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雪下得格外喜人,都说“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在这战乱之时,若是农民能有一个好收成,也算是好消息了。
霍青时望着窗外纷飞的大雪,一时间出神,想起了很多往事。上一世,自己小时候特别喜欢下雪,雪下得大了,就和小伙伴出去玩打雪仗。这一世,乔氏也曾陪自己打雪仗,堆雪人。乔氏手巧,给她做过好几只雪兔子。
乔氏告诉她,自己小时候看见雪就害怕。因为下雪了,做活就会冻手,冻伤了手就不能快快地做活,然后就会被骂,就会被打。
后来来到霍家,霍家好啊,大冬天不用在外面做活,屋里面暖烘烘的,多好。可后来……
后来的事情,乔氏没有再说,可霍青时心里是清楚的。乔氏长着一张美人儿脸,刚到霍家的时候年纪还小,过了几年越发出落得亭亭玉立,就算是怯懦地站在主子身旁的丫鬟,也吸引来了霍豫立的目光。
乔氏自己都是迷茫的,她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霍豫立,也不知道和霍豫立在一起对不对。她甚至没有一个名分,就给霍豫立生了孩子。霍青时心疼不已,乔氏到死,也没能想明白她自己的一生,到底算怎么回事。
一想到这儿,霍青时又心痛起来,看着外面的雪也不是雪,就像是冰碴子,往自己心头肉上戳。她鼻子一酸,眼泪又掉下来。
霍青时不觉得霍豫立亏欠自己什么,不觉得霍豫立亏欠国家什么,她唯独觉得,霍豫立亏欠霍府大院儿里的这些女人们,太多太多。
还有多少乔氏一样的人,在这霍府,或是别的什么府中,香消玉殒。可不是每个人都像乔氏一样,还有自己惦念着,还有自己想着为她报仇。
这人世间的不公平太多了,可十有八九,都在女子身上体现。所有人都想问一句凭什么,可时间长了,连问凭什么的人,都被这不公平,给折磨死了。
“霍公子,车备好了。”六月站在霍青时背后道。
霍青时胡乱抹了一把脸,将眼泪擦去,转身往外走去。六月跟在他后面,一双眼睛稍稍抬起来,描摹着她的背影。
霍青时是六月见过的最坚强,最有能力,最出色,还最善解人意的主子,她不明白,霍青时天不怕地不怕,在陛下面前也不曾露怯,到底有什么事,能让她难过成这样呢?
六月大概永远也不知道,在这一年年末的冬天,大雪纷飞,树梢上落满了雪花,银装素裹。她站在偌大皇宫中,足下踏着的是青石板,身上穿着的是绣花袄裙,可眼里,只有不远处的霍青时。
她永远也不知道,她看着霍青时,心中为霍青时的悲痛而悲痛。
而霍青时,则刚刚揩去眼泪,为包括六月在内的,全天下的,不能为自己人生做主的女子,而悲痛。
这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心中各有所思,可那树梢的梅花,分明是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