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渺薇进了抟溪苑回到了自己的东厢房,子衿细心些发现了主子这一路的静默,边打散阮渺薇的发髻边柔声道:“小姐可是有些不舒服……又或者是三小姐的缘故?其实小姐对那些话倒不必放在心上的……”
“无事,我也没有将她那些话记在心里,只是觉得好笑罢了,你不必担心。”
子衿听到小姐这样说也便放下了心,为阮渺薇退下了外裳、下裙和中衣,将其放到床上,又细细掩好了被子,才拿着绣了一半的手帕坐到了门口处,一边注意着里头小姐的动静一边绣着手帕。
阮渺薇心底的确不平静,现在躺在床上也无甚睡意。
其实她刚才选择直接无视阮蓉,不再接她的话,觉得小姑娘争父爱的行为幼稚是其一,其二便是因为那墙后穿软烟色云纹衣裳的男子。
她不知那人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他为什么要躲在那里,但并不妨碍她思索他的身份。
既是在内院,那必是府里的主人,虽然恪毅侯府现在已趋没落,但倒还不至于青天白日放了外男跑进来。
其实更明显的是,那条路是通往抟溪苑的,一般来说不是三房的人也不会经过那里,当然也不能完全保证其他人不会走那条路。
思来想去最可能的人……就是他了吧,可他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现,当时竟是半点想要现身的意思都没有,思忖着这些,阮渺薇的意识慢慢深沉了……
院内梧桐轻巧无声的落着叶,日头缓缓偏西。
一晌歇的好眠,阮渺薇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守在门口的子衿听到声响,赶忙走近床来,只听的阮渺薇说:“几时了?”,恭敬答道:“回小姐,将将申时了。”
“唔,申时,一刻钟过后再叫我起来吧。”又一把把被子盖住了头……
申时二刻,阮渺薇才终于从被中起了身,睁着一双迷蒙大眼任子衿穿衣洗漱着。
一绿衣十二三岁的圆脸丫鬟进得门来,口中道:“奴婢子佩给小姐请安。”
阮渺薇此刻已经全部清醒过来,她记得子佩从自己睡前好像就没见到了,直接问道:“子佩,你方才是去哪儿了。”
子佩半屈着身,低头道:“回小姐的话,奴婢去熬时蔬虾仁肉沫粥了,夫人说小姐午睡起后要食一碗的。现在已经熬好了,小姐现在可要用?”
“母亲现下是在正房吗?”
子佩回答仍一板一眼“回小姐的话,夫人现在是在正房。”
“那好,现在我们去母亲那,你且盛两碗过去吧。”
子佩:“好的,小姐,奴婢这就过去盛。”
阮渺薇不禁想要扶额,多称职一丫头啊,亏她刚才还以为对方是去做自己的事了呢,果然从一开始发现这丫头动不动就跪的特征来看,她就该知道这是个“正经”人儿。说实话,她是不习惯的。
阮渺薇一走进正房,就看到了红棱雕花窗下,湘妃榻上慵懒着的崔氏。
她素指纤纤握着一本书册,赤白橡色捻金水纹的衣袖也便这样滑到了手肘处,露出一截素白皓腕来,并着腕间的白玉嵌红珊瑚双结如意镯子,倒有种画般的精致,轻易让人移不开眼。
崔氏听得动静,将书册放到榻旁的春藤案上,转头看过来,发间的玉海棠珠花步摇并耳边的东珠耳坠一起微微晃着,印着卸了妆更显清丽的脸,给了来人一阵美颜暴击。
“小曙给娘亲请安”阮卿薇口中道,心里吹爆崔氏的颜,无限感叹,真的是好漂亮的美人娘啊~
崔氏笑着说道:“起来了?来,过来,肚子有没有饿?我叫人给你熬了粥,现在想必也好了。”
“嗯,好了呀,我让子佩盛两碗到正房来,娘亲也吃点。”阮渺薇坐在了崔氏身旁的一个凳上。
崔氏摸向阮渺薇的头,满眼慈爱:“这孩子,也罢,那便我陪着你吃些吧。”
……
阮渺薇在正房同崔氏说了会儿话,看着外面的天色,就带了丫鬟子佩说出去走走。
抟溪苑,顾名思义,三房的地处有道活水,这水是从府里大花园里引来的,从三房绕了一圈。
此刻,阮渺薇就在这围着溪水的游廊上慢慢赏观着。
