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后,是激荡澎湃的湍流,她没有退路了,面前的男人可不会大喊着放下武器,双手抱头这种蠢话要她投降,他们是真正的杀手,杀手间对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这条分割大不列颠岛和欧洲大陆的狭窄浅海中,布满了暗礁沉积物和岸壁崩落的碎石,跳下去与跳进一台绞肉机无异。这里不知矗立了多少先辈们的墓碑。从罗马殖民战争、英国无敌舰队、到诺曼底登陆,在这里安葬倒也是不错的选择。
作为芙蕾雅家族的独女,她生来就拥有比别人更加高贵的血统,接受全天下的膜拜,成为护庭之花们所敬仰的陛下。可她并不高兴,她的脸总是冷冰冰的,好像千年不变的冰山,但那却是陛下理所当然要具备的表情,没人敢于触犯她的威严,她活得太孤独了。于是她选择了逃避。
她不是杀手,却比杀手更可怕。她杀人从不弄脏自己那双羊脂般的玉手,只需要动动嘴唇,就有上万人满脸荣耀的等着赴死。她承受不了这种用子民的生命来巩固自己基业的负罪感,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小女孩。
她后仰身体跃入陡峭的海峡,她笑了,从没有人见过她笑,像煦暖的阳光、折翼的天使,坠入那无尽的深渊。
……
“哈!呼…呼…”零从梦中惊醒,素白如雪的长发凌乱的披散在身后,紫罗兰色的大眼睛里满是惊恐。
“啊啊啊……又毁了一个午觉。”他倚着树干,再次闭上了眼睛,扶着额头,回想着刚才的噩梦,浑身不禁打了个冷战。“都这么多年了,还不放过我啊。”
那是一个血腥的梦境。广阔的地面爬满了污黑的血迹,仿佛罂粟洒满了山坡,甚至空气中都弥漫着猩甜的花香。太阳的余晖灼烧着云霞,染红了天边即将下落的帷幕。犹如一幅印象派的画作,充满了凄伤与惨淡。
而这之中,一位中年男子始终在用宽阔的脊背守护着一名少年。但男子却没有觉察到,他所保护的孩子,那双别在身后的手,已鲜血淋漓……而此刻,那名少年的异色瞳孔下,扯开了诡异的笑容,一双沾满了血污的小手,缓缓向男子探去。。
这一切,这一切……
“没错,是你哦。”
“不…不是的!不是……”零再次惊醒,那道陌生的却又很熟悉的声音刺激着他的神经,仿佛一个满脸狞笑的魔鬼正默默注视着他,时而发出提醒。他浑身的冷汗在迅速抽走他的体温,这让他有些抓狂。
“还是少睡点吧。”零缓缓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他是一个孤儿,从很早以前就是了。他不记得自己曾有过什么名字,零这个名字也是他自己起的,象征着虚无与开端。他是最近才来到这个号称繁华之都的贝尔玛尔公国的,其实严格来说是公国的修炼领地——燃月之森。在这个广袤的大陆上,是用纯粹的冷兵器进行交战的,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使用剑术与魔法的修炼者们了。因此每个帝国都有一块专属的修炼领地,以供本国培养新一辈的精英人才。而且只要达到标准,就可以被不同级别的学院录取,级别越高,待遇越好。由D、C、B、A、S、SS、SSS划分,其中SSS为最优秀精英汇集学院,由三个及三个以上帝国联合创办,全大陆也只有三座。而SS是由两个帝国联合创办的,S级及以下都是各帝国单方面创办的学院,并且随着级别的提高,学院对学员的待遇也是天差地别。
零盯上的便是位于贝尔玛尔公国与其他两大帝国的交界处的SSS级学院,格拉西亚学院。据说院长是当今大陆的至强者,教皇米歇尔,那个封印了第十使徒的强者!引领的文明和掌握的实力都堪称在五圣者之上的贤者。这可是零仰望追寻的目标。
只是。毕竟SSS级学院,如果不能在十四岁前达到二十阶的实力,是根本无法被录取的。要知道,在十岁的灵力测试中,最高的先天等阶也只有十阶。而零如今已经十三岁了,却只有十六阶的实力。虽然这在同龄人中已经是佼佼者了,可跟SSS学院的学生相比还是差了一截。所以他才来到这个领地里修炼,希望能早日达到标准的等阶。
零看着手里并不完整的格兰之森地图,不禁挠了挠头。这是他从一个地摊上捡回来的,地图上乌七八糟的地标简直与涂鸦无异。
“真是个奸商!就这还要我一个金币!”零怒骂着脑海中那个胖滚滚的身影。
一个修炼者想要在修炼领地里生存,除了食物、兵器,最重要的当属地图了。虽说修炼领地在帝国的管辖范围内,可其中的危险却并没有因此而减轻,反而每年都有数以万计的修炼者死在这里。不仅是因为这里的魔兽数量巨大,更主要的原因便是这些魔兽的统领,领主。每个修炼领地都被划分成了不同的区域,而这些区域都分别由它们的领主所掌握,领主的实力也远非他们的手下可以比拟的,独行的修炼者如果胡乱闯入,碰到了领主就只有死路一条!
