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
“大胆刁民,吕布小儿,你想死想疯了吗,还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对本官如此放肆!”走进屋来的,果然是50来岁的并州刺史丁原,手一挥,示意士兵们通通出去,然后独自站在距离大铁笼一丈开外,训斥道。
吕布挑衅道:“狗官有本事放吕大爷出去,一招之内不能取你性命,把我的吕姓倒着写!”
“吹牛不上税,吹狗不交费,吹人得小费。来来来,吕布小儿,给丁大人吹吹!”丁原作势宽衣解带,仰天一阵狂笑,“你有何本事,一招之内取我性命!”
吕布怒不可遏:“丁老儿,你真是无知者无畏,孤陋寡闻,没听说过《观音手》罢?”
话音未落,吕布双手在顷刻间使出二十招,双脚位移于大铁笼四只角,之神速,匪夷所思。
此话一出口,活一出手、出脚,吕布就后悔不迭。
如此一来,岂不暴露了高深武功?
“我老人家,听说过有上百人会打《观音手》的大骗子,却从没见识过一个《观音手》真正的练家子!一招之内取我性命,你以为我是被吓大的吗,啊?”丁原虽然没完全看清吕布神速的手法,毕竟勉强看清了吕布顷刻间位移于四个角的脚法,惊喜交加,为了掩饰心意,假装老眼昏花,使劲揉双目,故作镇定,冷声道,“不妨告诉你,吕布小儿,官方档案,本官的简历是——
“出身低贱农家,为人正直善良,能骑善射,孔武有力,二十岁做南县吏,接受上级使命绝不推三阻四,追杀匈奴侵略军总是一马当先,视死如归,屡立战功。
“三十年戎马倥偬,本官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会怕你这位乳臭未干的小儿!”
东汉实行的是州郡县制,州刺史,脱胎于秦朝郡县制的郡御史,不仅是负责监察所辖各郡守的长官,而且还是负责管理所辖各郡的军事行政长官,手里掌握的权力很大。
动乱年代捶打出来的州刺史,如丁原者,大多非等闲之辈。
吕布冷笑道:“有大铁笼壮胆,你当然不怕我了。”
“《观音手》乃至高无上的武林秘籍,别说难练之极,失传已达百年之久,你怎么吹都可以,反正吹牛逼不犯死罪!不过,你对朝廷命官进行死亡威胁,该当何罪!”丁原倒背双手,慢吞吞走了几脚八字步,嘿嘿一阵冷笑。
吕布一听,误以为丁原视力不济,起先没看清楚自己表演的几招《观音手》,不禁心里暗喜,就顺水推舟。
“狗官,你滥囚无辜,制造恐怖,让我方寸大乱、口不择言!我吹大牛说会《观音手》,说大话一招之内取你性命,都是你的错、你全家的错!”吕布趁机弥补一下失态,沉声道,“吕大爷乃良民,又没犯法,敢问刺史大官人,你凭什么使用大铁笼囚禁我!”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牛大任人吹。
身囚大铁笼,纵然有天大本事,也很难脱逃,吕布怎么可能不恐惧!
此时此刻,吕布终于理解人类的一个弱点:有的人遭遇重大恐怖事件时,往往容易说实话、说大话,比方说吹死牛,要灭对方全家、踏平什么什么的。
丁原咳嗽一声,道:“我乃并州刺史,此地最高监察军事行政长官;我就是法,法就是我!你违抗我,就在犯法。
“本官原本打算录用你为佐吏,你居然说‘请容野人考虑两个月,再来效命’。你干什么,玩我?不想出山,继续做隐农算了,那就不该接受察举制考试。通过考试,就该接受任用。
“出尔反尔,不是刁民,是什么!你不但是刁民,而且是小人。君子无戏言,懂不懂?
“本官看你骨骼精奇,预判你身怀绝技,就在酒桌上亲自出手测试功力,这一测试,喜得我心里怦怦直跳。
“本官久经沙场,见多识广,从未遇到这种怪异之极的力道。无论你这吕姓小儿会不会打观音手,尽管你展示出来的武功仅仅是冰山一角,却让本官感觉深不可测。
“你刚才方寸大乱中口不择言,说一招之内能取我性命,我毫不怀疑你拥有这种惊世骇俗的杀人技。
“总之,总而言之,一言以蔽之,你这种刁民,不是普通刁民,乃是小人刁民,并且拥有惊天地吓鬼神的杀人技,不被囚禁,随时有可能危害国家和人民。
“凭此,本官不囚禁你,岂不失职!在本官辖区,绝对不允许你这种潜在的大恶人自由自在!
