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得住，忍，忍不住，残忍
“杀人机器”，这是毛人凤的一个外号。他残害多人，杀人无数，著名的爱国将领杨虎城一家，就死在他手里。乍听这个外号，你一定以为毛人凤头生角、脚响雷，眼一瞪就杀人，粗野蛮横，凶残暴虐。实际上，毛人凤却是另一副样子，他面容和善，眼无凶光，甚至说他慈眉善目都不过分，这副慈祥的容貌还多笑，笑，无声。
如果你在路上遇见这样一个人，你绝不会把他和“杀人机器”划上等号。于是人们转而又给了他一个绰号：“笑面虎”，说他是脸上有一斤笑，心里有一千把刀。
“杀人机器”也罢，“笑面虎”也罢，都在说明他残忍的一面，而在他如此残忍之前，他其实是一个标准的忍者。在乡塾也罢，在高小也好，他从来没有在人前发表过激烈的言论，被孩子们欺负了，他不反抗，不告状，不报复。老师发现他被人欺负时，他反而想方设法替那些欺负自己的孩子开脱。
他就像一颗纤弱的小草，任凭狂风为自己造型，听任暴雨对根基的冲击。他是弱者，家穷，人小，没有爆发力，没有保护者。他必须无限缩小自己，把自己揉成一个团，一个点，降低自己给别人的视觉冲击力。无视，对他就是最好的待遇。
他活得窝囊，但不颓废。面对别人的凶狠，他不是不想回敬凶狠，他只是不能凶狠。在功力不足，背景不强时，他必须忍，忍下来，对自己狠。他并不聪明，但读起书来却舍得下狠功夫，在高小时，他提前一年毕业，成了人们争相赞颂的人中龙凤。也就是这一年，他给自己改名为毛人凤。
多年的隐忍，积攒下来的，不是敦厚，而是残忍。当自己是弱肉时，所有的强食都来分一杯羹，那么当自己成为强食者时，他必然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玩弄弱肉的机会。所以，他才能在戴笠之后担任蒋介石的杀人机器，才能一边笑着一边挥刀。
那一年，戴笠拔刀相助
凭借和戴笠的关系，毛人凤才能进浙江警校，也是凭和戴笠的关系，毛人凤才能成为军统的重要骨干。很多人认为毛人凤很会阿谀奉承，实际上他们的相识，颇有点江湖正道的意味。
高小里不乏土豪劣绅家的纨绔子弟，他们家教不严，素质不高，除了吃喝玩乐，就是寻衅滋事。对他们，毛人凤（那时候叫毛善馀）自然还是采取“惹不起、躲得起”的办法。然而他躲不了，因为他要保护的人是纨绔子弟的下手目标。他要保护的，是他的亲戚，叫王莆臣。王年纪小，家事却好，自然成了勒索的主要对象。
不知道多少次，毛人凤和王莆臣被堵进死胡同，被搜身，暴打，侮辱，咒骂。一个男孩子最大的忍耐量到了，他终于想要报复了，然而就凭他，一无胆二无能，报复不当，会被反报复。显然，他不能出头，更不能露面，唯一的办法，就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表面上，毛人凤对那些小恶霸低头认输，背地里，他却开始搜罗助手，但还是没有准备好策划一场行动。一个高小的穷孩子，一个家在农村人在县城读书的穷孩子，能有多复杂的关系？除了私塾里一个叫周启祥的同学，他就没有任何储备了。然而就是这一名同学，却最终给他带来了一个小队。
这个小队的队长，就是日后大名鼎鼎的戴笠，那时候，他从戴春风改名为戴徵兰。他也在高小读书，只是比毛人凤高一级。和毛人凤不同，小时候的戴笠，就胆大包天、顽劣十足，上树爬墙根本早就是小玩闹了，结伙打架，才是他最愿意费心思去做的事情。不过那时候的戴笠，还多少有点侠义的成分，本身的贫穷者身份，让他更喜欢对那些土豪劣绅的不良子弟下手。因此一听周启祥介绍说有人被欺负了，他欣然同意介入，而且，迅速召集一伙人。