“唉,这可真是寸步难行了。”零无奈的枕着双手,望着蔚蓝无际的天空,企图短暂的回避一下这种苦恼。
空旷的树丛间布满了阴翳,柔软的微风抚摸着他素白如雪的额发,就像母亲抚摸孩子的头。在树丛簌簌沙沙的伴奏中,百灵的歌声嘹亮清晰。零很喜欢这种感觉,他每次午睡也都会选择在风吹得到的枝桠上休息。只是,今天这风很轻,声音却有些噪耳。他皱了皱眉,睁开了眼睛。
“诶?”他的视野里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了一个黑点,并且带着阵阵破风声逐渐占据了他的视野。
“不会吧!今天这运气也太差……”零急忙想要起身回避,却在短暂的一瞥中愣住了。那是一个画有小熊图案的内裤……
巨大的冲击力将周围的枝干生生折断,坚硬的土壤发生层寸寸崩裂,细密的裂缝血管般蔓延,轰鸣声惊起了栖息的鸟群,纷纷扑腾着羽翼逃命。零静静地躺在地上,大片的血迹向外舒展。颈椎断裂、后脑破损,这无疑是致命伤。可慢慢地,正当万籁俱寂时,他的身边出现了不可思议的变化,周围的草苗枝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衰败、凋零,并以他为中心,像个黑洞般吞噬着周围的生命,有些小虫还未来得及展开鞘翅,就随枝叶一同化为了灰烬。那滩血迹也逐渐的向回收拢。。
“呃……”零艰难的睁开双眼,感到一阵目眩,他感觉自己的脑袋都被塞进了地里,还有两条白皙修长的腿正紧紧的箍着他的脖子。
“噗哈——!”零好不容易才从那两条腿中解放出来,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
“这破坏力……”零看着周围的灰烬不禁暗暗咂舌,什么东西会有这么逆天的威力。他回过头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这从天而降的“不明物体”。那竟然是一个女孩。
十二三岁的样子,淡粉色的长发被两条发带束起,每条发带都向上翘起似一对兔子耳朵,双马尾散落在地面上,额发下垂,修饰着精致的面容,娇小的身材蜷缩在一起,被婚纱般的上衣包裹着,一条缀满珍珠的洁白短裙上,细碎的花边褶皱随风摆动,两只红白相间的筒袜沿着白皙修长的双腿攀之膝盖。宛若天使般恬静的沉睡着。
“好美……”零不禁自言自语。只是,这身打扮在大陆上他可从来没遇到过,零心想,不会是北方蛮族吧?她胸前的铭牌上还刻着貌似字体的古怪符号——Alijia·S·Flaye。
零忽然狠狠皱了皱眉,这个外表可爱的女孩除了脸,其他地方基本都是伤痕累累了。他抬起这个女孩的胳膊,那是一种擦伤,与刀剑截然不同,与魔法又有些许差别,而且每处伤痕距离要害的位置都比较近,应该是想要躲避却又没能完全避开敌人的攻击。
一滩血迹开始从女孩的身下蔓延。
“我想这些干嘛!快点救人要紧吧。”零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虽说他带了蛮多的绷带和药草,可没有实际经验,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用。
“不管了,都用上好了。”零挠了挠头,不管为了什么而救人,也不管哪些药草的药性相冲,全都一股脑的用了上去。
……
教堂的彩色玻璃窗投下斑斓的光影,黑色的十字架的影子在其中显得格外单调。一位略显佝偻的花甲老人正站在耶稣的雕塑前,握着胸前的十字架,闭目养神。
“爷爷,你找我们?”一个身材修长的白色身影从神道中走来,金色的波浪卷发垂至腰间,明亮的黑色双眸似有水雾缭绕,姣好的身材被一身洁白的校服覆盖,其下飘曳着淡蓝色长裙,校服上的标志是一个被长矛贯穿的血色十字架,赫然是格拉西亚学院所属。
“主教大人,是又有什么暴徒横行的情况发生了吗?”她身旁的一名男孩开口,刚毅的脸庞被两只目光灼灼的双瞳所占据,胸前的标志证明他竟也是格拉西亚学院的学生。
老人缓缓睁开干涩的双眼,转过身说“塞莲娜,卡洛斯,这次叫你们来。。是Marbas又苏醒了。”
“那个第十使徒-Marbas?”塞莲娜的表情有些许诧异,这个不详的名字让她想起了教会那个血流成河的历史,那个尸横遍野的过去,那个不见天日的暗黑圣战!