“为了国家和人民的安全,囚禁你是轻的,弄死你才是重的。”
②
听完对方滔滔不绝的言辞,吕布一脸懵逼,仓促之下竟不知如何回复,又莫可奈何,只能表示一下无所谓: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好汉,你也配提此二字?敢问,你龟缩于睡狮岗,做所谓的隐农,自号睡狮先生,做过什么配得上好汉二字的好事?无名鼠辈,白活29岁,二十年后必定也是无名鼠辈,何足道哉;妄谈好汉,也不怕贻笑大方!”丁原仰天一阵大笑,两眼射出轻蔑之光,朗声说道,“好男儿应该为国为民,横刀立马,驰骋沙场,马革裹尸,美名远扬。”
吕布一听,心里暗想,这丁原老儿看似迂腐,俗不可耐,本质倒也不坏,滥杀无辜的可能性不大。
尽管滥囚无辜,或许想摆摆谱,吓唬一下我而已。
欲逮故纵?
把我关起来,逼迫我写出他认为的什么怪异武功,然后再杀我?
这样的话,我就有一线生机。
只要暂时能活命,就可能绝地反击,满血复活,反败为胜!
想到这里,吕布仰天一声长啸,叹气道:
“好男儿谁不想扬名立万,威震天下,可惜我吕布生逢乱世,报国无门,报民无窗,只能躬耕于睡狮岗,躲雨避风于茅草屋,偶尔外出采药售卖,既治病救人,又充饥救己,隔三差五蒙面打几场地下拳赛,或走几趟镖,赚些银子贴补家用,寂寞时收集天赋异禀者为徒,既授武功又传武德,不求闻达于诸侯,但求苟活于风尘。
“时至今日,吕布的确还是无名鼠辈,刺史大人见笑。”
“人各有痔,猪各有虱。”丁原打了个哈哈,嘴角一扁,阴阳怪气道,“伯夷叔齐不食周粟,结果饿死在首阳山,被隐界传为美谈。
“睡狮先生练成文武艺,不卖于刘氏皇帝,隐藏于刘氏家的睡狮岗,为何要吃刘粟,为啥不饿死算球?”
吕布脸色一阴,冷声道:“《六韬》有句经典,字字珠玑——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惟有道者处之。
“隐农吕布,道行尽管不甚高深,倒也不算过低,蜗处于睡狮岗,虽未兼善天下,却能独善我身,有何不可!
“《周易》云:不事王侯,高尚其事。”
丁原道:“睡狮先生不效仿伯夷叔齐饿死,活蹦乱跳于睡狮岗,说明格局稍大,可惜倾向受困于《周易》‘不事王侯,高尚其事’意境,格局,又未免显得有点小气。可惜,可惜!”
吕布不卑不亢,道:“刺史大哥明察,所以我不是出山了吗!《荀子》佳句——志意修则骄富贵,道义重则轻王公。
“此格局,难道不够大!”
丁原问:“此格局的确够大,本官佩服,不过,小兄弟呀,你既然出山,通过测试,为何又推三阻四?”
吕布反问:“我有要事办理,拖延区区一两个月,为何不可?”
“个人私事,再大的事都是小事;国家公事,再小的事都是大事!我泱泱大汉,内忧外患,尔等高士,既有翻江倒海之能,更有扭转乾坤之力,却袖手旁观,推诿拖延,岂不天怒人怨!”丁原脸色一阴,昂首挺胸,展露出极度威严,朗声说道,“何况,人乃万物之灵,不会被尿憋死!不妨公私兼顾,两全其美!”
吕布隐隐约约觉得,丁原被一团浩然之气包裹着,轮廓硕大,可望而不可即,无言以对,顿时愣在原地,呆若木鸡。
丁原朗声说道:“大汉子民,隐农高士,吕布听判!本官给你两种选择:
“其一,三日之后走马上任;其二,开始在此坐牢。”
什么?
居然是这两种选择!
吕布心里刚刚冒起对丁原的好感,顷刻间烟消云散,冷声道:“这两种选择,岂有此理,岂有此埋!男子汉大丈夫,可杀不可辱!”
丁原脸色一阴,大声呵斥道:“文人相轻,武人相重。本官最看重的是武学奇才,宠你唯恐不及,岂会辱你!”
吕布听到“武人相重”四字,大为感动,当即低下头,示意愿洗耳恭听。
丁原沉声道:“两种选择,乃两种尊重。”
两种尊重,难道我错怪他了,吕布对其好感重新油然而生。
吕布双手抱拳道:“吕布愿领老大教诲。”
突然,有军人入报,窃窃耳语。
“我有要事处理,就这样,给你两个时辰的时间,做出两种选择——吕布,你要么走马上任,要么在此坐牢,何去何从,悉听尊便!”
丁原撂下这句话,踢了一脚大铁笼,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