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皇宫以北是风平浪静的金角湾,与波涛汹涌的博斯普鲁斯海峡、马尔马拉海不同,平静的金角湾是天然的良港,来往船只络绎不绝,黑海商路为东罗马帝国带来了取之不尽的财富与源源不断的生命力。
然而此时此刻,战争的疑云正笼罩在这座号称万城之女皇的君士坦丁堡上空。
短短两月之前,在政变中失去帝国皇位的牧莱克修斯四世皇帝带着拉丁十字军与威尼斯人的庞大舰队来到君士坦丁堡城下,向篡夺他父亲皇位的阿历克塞三世复仇。这座号称有最坚固城墙——狄奥多西城墙保护的城市险些在十字军猛烈的攻势下沦陷,就在这场攻城战陷入危机的时刻,阿历克塞三世与元老院中的大部分元老弃城而逃,他们穿越马尔马拉海,去往君士坦丁堡东南岸的普鲁萨城。
后来,在君士坦丁堡军民挫败了拉丁人和威尼斯人的又一波攻势后,由米海尔·杜卡斯领导的帝国元老院与十字军展开和谈,战争以牧莱克修斯四世皇帝从凯旋金门中进入城内,加冕登基而告终。
然而,在帕提亚兽人手中遭遇曼齐克特惨败,并最终丢失了大部分亚细亚领土的罗马帝国已经无力兑现牧莱克修斯四世皇帝许诺给十字军的优厚条件,即使不断向城中市民加派税赋,牧莱克修斯都无法在短期内筹措足足二十万银马克偿还欠款,走投无路之际,他盯上了贵族与元老院。
尔虞我诈的政治阴谋永远是罗马帝国政治舞台上不变的旋律,对牧莱克修斯四世全无好感的君堡卫队在这场政治漩涡中支持了元老院,随即牧莱克修斯四世被君堡市民废黜,被元老院以叛国罪逮捕处以绞刑,在米海尔·杜卡斯的支持下,来自科穆宁家族的前朝公主索菲娅·科穆宁继承皇位,并由元老院摄政。
牧莱克修斯四世死后,城外驻守的拉丁十字军感到极度不满,他们要求元老院在限期内履行牧莱克修斯四世与他们达成的条约,支付二十万银马克,派出一万军队加入东征,同时为十字军提供给养。
而明日,就是十字军声明的最后日期。
君士坦丁广场上的元老院彻夜灯火通明,贵族争执不休。
正教会大牧首安东尼坐在席上,脸色铁青。
假如那些贪得无厌的拉丁人仅仅只是要求君士坦丁堡偿付二十万银马克,安东尼不介意用教会积攒的财富去支付这一笔“赎城费”,可这群拉丁人,居然还有脸要求自己向罗马教区低头!
突然,一声巨响点燃了元老们不安的情绪,他们如同受惊的野马般躁动起来,甚至一度齐声谩骂卑鄙下流而无耻的拉丁人、威尼斯人,用最恶毒的词汇痛斥他们背信弃义,在期限日前发动夜袭。
“安静!”
权杖猛地敲击地面,这声音稳定了局面。手持权杖,站在发言台上的男人是米海尔·杜卡斯,那个一手策划政变,并最终以叛国罪绞死皇帝,让早已边缘化的元老院重回帝国政治舞台的男人。
依靠战争崛起的军事贵族——杜卡斯家族是帝国忠实的仆人,却不是帝国理想的主人。曾经的曼齐克特惨败仍旧历历在目,若非如此,紫色皇宫现在的主人怎么可能是那个乳臭未干的半精灵野种?
米海尔环视了一圈,那毒蛇般的双眸终于让元老们的屁股没有离开座位。
“帝国的鹰旗在地中海上空飘扬了千年之久,那群被恶魔蛊惑的拉丁人没有机会,也不可能折断我们的旗帜,诸位没有必要如此惊慌,”米海尔说,“何况诸位以为那群喜欢与山羊共舞的威尼斯人连这点耐心都没有吗?”
