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
吕布回到营寨,洗去一身尘土、臭汗,倒头便睡,睡到酉时方醒,人报执金吾有请。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丁原满脸愁容,感觉心里不是滋味。
吕布不善言辞,只顾大口喝酒,大嘴吃肉。
丁原忧心忡忡道:
“一进洛阳,就被何大将军任命为执金吾,我原以为在三把刀之中,自己的官运最为亨通。想不到何进一死,董卓那厮反败为胜,已占上风,并且是绝对的上风!”
吕布安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明公何必忧虑。”
丁原仰天长叹道:
“奉先,你出山仅一年多,知之甚少。我混官场三十来年,太了解董卓了,那厮今日得势,我可能一败涂地,永无出头之日。”
吕布问:“董卓得了何势,如此可怕?”
丁原道:“董卓迫使少帝,已拜为大将军!”
吕布大吃一惊:“真的吗?”
丁原道:“我仕途多舛事小,朝廷危在旦夕事大,不好玩哪!”
吕布不知所措,问:“那,怎么办?”
“唯一的办法,就是击败董卓!”丁原脸色一阴,沉声说,“我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你身上。我希望你能用绝世武功《观音手》,击败董卓,帮我匡扶汉室。假如你不行的话,我就毫无希望,朝廷就毫无希望了。”
吕布不知如何安慰丁原,自言自语:
“明公何出此言,吕布何德何能,能担此重任。董卓,怎么就被拜为大将军了呢。”
②
却说卢植和闵贡救得少帝、陈留王,天亮后终于走上大路,突见一彪人马从后面紧追而来。
少帝虽然14岁了,毕竟尚未成年,一直深居宫中,未曾见过这种乱象,吓得莽起筛糠。
闵贡握紧佩剑准备厮杀。
卢植不以为意,道:
“昨日,张让、赵忠随身只带了数十人劫持天子,说明是在非常仓促的情况下犯案,毫无长远规划,今日不太可能有大批量帮凶出现。阁下不必惊慌。”
原来,董卓昨日在显阳苑,看到皇宫火起,莫名其妙,就问军师李儒是何道理,李儒掐指一算,算出事变,建议领兵速进;到达城边,如果闻报少帝被宦官劫持去了北部,那么可到小平津渡口一游,如果扑空,则可就地休息,以静制动。
凌晨时分,飞马来报,发现天子行踪,董卓按李儒兵分两路之计,亲自率领一彪人马来到了北邙山下接驾。
卢植站起身,见有大约七八百铁骑,枪戟林立,直冒腾腾杀气,不知是敌是友,心里极为忐忑,朗声喝道:
“什么人,还不报上名来。”
“斄乡侯、西凉刺史董卓,特来救驾。”董卓声如洪钟,驱车来到露车面前。
少帝惊慌失措,没听清董卓说些什么,恐惧而涕泣。
卢植轻声安慰少帝,只说没事。
陈留王年仅9岁,却毫无所惧,脆生道:
“大胆董卓,你到底是来救驾,还是来惊驾!还不下车跪拜天子,更待何时!”
董卓嫌弃农家露车简陋,对少帝长跪一揖:“微臣董卓接驾,请陛下改乘微臣的盖车还宫。”
这时候,前方有一小队人马迎面奔来,大概二三十人,都着官服,原来是百僚到了。
百僚见到少帝,都跪地哭泣,庆幸苍天有眼。
猛然间,后方一彪人马,大约五六百人,杀气腾腾而来,为首一员大将双手示意所部止步,挥舞长矛,高声大喊:
“皇帝小儿,刘大娃,纳命来,我要为张让报仇!”
百僚吓得面如土色。
董卓飞身跨上随从一匹马背,挺身而出,声如巨雷,狂吼道:
“斄乡侯、西凉刺史,董卓,在此护驾,谁敢与我决一死战!”
话音刚落,随手射出一箭,正中那大将头冠。
那大将吓得毛骨悚然,大手一挥,率兵仓皇而逃。
董卓哈哈一阵狂笑,道:“小兔崽子们跑什么,回来,老夫还没射过瘾呐!”