善打架的孩子，基本没有正形，不是歪戴着帽子，走路气势汹汹，就是一张口就是恶语，那眼神里也是带着一种畸形的兴奋。一向隐忍惯了的毛人凤，乍见到这些人，立刻就慌了。他不是不想报复，他是经不起反报复。戴笠并没有强迫他，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他的话也没有什么大道理，只不过是一些纵容坏人、养虎为患，或者是男子汉不能永远做待宰的羔羊之类的。话虽不重，说到毛人凤的心里，却让他极为震动。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同意大家行动，但是他说：必须要有一个周密的计划，不能乱来，不能暴露身份。
他们行动了，这一出手，果然非凡。当那几个纨绔子弟被捆成粽子模样被扔到学校的墙角时，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是谁下的手，学校经过周密的调查和分析后，还是找不到下手的对象。那几个纨绔子弟写出一长串可能陷害他们的人的名单，毛人凤自然也在其中，然而学校的领导连问都没问，就把毛人凤划掉了。在他们的心里，这个孩子，不可能做出伤人的事情。
他们没有想到，有那么一个月黑风高夜，在那么几个蒙面强人里，有一个孩子，就是平时隐忍惯了的毛人凤。
对别人来说，这件事可能就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可对戴笠和毛人凤来说，这是他们的第一次练兵。一个，勇猛，能做到心狠手辣，一个多谋，可以把计划做到天衣无缝。两个人合作，那就是猛虎添翼、蛟龙腾空。
从高小毕业后，毛人凤则一路升学，直到师范学校毕业，成为一名教员。然后又考入黄埔军校，只是中途生病辍学。加上老父去世，回家奔丧，耽误了学业。
在家乡，毛人凤又遇到了戴笠，此时的戴笠，正过着打流的生活，完全没有方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何方。毛人凤指点他，让他去黄埔，还资助了他些钱财。可以说，在两人通力合作之前，他们就已经有了比较牢靠的关系。正是这些原因，让戴笠一得到蒋介石的赏识后，马上就把毛人凤招到麾下。
初婚逃婚又再婚
13岁那一年，毛人凤与一个叫姜春梅的女孩订了亲。他人不出色，背景也不出彩，可有一个一家之主只看到了他的手书，就决定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正是这个姜春梅的父亲，资助他，上了高小。
高小毕业，戴笠就回家结婚了。而毛人凤，却直到从黄埔回家奔丧，才在家人的主持下，和这个叫姜春梅的女孩见面、完婚。毛人凤向来不喜欢张扬自己的想法，这个姜春梅和他的人生毫无交集，然而他却还是按照传统习俗，娶她为妻，报了岳丈当年的施惠之恩。但娶是娶了，生活，却并不在一起。他是一个闯世界的人，乡村的女人留不住他，也没有理由留他。
在一些同学朋友的帮助下，毛人凤先后在湖北和浙江两地谋得了职位，但大都是文书之类的工作。就是到了崇德，他也还是靠一位同学的庇护，做了几年科长。
他的这位同学，叫江振新，是崇德县县长的公子。不知道是他为人热情，还是毛人凤善于结缘，反正，这位江振新同学，不但给毛人凤介绍了一份工作，还给他物色了一房妻室。而女方，竟然是江振新的表妹。
家有妻，并不妨碍外有室。能和一县之长结亲，对小科长来说，那可不只是洞房花烛的兴奋，更是前途无量的预言。然而，就在婚礼要举行的前夜，新郎官逃跑了。震惊的不只是新娘，还有那些羡慕嫉妒恨的同事，他们拍手称快之余，又纷纷咒骂：天上掉馅饼都不知道吃的人，要不是傻，就是真傻，要么也是缺心眼。
