有做官，但是以他的才学，新科状元是没有问题的。霍青时所言，一来表示若是严如玉不喜与云公子交往，那也无妨，这信不看也罢，烧掉就行；二来表示若是严如玉愿意与云公子来往，看了这封信，也不要忘了趁早烧掉，别留证据。
严如玉自然听懂，更对霍青时的话术和智慧佩服不已。两个人又说笑了一阵子，严如玉这才将话题转回来：“云姑娘，科考之事虽然难办，但不改革是不行的。如今天下间莘莘学子，都等着用考试证明自己，若是再不改革，恐怕那一部分学子，难以出头啊。”
“严公子所言极是，我也觉得如此。只是改革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是做到，更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讨论出一个结果的。严公子不妨多多拜访一下叶太傅，问问他的意见才好。”
“云姑娘言之有理，严某受教了。”
二人在厅堂聊得开心，谁也没注意屏风后那个稳坐如泰山的身影，一边听着他俩的话，一边脸色难看，两只拳头攥紧了就没松开过。愣是捱完了整个对话。
霍青时送走了严如玉，长出了一口气，将身上啰里啰唆的披帛撤下来丢在一边，也终于能放松着坐了：“出来吧，都听见了？下个月十五，还得再见一次。我服了，你能不能多培养几个女子在身边？这种长线的活儿很累人的。”
陆闲走出来。
下个月十五，是正月十五，上元节。
“嗯。”陆闲生涩地应了一声，转身，“我还有些事，先回了。满堂在醉仙楼，你去找他吧，记我账上。”
说罢，陆闲快步离开，没有给霍青时说话的机会，逃也似地走了。
……
霍青时不去找乔灼，不代表乔灼不会来找霍青时。
自从上回，陆闲给乔灼来了一个下马威之后，乔灼硬生生憋了五天没有去找霍青时。一来是为了让相遇合理化，二来则是足足用了五天，才平息下生吞活剥了陆闲的杀心。
醉仙楼中，霍青时和花满堂把酒说笑，一时忘形，声音大了些，又因着这回来得晚了些，包厢都被人订完了，他们只能坐在一楼大厅，而引得旁边的人频频侧目。
正在这时，一个壮汉从霍青时身边擦肩而过，狠狠地撞了一下坐在椅子上的霍青时。霍青时坐没坐相，一下子被撞得东倒西歪，诧异不已，站起身来去瞧那壮汉是什么意思。
谁知那壮汉见霍青时站起身来，反而冲霍青时一瞪眼：“你好大的胆子，敢撞你大爷我！”
霍青时气笑了：“哟，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练就了如此神功，坐着能撞上走着的人！”
“少他娘的废话，拿钱来！”壮汉伸出手来，醉仙楼里暖和，他上半身衣衫半褪，露出的臂膀肌肉饱满，肩头到胸口还有好长的一道刀疤，一看就知道是习武之人，更不是什么善茬，“今儿少说一百两银子，少一文都不行。”
“有病。”霍青时懒得理他，也不计较他撞了人不道歉，便坐下来继续和花满堂划拳。
壮汉见霍青时不理他，面子上下不来台，又见霍青时瘦弱，觉着可欺，非要在她身上捞一笔油水不可。于是他黑着脸，伸出手来，直直往霍青时的脖颈处劈去。
谁料霍青时背对着他，却好像将一切都收入眼底一般，往左边避让了一下，便躲过了这一记。这还不算，她顺势抓住壮汉送上来的手，捏住了一根指头，便拉着转了一个圈儿，往后折去。
霍青时动作极快，周围看热闹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见壮汉连忙抽回手来，往后撤去。十指连心，霍青时方才险些生生将他一根指头撅断，他虽能进攻，但终究还是选择保住指头。
壮汉啐了一口，将腰间的刀拔了出来。这一个举动，一下子吓得醉仙楼大厅的大半客人落荒而逃。也难怪，一个七尺壮汉，手握大刀一脸凶相，一看就知道不是善茬。
“方才不理你，也就罢了，这会儿要是还不理你，你该当我好欺负了。”霍青时冷笑一声，冲花满堂勾了勾手，花满堂一愣，连忙丢了一个花生米过去。
霍青时下意识用嘴衔住花生米，一边咀嚼一边无奈道：“我要你的花枪！今儿出来没带剑。”
她早上出来的时候是女装扮相，自然没有带剑，后来又是在萱草阁换了衣服，直接来了醉仙楼，更是没能回去拿剑。
花满堂这才反应过来，将自己的枪丢了过去，不忘叮嘱：“我这枪比一般的枪轻些，你注意一点法力位置。”
“好。”霍青时点点头。想来自己虽然不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但因着白其琛，会了剑术，因着花满堂，会了枪法，因着霍豫立，会了刀功，前些日子还盘算着去找年珂，学学大棍来着。
和花满堂学了几年，一直都是半吊子，如今也能在这儿耍弄耍弄，霍青时心中还有点儿小激动。
坐在包厢的乔灼俯视着下面的情况，看到壮汉和霍青时堪堪交了几招，便连连后退，也是一言难尽。
“……这就是你给我找的人？”乔灼脸色难看，“我是要英雄救美，不是要看巾帼英雄。”
“……”影卫不敢说话，乔大人的要求太过繁琐，又要会演戏，又要会打架，又要不能下狠手打伤霍青时，又要他有英雄救美的机会。
影卫偷偷瞄了一眼打得起劲儿的霍青时，暗自咋舌。这一看就没怎么好好练过花枪，却也能将那壮汉打得节节败退。若是霍青时用了什么趁手的兵器，恐怕不过一招，那壮汉就要倒地不起了。
这还需要安排不下狠手打伤霍青时？这应该安排全套的医疗服务，演完戏就抬出去的那种。影卫难面腹诽，若不是因为跟着主子，知道霍青时的双面身份，他可不敢相信下面那个一边打一边问自己帅不帅的少年是个女子。
乔灼看着下面给霍青时鼓掌的看客，脸色更难看了：“没用的东西。走！跟我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