“这可说不定,”有人讥讽道,“那可是喜欢羊肠小道的威尼斯人,也许拉丁人方才吃完了他们船上的最后一只山羊,所以他们才急不可耐地发起疯了。”
元老院中爆发出一阵笑声。
米海尔冷冷的看着元老们,什么话都没说。
就在元老院下令彻查城中异响原因之时,那些长耳朵的皇宫侍卫带来了一则坏消息。
女皇陛下不见了。
※※※
金角湾北岸有一座名叫加拉塔的城市特区,在战时,横跨海面的铁链连接着加拉塔与君士坦丁堡,死死封锁住金角湾的东端入口,在帝国的黄金时代,战时铁链内仍有帝国的庞大舰队严阵以待,可今时不同往日,帝国财政早已无法维持一支规模像样的海军了。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一只巨兽从天际坠落,一头扎入金角湾内,掀起激荡的海浪。
冰冷的海水渗进了李斯特鳞片间的缝隙,不知过了多久,李斯特的意识才从混乱中清醒。
他缓缓睁开眼睛,海面下,一双金色的竖瞳在黑暗中格外耀眼,像天空中的星星掉进了海里,仍在散发光芒。
这光芒离水面越来越近,数息以后,巨龙的头颅率先离水,大量海水如瀑布般泻下,为这头从天而降的金色巨兽蒙上了一层薄纱。待水幕褪去,李斯特扭转头颅,谨慎地观察起眼前这座充斥着人类气息的“城邦”。可以肯定的是,在李斯特的记忆里,从没有哪一个人类城邦有能力筑起如此高大雄伟的城墙。
远处,一排排火光渐行渐近。
看来自己这位不期而至的客人打扰了他们的美梦。
【大魔法师的变装术 2】
这张卡面上绘制着一个风度翩翩的男子,但在男子背后却是一个头戴魔法帽的年迈老者特写,暗示着这张卡片的效果,它回应了李斯特的念想,凭空出现在半空中,接着慢慢虚化,不见踪影。
与此同时,金色巨龙的身影像海市蜃楼般猛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黑发男子。
这法术还挺省事。李斯特站在岸边,对着海面理了理衣冠——先不提是否能够在诸神的眼皮底下掩盖自己的气息,单就额外附赠合身衣物这一点,便足以让李斯特抛弃传统的变形术了。
与邪恶的五色龙不同,金龙并不厌恶人类形象,有些金龙甚至与银龙一般酷爱混迹人类社会,用旁龙看来无聊至极的冒险者游戏打发时间,当然,这也可以帮助他们解锁更多酷炫的姿势。
值得一提的是,金龙往往不愿随意变更自身的外貌,更别说学习某些银龙的恶趣味——肆意转换类人形态时的性别。如今李斯特依旧沿用了他初次变身时的外貌,丝毫不担心被人认出来后再次扔进火堆里,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种偏执也算是他自傲的体现之一。
“遵从吾之召唤,穿越了遥远的时空,前来侍奉于吾的龙哟!”
耳畔传来稚嫩的声音。
李斯特双眉微蹙,这就暴露了?
“吾之名为索菲娅·科穆宁,此时此刻,吾立于此地,再一次向你发问!”
“金色的龙啊,您是否愿意,从今之始,无论白昼黑夜,无论顺境逆境……不离不弃地侍奉于我,保护于我,使吾免受不可描述之恶的侵蚀,一生一世,直至永恒?若您愿意签订盟誓,就请转过身来吧!”
黑夜里,那幼小的身姿有些不安地伸出手,索求着某人献上忠诚的亲吻。
拉丁人是愚蠢的乡下野蛮人,但他们的宫廷礼仪却值得称道,那些商人们带来的骑士小说中总是对这般礼仪着墨颇多:有着无上勇气与智慧的骑士半跪在心爱贵妇的身前,托起她的手,长久地凝视她的双眸,朗声说出海枯石烂的誓言,而后深情地低头亲吻女子的手。每每读至此处,索菲娅便会觉得自己有一只小恶魔在她的心中砰砰乱跳,是的,就像现在这样……
李斯特没有绿龙那样口若悬河的种族天赋,但也是身经百战见得多了,在心中随手拟好哄骗少女的说词以期脱身之际,他嗅到了一丝令人讨厌的神圣气息。
那是神的气息。
【怎么了?让一位女士等太久可不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