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人如其名,小小的一只,娇媚不足,可爱有余。时间和周围的人们一样,仿佛忘记了她的存在,二十岁的杜若还顶着一张十五六岁的脸。
杜若记不清是八岁还是九岁,老爸老妈终于以一纸离婚协议结束了从她有记忆的时候就开始的吵吵闹闹,杜若知道自己的原来的家没了,哭得梨花带雨,看了看自己的老爸,看了看自己的老妈,想了想平时老妈是怎么给自己洗衣做饭,老爸会做的事情却屈指可数,决定从此和老妈一起到姥姥家生活。
姥姥家有姥姥和姥爷,但是杜若却不觉得应该把这个家叫做姥爷家。因为平时在家里主持家务都是个子小小的,但是脸上常常怒气冲冲的姥姥。这种住在一起的日子刚开始的时候,姥姥每天都要骂上一阵老爸的忘恩负义,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老杜家的忘恩负义,这时候杜若的脸总是红一阵白一阵的,开始杜若还会分辨两句,毕竟曾经最亲的人现在被说的一文不值论谁都不好受,可是这会招致姥姥变本加厉的诟骂。但是姥姥骂归骂,好吃的还是给杜若照做不误的,杜若逐渐地也就明白了姥姥的憎恨和她没什么关系,而是对那个辜负了她女儿的男人的痛恨,从这个角度讲,杜若也不能说姥姥有什么不对的。
虽然姥姥一直给杜若做饭,但杜若还是不喜欢姥姥,因为姥姥在申斥杜若的时候,一张利嘴可以扫清寰宇。甚至杜若觉得,因为她们的到来打扰了姥姥的生活,姥姥对她和老妈也格外挑剔一些。因此,刚刚结束的一场的吵吵闹闹又被新的吵吵闹闹接替了。
杜若的老妈是位医生,在一家诊所工作,和杜若一样,脸也是比岁数年轻了几岁,离了婚之后,就有各式各样的人来介绍相亲。也许是觉得对杜若影响不好,也许是对婚姻失去了信心,老妈没有答应任何一次相亲,至少杜若知道的是这样。每次杜若和老妈有了点龃龉,老妈就要拿出她三十多岁就一直守着杜若过日子,杜若还和她爸爸一样没有良心的这件事情来大做文章。这个时候,杜若就是有理也没得说,只能默默地听着老妈的埋怨,虽然她觉得,在这件事中,杜若自己也是受害者。
春秋冬夏在欢笑声和争吵声中慢慢地轮回,杜若就走到了二十岁。在学习成绩方面,杜若没有让老妈抱怨过。在时常想要长长久久地留在家中做一个孩子,时常想要头也不回地走开的徘徊中,杜若知道,好好学习挣个前程是自己最快捷的出路。杜若如愿考上了外地的一所大学,读了那里化学系。在刚刚离家的时候,杜若有很多感慨,有很多开心,在她看来从此以后,她终于可以享受没有家庭牵绊的自由,没有吵吵闹闹了,但是临行时,家里的所有人都变得和善起来,那一点属于家的温馨又让她有点不舍。
大学的生活与杜若最向往的样子还是有一定的差别,周围都是同龄人的世界给了她未曾有过的快乐与烦恼。
“我们班怎么还差一个人?”
“大家看一下自己的室友有没有到全。”
“是不是杜若没有来?”
“我在这里。”杜若有点无奈地说。
人群中总是有一小部分人,即使不在场,也可以通过曾经遗留下来的影响力让人们无法忽视他们的存在,也有一小部分人,即使在场,也像空气一样,无法反驳它的存在,却理所应当地被人忽略。显然,杜若属于后者。
等到最后一个男生终于被大家的电话叫醒,骑着车子飞驰而来的时候,大家才一起跨上单车,去公园赏秋,过每学期一度的组织生活。
如果说同学们会忽视杜若是因为她蹩脚的社交技巧,但是如果卡车司机忽视了骑着单车的杜若,那就是一起严重的交通事故。
杜若迷迷糊糊地感觉到病房里医生护士的身影在穿梭,突然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碰了碰,身体一轻,竟然站了起来,视野也更清晰了。但可惜,她看见了惊慌的巡房护士,还有病床上的自己。她听见护士一个劲地重复着:“明明只是腿部骨折,怎么可能突然就不行了呢?”,她看见穿着一黑一白笔挺西装的两个男人正在微笑着示意她跟着他们出门。
杜若想:“这就是黑白无常了吧。”杜若很庆幸没有遇到电视剧里伸着舌头,戴着高帽的那种。
经过走廊的时候,杜若看到同学们脸上的悲伤,可惜最有存在感的时候,竟然是她离去的时候。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杜若看到了一条两边画着精美壁画的地道,壁画里面有一丛丛怒放的曼珠沙华,王孙公子,庶民百姓都在夹道而行,有人满目悲戚,有人款款从容,花间白骨隐约可见。她知道这里已经不属于人间。地道很暗,通过走廊窗户倾泻进来的阳光不知为何半分都透不下去,只有两个人手中掌的小油灯可以照亮周围的方寸之地。
杜若的人间经历就这么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