毛人凤的世界，的确是天上掉下来了馅饼，然而这馅饼，却不是新娘，而是戴笠的邀请。此时的戴笠，已经在军统中有了稳固的地位，他力邀毛人凤加入他的麾下。很显然，一个坐不稳的一县之长七扭八歪的姻亲关系，不如这个蒋介石宠臣最铁的哥们关系来得更近些，也更稳些。不用掂量，毛人凤就能看到这其中的差别。因此，他连夜出走，连江振新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不见，才能不散！
毛人凤是一个极为隐忍的人，不管是什么人，因为什么事情，他能不得罪，就绝不翻脸。他一生唯一的一个标尺，不是笑面，不是杀人，而是隐藏，把自己隐藏起来，藏不住，就逃掉，逃不掉，也绝不正面交锋，而是想尽办法让对手忽略掉自己。
戴笠有点看不起他这一点，但却又极为倚重他这一点。戴笠的军统是一个江山帮，他江山的老乡可不止毛人凤一个人，像前文提到的王莆臣、周启祥（后改名周念行），在军统中都有一定的地位，但是在戴笠心中，他们都是可替代的工具，只有毛人凤，才是看似最无用却最不能舍弃的一个人。
说毛人凤无用，是因为他始终“宅心仁厚”，没有痛下杀手的狠心，而且从来没有特别有建设性的意见和建议。后来，戴笠一身多任，忙不过来时，就让毛人凤向蒋介石汇报工作，毛人凤从来没有超越于戴笠的意见。这样一个“无用”的人，即使同榻而眠，戴笠也一样能安睡！
戴笠心里非常清楚，毛人凤绝非无心，只是有度。若论起察言观色，无人能出毛人凤之右，他戴笠有多长的心计，有多久的安然，要对谁大谈兵法，又要和谁唠唠家常，毛人凤最清楚不过。比如，他知道胡宗南和戴笠亲近到共用一切，而和马汉三则有标准的楚河汉界。
毛人凤了解戴笠，戴笠又何尝不懂毛人凤。因此，当毛人凤第一眼瞥向向影心时，戴笠的心就一动。向影心已经是他戴笠篮子里的菜，他还舍不得她被摆在别人的桌前。然而，如果这个人是毛人凤，他则要考虑一番。
毛人凤一生都在囚禁自己，囚禁自己的心，囚禁自己的性，囚禁自己的人格和尊严。可越是久在牢笼里的人，对自由和任性就格外渴望。戴笠笑了：毛人凤的身边，如果有一个任性而放浪的向影心，那这个世界会怎么样？
戴笠不需要安排任何事情，他只静静地看着事态发展。向影心早就不是那个把出墙当成红杏品赏风光的少妇了，她已经把诱惑当成她人生的任务。这诱惑套住了殷汝耕，也套住了毛人凤，还套住了军统里其他一些优秀的特工。
毛人凤坐不住了，他要把这诱惑固定，固定在他的一方天地，他决定和向影心结婚。然而，戴笠早就有规定：做特工就不能结婚。一个特工，必须心无牵挂，才能走得了，放得下，杀得开，撤得好！一旦有了情感，就有了旁骛，就有了束缚，就有了牵制。到那个时候，他挥起的鞭子，可能就不好使了。
然而毛人凤和向影心这段感情，戴笠却格外看好。他只懂肉欲、权欲、利欲，不懂感情。从他的理解来看，如果肉欲能和权欲，和利欲共而存之，未尝不可。他戴笠已经是向影心的如来佛，她大概连想逃出手心的心思都没有，如果毛人凤和她结婚，那就意味着他只用一根线就可以吊住两条龙，这笔账合算！因此，当毛人凤和向影心把结婚的打算说给戴笠听时，戴笠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毛人凤和向影心，各有所想，各有所欲，他不是她的情郎，她也不是他的阿妹。这本来应该是一场风月场的花边绯闻，在戴笠的帮助下，两个人却终于尘埃落定。不知道，这最初的安稳，是否能给两个人带来几年的互谅，带来一段亲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