“嗯,没错。”主教默默点了点头,眼底充满了悲伤,似在为过去的逝者们哀悼。
卡洛斯狠狠皱了皱眉,“那个恶魔竟然又苏醒了,果然当初就该将他斩杀,而不是封印!所有放在我面前的敌人,我都一定会铲除他们!”
“你够了。”塞莲娜说“米歇尔大人曾说过,宽容与教化才是我们的信仰,而不是你所信奉的暴力与惩戒!”
“别跟我提他!”卡洛斯有些不耐烦了“什么宽容与教化,难道你会相信Marbas这次出来是做善事的吗!如果他当初就地正法了那个魔鬼,也不会有现在的事端了!”
“你……”
“好了好了,”主教打断了两人的吵闹“这里是教堂,要吵架到外面去。”
“抱歉,主教大人。”
“抱歉,爷爷。”
两人异口同声。
“叫你们来是要你们在学院中寻找一些精英人才,来帮助我们讨伐使徒。”主教说“但不要声张,以免引起骚动。”
“是,主教大人,没什么事我先告退了。”卡洛斯说完便走出了教堂。
“爷爷,你看他。。”塞莲娜对于卡洛斯的行为有些不满。
“好了,乖孙女,卡洛斯的性格虽然急躁了一些,但那嫉恶如仇的性格有助于他去征讨暴徒。”主教沉默了片刻,继续说“但我担心他的性子可能会给他招致一些祸患,孙女你可要多帮衬他一些。”
“知道啦,爷爷。我要是不帮衬他,他恐怕都已经站不到您面前咧。”虽然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可塞莲娜还是答应了下来,这个世上,最疼她的便是爷爷了。这也算是一种孝吧。
“对了,我最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主教转过身,缓缓开口。
塞莲娜瞪大了眼睛,兴奋的说:“奇怪的感觉?爷爷你的预感向来很准呢。这次又是什么?”
“魔鬼间的血腥味……”
……
“Wu……”艾莉婕缓缓睁开眼睛,湛蓝色的双眸似天空般美丽。
“你醒啦?”零一直在旁边观察这只“天使”,紫罗兰色的大眼睛溜溜的转着,期待着自己的“妙手回春”。
艾莉婕注意到眼前的男孩,下意识的想拔出腰间的黑星,可之后她便发现了,自己竟然动不了了!
她黛眉微蹙,瞥了眼自己的状况,差点再次昏厥过去。厚厚的绷带活生生的把她缠成了一只粽子,一滩滩黑糊糊的东西从绷带里拼了命的往外钻,她的衣服还被堆在了一边,浑身冰凉的触感让她不寒而栗。
短暂的沉默……
“Help,here·is·a·metamorphosis!(救命啊,这有只变态)”艾莉婕生来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无助,她盯着零说:“Please,take·these·disgusting·things·away!(请把这些恶心的东西拿走好么)”那双湛蓝色的双眸里都隐隐有了泪花。
零一头雾水,怎么自己救了她,她反倒大喊大叫的,还有,她说的啥?完全听不懂啊。
他忽然注意到了女孩被自己堆在一旁的衣物,顿时恍然大悟。她好像把自己当强暴犯了!
零立即摊开双手,证明自己并没有恶意,又把那堆衣物铺开,说明只是些外衣,只要不看光身子应该没事吧?他一边想着一边又跑去把那堆药草的残渣摆在她眼前,证明自己是在救她。
一系列动作后,艾莉婕终于恢复了平静,身为一名杀手、一位贵族,她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过激了,只是。她就这么唯一一个弱点,怕恶心的小虫子!却在今天给撞上了。她把那些黑糊糊的药液当成虫子了。
“Hu——”艾莉婕松了一口气“Please·help·me·to·get·the·bandage·off。(帮我把这些绷带拆开好么)”说完又试着扭动了几下身体,可绷带却并不打算放开怀里的人儿,依旧紧紧的抱着她。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眼前的男孩身上。
零挠了挠头,心想,又是这些鸟语。他比了比自己的耳朵,然后说:“抱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艾莉婕听完愣了片刻,显然她也听不懂对方在说些什么。她皱紧黛眉,旋即陷入了沉思。恐怕她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另一个世界了,这难道是传说中的穿越吗?不过,自己好像是被那个男人逼得跳进了英吉利海峡的……死后穿越?