假山搭建的颇为精妙,山石嶙峋姿态各异,清澈潺潺的溪水从中泻流而出,敲击着下方的山石,淙淙声不绝于耳。
子佩其实有些奇怪,小姐往常是没有这个点来游廊散步的习惯,不过也只是奇怪罢了,她是奴婢只遵循着小姐的吩咐就好。
正当两人随意走着的时候,迎面走来了一男子,他身高腿长,后面跟着的丫鬟简直要跑了起来。
一身衣裳穿的直挺,随着走动,大袖翻飞,腰间络穗上挂着一岁寒三友的锦囊。眉目隽然,气质风流,只可惜一双似有情似无意的桃花眼略有混沌。
阮渺薇看着来人,轻轻屈身一福:“薇儿见过父亲。”
身后子佩也福道:“奴婢见过三爷。”
阮旬靖停了脚步,看着小女儿漆黑的发顶,缓得一会儿,鼻中发出一声:“嗯”,偏身走了个彻底。
身后跟着的丫鬟此刻才小跑到阮渺薇面前,匆匆福了一身:“奴婢见过五小姐”,在阮渺薇随意挥了挥手后,又急巴巴得去跟着阮旬靖了。
阮渺薇看着远去软烟色云纹圆领袍的男子背影,眼睛慢慢眯了起来。
果然没猜错,那时墙后的男子就是阮旬靖了,也不妄她专程到这儿来候着确定一回。
不过,他那时的举动确实是耐人寻味的很,看着自己偏爱的庶女是如此的盛气凌人模样,倒是半点动作都无。
听着阮蓉私议嫡母,阮旬靖无作为,在阮渺薇意料之内,毕竟近些年来,三房夫妻不和,魏姨娘得宠的事,几乎是全府都秘而不宣的。
她讥诮的想着,依阮旬靖看来,他宠爱的女儿如此说嫡母是无伤大雅的吧。
但是看着自己偏爱的女儿是这副刁钻模样而毫无作为就有点奇怪了,正常的疼爱,也是想着自家女儿善良活泼的,性格走了反路,必会教导指点一番,但看那时阮旬靖样子,可是动都没打算动一下。
至少阮渺薇除了阮蓉刚开始说话时,看到了一片衣角,后面墙后可是半分动静都无,悄若无人一般。
如此看来……阮蓉引以为傲的“宠爱”怕是变了质的。
总得来说,他的举动确实是耐人寻味的很。看向快下落的日头,阮渺薇淡淡出声:“走吧,咱们现在也该回去了。”
方才跟在阮旬靖后头的丫鬟是魏姨娘身边的采沁吧,老早就把丫鬟打发去抟溪苑的门口守着,倒是费心思呢。
阮渺薇唇边露出一丝不屑,带着子佩离开了游廊。
身后流水淙淙声依旧,夕阳映照溪面,霞光倾斜万物,所有的一切在落日余晖中静谧了。
……
抟溪苑西跨院,绿琏垂目,眼观鼻,鼻观心恭敬站在门外,屋里时不时传来母女俩的交谈声。
阮蓉挨着魏姨娘细细说着闲话,魏姨娘并不常搭着女儿的话,注意力全然集中在了手中绣着的薄墨灰氅衣。
说到前些日子府里请华绸庄的人来量冬装,阮蓉又有些气愤了,就是因为阮渺薇是嫡女,冬衣就比她多了一套。
阮蓉想要魏姨娘附和她两句,一转头就看到了亲娘专注的绣着衣服,顿时有些委屈了。
提了声音道:“娘亲,你可听到我说话了,那阮渺薇可是又欺负我了。这氅衣上的松竹你都绣了好几天了,怎的还在绣?”
魏姨娘终于抬起头来了,她是典型的江南女子长相,两道弯弯的细眉下是欲语还休的盈盈水眸,小巧鼻子下缀着一点朱唇。
此刻说起话来语气也是温柔之至的:“蓉姐儿,我自是听到了,这明面上的事你同阮渺薇争什么,左不过现在她是嫡女,抓紧你父亲的宠爱才是现下你要做的。”
阮蓉有些不依了:“就因为她是嫡女,就事事都比我显眼。可我凭什么要忍她啊,三房明明是我最大,还有父亲最喜欢的明明就是您!”
魏姨娘听得这后面的话,美目一睁,瞪了阮蓉一眼:“胡说什么?这是能拿到台上来说的吗?长点心,今后这话可不能再说了,叫人抓住把柄,可有的你受。”
转而又觉得那件事已经八字有一撇了,让蓉姐儿知道她也能消停消停,想了想终于道:“你忍她不过一段时间而已,以后我们未必不能翻盘,你且看着吧。”
阮蓉之前就略有耳闻,此刻听着魏氏亲口这般说,心中一喜:“娘亲你的意思是舅舅……”
“嘘,我透露给了你,也是给你个底,你知道就好,先别嚷嚷出去。”魏姨娘轻捂住了阮蓉的嘴,到底自己笑的也是得意的。
阮蓉终于开怀来,心情一片好的又说起了其他。
过得一会儿,绿琏进得门来,屈身福道:“回小姐和姨娘,三爷来了,现下刚到月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