少帝吓得惊慌失措。
董卓问少帝出事经过,少帝语无伦次;便问陈留王宫乱始末,陈留王叙述简洁清晰,无所遗失。
听完,董卓请少帝改乘自己带来的盖车。
少帝坐进盖车,不敢与董卓对视,陈留王下令:“起驾还宫。”
走一阵儿,平安无事,少帝却心有余悸。
卢植对董卓说:“天子年少,登基不久,不习惯见兵,董刺史何不领兵回避。”
百僚大多对董卓印象不好,附和卢植,叫董卓回避。
董卓认得卢植是尚书,不想跟卢植正面冲突,就转身对一位胖僚呵斥道:
“诸公食君俸禄,不能匡正王室,导致宦官叛乱,天子流落荒郊。我虽为外将,却不辞辛劳,跑了三百里路到此护驾,尔等现在凭什么剥夺我护驾的权力?
“叫我回避,万一有贼兵杀来,谁能保驾?
“还回避,回你妹,回你奶,回你女,当心我一剑砍下你这昏官吃饭的家伙!”
百僚见董卓不好惹,只能闭嘴,
董卓对少帝和颜悦色道:“臣董卓对陛下赤胆忠心,陛下但放宽心。”
少帝稍微心安,道:“爱卿救驾有功,后赏有期。”
前行十数里,皇帝的专车到了,奉车都尉不是别人,乃是董卓的弟弟董旻。
董旻请少帝、陈留王换乘玉辂,起驾还宫。
到了宫门外,董旻命禁军挡住卢植、闵贡,却让董卓伴驾入宫去了。
晚宴上,董卓软硬兼施,董旻旁敲侧击,迫使少帝拜董卓为大将军,总镇京师。
就这样,董卓在顷刻间宛如超级巨星,在东汉土地上,腾空而起。
②
是日夜里,身负丁原重望,外加受到好奇心驱使,吕布换上夜行衣,离开营寨,第二次来到了显阳苑,想提前知道,董卓下一步想做什么。
董卓外出未归,吕布就来到了李儒居处。
暗访李儒。
李儒高卧之处是一间大型木室,横梁密布,极易躲藏。
吕布暗想,记得那晚夜探董卓时,李儒曾说夜观天象,发现有大星陨落,难道指的是何进被张让屠杀?这种事都能掐会算得出来,李儒智力之高,实在惊世骇俗。
我现在必须好好看看,此人到底有多了不起。
躲得早不如躲得巧,吕布刚刚选好藏身之处,就听董卓在外面高声问道:“军师,睡了吗?”一边问一边往里闯。
李儒正与一美女办房事,叫董卓稍候,吩咐童子献茶。
董卓脚步踉跄,显然有点醉了,一屁股坐在卧榻之侧,撵走搀扶自己的两位军人,喝了一杯浓茶醒酒。
李儒忙完,穿戴整齐,摇着羽毛扇,沉声道:“主公印堂发亮,必有好事分享。”
董卓站起身,一翘大拇指,敬了个军礼,道:
“军师神机妙算,老夫佩服!张让赵忠等太监,果真劫持少帝去了小平津渡口。军师建议兵分两路,我亲率一路护驾人马,假打跑了一路假扮攻驾人马,果然使得皇帝小儿龙颜大悦。
“回到皇宫,按照军师妙计,我略施小威,果然促使皇帝小儿开金口,拜我为大将军了!”
吕布一听,大为佩服李儒的超强智力,心想董卓有李儒这种高士辅佐,朝廷不出事才怪。
“将军威震天下,德佩苍生,大将军之职,该得的。”李儒起身还了个礼,请董卓坐下,沉声道,“区区不才,略施小计,巧合成功,瞎猫碰上死耗子,而已,何足道哉,岂敢当神机妙算四字?恭喜主公晋升为大将军。”
“可惜,可惜,可惜……”董卓脸色一阴,似乎遇到什么扫兴事了,长叹一声。
董卓天生反骨,惊世骇俗,自命不凡,敬畏强者,当年认为灵帝昏庸,曾数次抗旨不尊。
今早按照李儒谏言,领兵去北邙山下救驾,发现14岁的少帝性格懦弱,心里自然十分看不上眼;想到自此身为大将军,进宫面圣需行跪拜大礼,难免心痛自己的膝盖。
李儒问:“主公转眼间就升了大官,发大财指日可待,为何叹气?”