海峡…海底…地下……她忽然抬起头,湛蓝色的双眸闪烁着迷人的光彩,看的零一阵目眩。这应该就是书中记载的,人界大陆!
“嘎嘎!嘎嘎!”树丛中忽然传出怪异的叫声,而且数量庞大。
零皱了皱眉,起身拾起长剑。望着在不远处聚集的黑压压的影子,说:“总是免不了麻烦事啊。”
“哼,两只百夫长而已,也敢如此叫嚣?”微风拂起零素白的额发,露出了美丽的紫罗兰色左瞳,使他原本清秀的脸庞上多了几分妖艳。
零缓缓下蹲摆出马步,长剑收入鞘中,右手仍旧握着剑柄。
看到这一幕,艾莉婕略显惊讶,这不是日本剑道—居合斩么?而且,这个男孩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的样子,居然想要独自一人面对两百多名敌人!
只见零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扛起了艾莉婕撒腿就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后会有期!”
艾莉婕无奈的只想捂脸,原来那个姿势只是为了更快的起跑啊,要跑早说嘛,浪费人家感情!
影子们从树丛的阴翳中奔出,追赶着两人。阳光照在他们的身上,绿油油的,是一种叫做哥布林的魔兽。虽说战斗力在魔兽中属于低阶,可其数量却是最多的!
哥布林们一边追着,一边捡起地上的石头向二人掷去。两百多块石头如雨幕般降临在二人身上。艾莉婕倒是无所谓,她身上厚厚的绷带像个龟壳一样保护着她。可怜的只剩零了。
“嗷呜——”零惨叫一声,捂着屁股玩了命的向前奔跑。
零还在奔跑,而他的身后,黑压压的影子若潮水般向他袭来,沿途中其他种族的魔兽们被骚动所吸引不断地汇入这支急流,追逐的队伍还在不断壮大。
艾莉婕默默地趴在零的肩膀上饶有兴趣的观察着这些怪物,一一记下它们的样貌和行为方式。这种刺激的经历在她的人生中实在太罕见了,平日里护庭之花们都把她保护的严严实实的,她连个人影都很少能见到。
零瞥了一眼,后颈顿时凉了一片。其中那灵活的身影赫然是名为猫妖的魔兽,这些魔兽摒弃了猫的撒娇懒惰的优点,却继承了它们残忍好玩这一缺点。专以戏耍、虐待猎物为乐。猎物们的血肉和惨叫可以使它们更加亢奋。零可不想被这种魔兽生擒,说不定会被它们把眼睛抠出来当弹珠玩!
于是零跑的更快了,可是速度提了上来却忽略了脚下的东西。
“呃……”也许是天不遂人愿,零忽然一脚踩空,整个人倒栽了下去,他把自己当做肉垫保护着艾莉婕,他却摔得灰头土脸。
“完了…”零有些绝望的跌坐在地上,他刚才怎么就没注意到这还有道“沟”。他所处的是一块空地,且空地整体都与地面保持着一米的落差,看起来像是人为改造的。
魔兽们仍旧奔跑着,脚步声震得地面的砾石不断的颤抖。
死亡将至,零却不那么害怕了,他没什么牵挂的东西,只是可怜这无辜的“天使”要跟自己死在一起了。
可不过片刻,零就发现了,魔兽们的脚步声居然是在渐渐远去!仿佛是在惧怕着什么东西,不敢稍稍靠前一步。零心中窃喜,虽说自己不害怕死亡,可活着的感觉总是好的。他扭过头看向“天使”。“天使”艾莉婕拧紧了黛眉,眼中竟也充满了惊惧之色。
零忽然感觉到不妙,不会有什么恐怖的身影正在自己背后喘着粗气吧?他僵硬的转过头,却并没有发现什么恐怖的身影,只有被雾气缭绕的空地罢了。
零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松了口气,刚想说自己太神经兮兮了,却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他瞥了一眼自己擦汗的手,不由得愣住了。
雾气…雾气!这根本不是什么雾气!湿润的血迹正在他的手上流淌,灼呛的浓烈腥味直往他的鼻腔里钻,那颗剧烈运动后尚未平息的心脏此刻更加急促的跳动了起来。这根本不是什么雾气,是血,是从血流成河中蒸腾出来的血!
阳光经过丁达尔效应将一束光柱打在零面前,血雾混着尘埃在那束阳光中飞舞、盘旋,而眼前的一切,也在阳光下,逐渐清晰的浮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