“老夫身为外将,驰骋疆场三十年,朝中百僚知之甚少。老夫若不能快速在洛阳立威,肯定很难服众。”董卓摇摇头,又长叹一声,沉声道,“天子软弱无能,诏命自然难以加分。哎,我看年仅9岁的陈留王刘协,倒是人小鬼大,临危不乱,沉着冷静,比较而言,颇有帝王之相。可惜,可惜刘协,只是陈留王。”
李儒眼前一亮,道:
“主公想快速建立权威,小事一桩;可在陈留王刘协身上,作一篇好文章。”
陈留王刘协身上,有好内容挖掘吗?
“对呀,我真是老糊涂了!还是军师脑筋好使,一下子就想到了一篇锦绣文章的绝妙标题!”董卓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
废旧立新!
董卓李儒二人异口同声道。
③
吕布一听,大吃一惊,心里话:
“李儒建议董卓废掉少帝刘辨,立陈留王刘协为皇帝。看来,刘氏朝廷真是热闹,刚刚结束了宦官政治、外戚政治,马上就要步入军阀政治时代了。
“董卓这厮,利用了天子升迁大将军,就济河焚舟、得鱼忘筌,简直岂有此理。”
只听董卓询问:
“我打算凭借废旧帝、立新君事件,扬威立万,可行吗?愿闻军师论证。”
“据甲骨文记载,夏末伊尹借废立之事,成了商初一代名相,万古流芳,掌权摄政。前汉霍光废掉昌邑王刘贺、拥立汉宣帝即位,也成一代名相,权倾朝野。”李儒摇摇羽毛扇,淡淡一笑。
董卓笑道:“继续说,给我以力量吧。”
李儒脸色一阴,沉声说:
“长江后浪推前浪,弱鱼死在沙滩上。主公向来高度自信,难道今日自谦起来,自愧弗如古人伊尹、霍光。”
吕布心想,有李儒这种邪气乱冒的智者煽风点火,董卓不火,谁火?
董卓一火,丁原必定更需要仰仗于我,我为大将,运用《观音手》打得董卓帐下猛将哭爹叫娘,我不火,谁火!
只见董卓拍掌道:“伊尹霍光是两个好榜样,我不效仿谁效仿!”
李儒脸色一沉,道:“不过,也有反面教材。”
“但说无妨。”董卓道。
李儒续道:
“我朝自和帝刘肇开始,掌握大权的权臣,诸如窦宪、陈藩,以及昨日被张让杀死的大将军何进,固然爽歪歪,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稍有差池,却死得很惨。”
“稍有差池,死得很惨……这么说,只要做得天衣无缝,就可万事大吉了?”董卓倒抽一口凉气,沉吟良久,问。
李儒道:“这倒是。”
“窦宪、陈藩、何进之流,可有你这种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高士辅佐?”董卓忙问。
李儒摇摇头,道:
“他们当然没有。不过,我是徒有虚名,自古以来,在这个世界上,哪有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高士存在……”
吕布心里话:“李儒还蛮谦虚的。”
“你是唯一的一个!我有你这位神机妙算的高士辅佐,时常给老夫提示风险、危险,老夫就能做到万无一失,万无一失,万无一失,成为唯一的一个活得滋润的权臣!”董卓哈哈一阵狂笑,抱住李儒乱亲乱吻乱捏,插嘴道,“我洗耳恭听,你说,欲行废旧立新之前,还需要做什么准备。”
李儒成竹在胸,淡淡一笑,道:
“非常简单。主公名义上带有20000西凉军,实际上只有区区3000人马。真正的实力,还需要真正的人马做支撑。
“主公既然已是大将军,总镇京师,可名正言顺,顺势把何进所部三万禁军收入囊中……”
董卓大喜,插嘴道:
“我二弟董旻乃奉车都尉,跟何进心腹爱将吴匡、张璋交往深厚。我兼并何进三万禁军,如探囊取物。有了这三万禁军垫底,就算丁原5000人马、公孙瓒4000人马不从,何足道哉。”
李儒微微一笑,道:
“既如此,主公可在显阳苑大摆筵席,遍请公卿,商议废立,谁敢不从,格杀勿论!”
不从的,肯定是丁原、公孙瓒!
吕布突然觉得背脊骨在嗖嗖冒凉气,再也旁听不下去了,迅速撤离了显阳苑。